夜里的雪下得极静,像是替某些话留了空隙,让它们终於可以被听见。
时慕初坐在沙发上,膝上盖着毛毯,手中握着一杯尚未冷却的热茶。她已经忘了茶泡了多久,只记得刚刚商曜琛关上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谁,又像怕惊动什麽回忆。
茶香浮动,她看着杯中泛起的涟漪,忽然想起婚礼当天,商曜琛也是这样走进她的世界,没有承诺什麽,也没有言明立场,却一步一步,稳稳地站到了她身边。
那天,他没问她为什麽逃婚,只牵起她的手,说:「我娶你,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因为不得已。」
「是因为我愿意。」
她那时信了,现在还信。
门扉再次被推开时,他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每走一步都踏在某段回忆上。商曜琛走近,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沉默许久才开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没抬头,只轻轻问:「你指什麽?」
「我和沈斯言……是同父异母兄弟。」
时慕初终於抬眼,眼里没有意外,只有平静。
「我猜到一半,没证据。」她顿了顿,「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因为我知道你总会说。」
他低声笑了一下,苦涩里带着一丝松动。
「我以为我不会在意这种事……可是真的揭开时,我还是……」
「还是痛了对吧?」她轻声说。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不是因为沈家的血才被留下的。」他看着她,语气像自问,也像自证。「我是商怀瑾的儿子,是我母亲一个人把我撑到长大。」
「可是在沈家,我从来不是谁的儿子,只是某个需要被收养、被摆在边角的附属。」
「我以为我已经无所谓了。」
「可当我发现那个一直以来把我踩在脚下的人,其实和我是一样的血甚至,他从来不知情,只是无意间被当成棋子过得安稳顺遂,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挣扎,到底算什麽。」
时慕初看着他,没有cHa话,只等他说完。
「我很怕你会因为这些而重新审视我,重新思考我们的婚姻……甚至,重新思考你对我的感情。」
这一次,她终於伸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商曜琛,我Ai的是你,不是你的姓,也不是你的出身。」
「我知道你过得很苦,但你从没把那些苦变成尖锐的刀。你没有像沈家那样,把痛转化成伤人的方式。」
「你只是努力活着,用你自己的方式在对抗这个世界。」
他望着她眼里的认真,像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肯定他的全部,不带血统、家世、利益只因为他是他。
「你还会选择我吗?」他轻声问。
时慕初反问:「你觉得我走到现在,会轻易转身吗?」
他没说话,只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这一次的拥抱不同於以往,不是安抚、不是责任、不是情绪的避风港,而是一次确认,一次共同面对风雪後的并肩。
良久,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公开和沈家对抗,你会害怕吗?」
「会。」她老实回答,「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去面对。」
「那我就不一个人去。」他笑了,眼神不再冷冽,而是带着笃定的暖光。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在沙发上,外头的雪还没停,但屋内的温度逐渐升起。
在这场命运的对局里,他们不是彼此的破绽,而是唯一的解答。
这一晚,他们什麽都没说清楚,却什麽都明白了。
沙发上的灯微暖,两人靠坐片刻後,时慕初忽然问:
「那段时间,你一个人在沈家,是怎麽过来的?」
商曜琛望着她,眸sE沉静,像是回望了一段封存已久的时光。
「很静。」他说,「静得让人以为,只要不出声,就能被世界忘记。」
她没出声,只伸手握住他的指节。
他继续道:「我记得有一次冬天,我发高烧,护士不在,家里也没人发现。我撑着去厨房找水,倒在地上,没力气再爬起来。」
「後来呢?」
「是老管家回来发现的。他送我去医院,回来後,我才知道那天沈斯言感冒,他母亲请了医生到府。」
时慕初怔了怔。
「我就躺在楼下,他们在楼上挂点滴。所有人都知道有人病了,但没人想到是我。」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Si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得太快。」
说到这,他苦笑。
「我一直以为,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但当知道沈斯言是我弟的时候,这些画面又一个个回来了。不是恨,只是……很冷。」
「我知道。」她低声说。
「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曜琛。你不是沈家的影子,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哪个错位棋子你是你。」
他轻声「嗯」了一声,低头靠在她额前:「我有你了,这是我这辈子最清醒的事。」
沉静片刻,时慕初轻声问道:「你打算怎麽对付沈家?」
商曜琛语气沉稳:「我们手上的证据已经足够动摇沈家的核心。接下来,我会让外界知道沈家曾如何对我母亲隐瞒病情,甚至疑似以假帐转移治疗资金。」
「你不怕卷入风波吗?」
「怕。」他坦诚地说,「但我更怕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下。」
时慕初点头:「我陪你一起走,不论这条路有多难。」
「我知道。慕初,谢谢你。」
她g唇,故作轻松地说:「你别再说谢了。这是婚後共同经营的范围,我只是负责监督而已。」
他失笑:「那你要不要也负责安慰?」
「可以啊。」她凑过去,在他脸颊轻吻一下,语气温柔却坚定,「你打几仗,我就守几夜。你负责打破过去,我负责帮你擦伤口。」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时,门铃忽然响起。
时慕初与商曜琛交换一眼,他起身开门,只见一名快递员递来一封匿名信。
落款处什麽都没有,只有一句话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後一个。」
商曜琛脸sE微变,回到客厅拆开信封,里头是一份沈家私帐报表的影印件,最底下附有一张黑白医疗影像,落款是消失许久的江涛医师。
「这是沈家……最怕的东西。」他低声说。
时慕初神sE凝重:「我们要更快出手了。」
他握紧那份信,眼神冰冷又笃定:「下一步,不只是对抗,他们必须为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雪,越下越大了。
但他们不再畏惧,因为这一场复仇与揭露,不再是孤身。
这一次,是两个人,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