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酒店那四个半小时的温存像一场高烧中的幻觉,退烧只留下恍若隔世的昨日与尚未明确的今天。当江子琪拖着b来时更加疲惫的身躯独自踏上飞往上海的航班时,刘瑟琳留在她皮肤上的触感与温度还未完全消散,但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东西已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她看着舷窗外翻涌的灰sE云海,感觉自己正飞向一张无形的网。刘瑟琳的出现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出她自己生活的千疮百孔——她拥有的不是「够用」,而是足以将她拖入深渊的「太多」,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处可逃的恐惧。
飞机落地浦东,熟悉的cHa0Sh空气裹挟着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手机刚恢复信号,林天美和陈律师的催促信息便争先恐後地涌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焦灼的倒计时意味。江子琪深x1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杂念,一头紮进了冰冷的清算程序。
她像个幽灵,穿梭於房产中介、银行柜台和公证处之间。每一次签名,每一次身份核验,每一次资金划转,都让她神经紧绷,总觉得背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陈律师的作战计划在稳步推进,但速度远不及危险的b近。香港账户那笔「蚂蚁搬家」的资金变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究还是扩散到了不该惊动的地方。
几天後,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江子琪刚与买家签完最後房屋的转让协议,拿到了一张数额不小的现金支票。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片刻松弛,她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挎包内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进公寓楼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准备驾车离开。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种沉闷的寂静。
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刻意压低的节奏,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江子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GU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回头,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
三个男人。清一sE的黑sE运动装,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bAng球帽和口罩。他们堵住了通往电梯和出口的所有路径,如同三堵沉默而冰冷的墙。没有一句废话,为首那个身材格外魁梧的男人一步踏前,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啊!」江子琪的尖叫被一只戴着黑sE战术手套的大手SiSi捂住,粗暴地按在她身後的冰冷水泥柱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後脑勺重重磕在粗糙的柱面上,剧痛伴随着眩晕感瞬间炸开。挎包被另一人轻而易举地扯走,撕开,抖落出她包内所有的私人物品。
恐惧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窒息。她徒劳地挣紮,指甲在对方结实的胳膊上抓挠,却如同蚍蜉撼树。另外两人迅速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她的手臂,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支票。」为首的男人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松开了捂嘴的手,扯住了她的长发,冰冷的视线盯着她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什…什麽支票…」江子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侥幸。
男人没有任何废话。他猛地侧身,一记沉重如铁锤般的肘击狠狠砸在她左侧锁骨靠近肩膀的位置。
「哢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Si寂的车库里清晰得刺耳。难以形容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江子琪的全身,她甚至叫不出来,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撕心裂肺的痛楚扼杀在喉咙深处。眼前的一切瞬间被剧烈的白光吞噬,视野边缘迅速被翻滚的黑暗侵蚀。
身T像被cH0U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下滑落,却被两旁的人冷酷地架住,不让她倒下。
「支票。」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贴着她的耳朵。
「在…我的…衣服口袋。」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彻底摧毁了她的意志,她几乎是呜咽着挤出了这几个字,眼泪混着冷汗汹涌而出。她知道,不交出来,下一击可能就是她的肋骨,或者更糟。
男人示意了一下。钳制着她右臂的打手粗暴地把她甩向地面。江子琪重重地摔在冰冷坚y的水泥地上,断裂的锁骨处传来二次碾压般的剧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濒Si的虾米,剧烈地cH0U搐、g呕,却发不出像样的SHeNY1N。
为首的男人粗鲁翻找着她衣服的口袋,却没有找到支票,他踩住江子琪的头,像给一只牲口剥皮一样脱去她的西装外套,在内侧的口袋翻找了一下,轻易地cH0U出了那张还带着她T温的支票。他看也没看蜷缩在地、痛苦痉挛、受尽屈辱的江子琪,彷佛她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有一句话要带给你: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乱动。你是要敢乱说话,你那些帮别人当法人的公司债务也会清算到你头上,到时候就等着坐牢吧。」他丢下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的警告。然後,他朝另外两人偏了下头。
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车库的Y影里,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而冷酷。只剩下令人窒息的Si寂和浓重的灰尘味,还有地上那个因剧痛而意识模糊、不断cH0U搐的身T。每一次微弱的呼x1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带来新一轮的酷刑。
江子琪突然想起来这些年陆陆续续帮许希瑶的好几个「公司」充当法人的事,她不过问,只是一味的听从她的安排,她从没想过就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单纯,竟然不知何时落下了把柄。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视野蒙上了一层血sE,她伸手m0到自己的後脑勺一片Sh润,她用尽最後一丝残存的力气,手指颤抖着m0向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她凭着意志力,点开了通讯录最熟悉的那个名字——猴子。拨号键按下,意识便彻底沉入了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强行钻入混沌的意识。江子琪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白sE天花板和晃动的灯光让她眩晕。全身像散了架,尤其是左肩到x口的位置,被一种沉重而尖锐的钝痛牢牢占据,每一次呼x1都像在拉扯伤口。她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闷哼出声,额头渗出冷汗。
「别动!」一个熟悉而焦灼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
江子琪艰难地转动僵y的脖颈,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病床旁。一张写满疲惫和担忧的脸映入眼帘——是猴子。她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眼窝深陷,头发淩乱,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外套,显然是从滨城匆忙赶来的。
「猴…猴子…」江子琪的声音嘶哑g涩。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猴子连声说着,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点水,Sh润她g裂的嘴唇,动作笨拙却透着小心翼翼。
「我…毁容了?」江子琪微弱的问。
「瞎说,你就是左锁骨骨折,後脑勺缝了十针,还有脑震荡,身上多处挫伤…得好好养着。」
猴子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固定在x前的手臂,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愤怒,但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里面只有…只有很重的喘气声和杂音,然後就断了。吓Si我了!我立刻报警了,警察查到你最後出现的定位在那个小区,在车库里找到你的。」
「他们…拿走了…」江子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那是她最後一点能抓在手里的、赖以逃亡的资本。
「拿走什麽?」猴子凑近了些,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病房门口,确认无人,「到底怎麽回事?你惹了谁?警察说是涉黑案件,但现在哪儿还有黑社会啊。你什麽都不说,我到底该怎麽帮你?你爸妈知道吗?」?
「不能让我爸妈知道,绝对不能。」江子琪咬着牙,从喉咙深处说出这句话。
「你说,是哪个畜生g的!」猴子咬着牙低骂了一句,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额角青筋跳动,
「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
江子琪痛苦地闭上眼,不知从何说起。许希瑶丈夫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可笑的是,她连那个男人的真名都不晓得。
「不要让警察再查下去,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他们说的。」,江子琪说。
猴子深x1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语气转为沉重,「警方那边虽然立案了,但对方手脚很g净,现场没留下什麽直接证据,那几个打手更是影子都m0不着。是跟你那个前nV友有关对吗?」
Eric的家族权势,足以让很多「麻烦」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被扭曲。她这个「小偷」,在对方JiNg心编织的罗网里,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Eric这一手,既是报复她碰了不该碰的nV人,更是警告和彻底的掠夺——不仅要拿回「属於」他的钱,更要彻底堵Si她所有可能的退路,甚至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她不仅失去了钱,连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这个钱来路不正,再追查下去更是对她不利。
绝望瞬间淹没了她。断裂的骨头在痛,但心口那个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冰冷恐惧的黑洞,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筹码、暴露在猎人枪口下的猎物。
「这里…不能待了…」江子琪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颤栗。
Eric能在这里动她一次,就绝对能有第二次。医院,甚至整个上海,对她而言都已不再安全。
猴子紧紧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她的手粗糙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知道,我知道。」她用力点头,眼神异常坚定,「你必须马上离开上海,越快越好!我会想办法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回滨城。去我那儿。我家那老房子,偏,安静。许希瑶…还有她那个疯子老公,手再长,一时半会儿也伸不到滨城那种小地方去。你先养伤,避避风头,等稳住局面再说。」
滨城…那个她曾经试图逃离的小城,此刻却成了猴子口中唯一的避难所。江子琪看着猴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断,一GU混杂着酸楚与依赖的热流涌上眼眶。在这个她亲手将自己推入的绝境里,在她几乎失去一切的时候,最後向她伸出手不顾一切的,竟然是这个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的旧友。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渗入鬓角。她用尽力气,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疼痛、药物带来的昏沉以及对无处不在危险的恐惧中度过的。猴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应付着偶尔来询问的警察,小心翼翼地打点着一切。陈律师那边不断传来令人窒息的消息:剩余资产的处置受到不知名势力的强力阻挠,变得异常艰难且风险陡增;警方调查进展缓慢,对方强大的律师团和影响力让案件几乎陷入僵局。
两周後,在林天美和陈律师动用了私人医疗关系并签署了风险自负的保证书後,江子琪终於被允许转院。
「希瑶非常痛苦,她过的一点都不好。她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感觉很抱歉。」,林天美不痛不痒的说着。
「感觉?抱歉?」,江子琪冷笑着,「她用我的身份给她那些空壳公司当法人的时候,怎麽不觉得抱歉呢?」
「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有人刻意要查你,什麽问题都能推到你头上。Eric是个很老练的伪君子,他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也早就知道希瑶一直在用你转移资产的事。」,林天美说。
「用我?」,江子琪又发出一声绝望的冷笑。「我居然是最後一个知道的。」
生xa逃避的江子琪这才仔细的想过,确实所有大额且频繁的转账都发生在这一年多里。
「往好的方面想,你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林天美点燃一根烟,缓缓的吐出青sE的烟雾。「在你身上发生这种事,她也不好受。你放心,她会处理好所有的事,不会让你坐牢的。」
「她做的那些事,我原本什麽都不知道。就算要坐牢,也不该是我。」江子琪说。
「连带责任你晓得吧?你说不知道,但你们这样的关系,谁又说的清呢?」林天美Y测测的看向江子琪,言语里有威胁的意味。
离开上海的那天,天空Y沉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网约车低调地驶离医院,猴子小心地护在她身侧,警惕地观察着窗外的一切。江子琪的左肩固定着厚厚的支具,每一次车辆的轻微颠簸都带来一阵钻心的cH0U痛。她侧过头,透过狭小的车窗,看着上海林立的高楼大厦在Y霾中飞速後退,渐渐模糊成一片冰冷的灰sE剪影。这座曾承载着她虚幻Ai情与毁灭X慾望的城市,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一身伤痛、坐牢的危机和一个仓皇如丧家之犬的结局,还有脚边那个装着二十万现金的袋子,那是林天美带给她的钱,许希瑶最後给她的一笔安置费,这麽些年的纠缠,她所留下的也就只有脚边这二十万的现金。
如果她像个普通平凡的打工人一样,过朴素的生活,攒普通的钱,又怎麽会没有这二十万呢?她终究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纠缠中变得一无所有,不过好歹,她还有苟延残喘的一条命。
网约车开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处的安全区域停下,猴子带着她走向了另一辆不显眼的本田小轿车。
猴子紧张的握着方向盘,这辆车是她费了很大劲才从上海的客户那里借到的,坐公共交通太容易留下痕迹,她们不能冒这个险。
车窗外,繁华褪尽,高速路两旁开始出现大片略显荒凉的农田和低矮的房舍。距离滨城越来越近了。
江子琪静静地躺着,身T的剧痛和药物的作用让她意识有些飘忽。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中,她一直紧握在右手的手机屏幕,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提示无声地滑入眼帘,是刘瑟琳发来的。
【你还好吗?我回北京了。你一直没有回消息,我很担心你。】
江子琪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牵动了伤处,带来一阵锐痛。她彷佛又闻到了那间狭小香港酒店里,混合着廉价皂角与汗水的气息,感受到了那短暂慰藉下汹涌的绝望。
屏幕的光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最终没有点开那条信息,只是缓缓地、艰难地移动拇指,按下了侧边的锁屏键。
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车窗外,暮sE四合,将逃亡的路途染成一片沉郁的灰蓝。滨城轮廓模糊的影子,在前方灰暗的天际线上,沉默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