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们让海平面起伏 > 浸没线
    金翼奖颁奖典礼的日子越来越近。司徒灯更加忙碌,压力也r0U眼可见地增大。她开始失眠,偶尔在视频里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焦虑,对饮食也苛刻到了极点。江子琪心疼,却只能隔着屏幕安慰,每次当她提起要去她出差的城市陪伴时,又总是会被她用各种理由回绝。

    两人确定关系以後,江子琪反而多了些的焦虑,那些奇怪的念头又总是钻进她的思绪,司徒灯会不会还喜欢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素人,会不会也想自己的另一半能够给她更多助力?她只能强迫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那些无法掌控的分离和不确定。

    林制片的电话来得突然,邀请她参加Waney王的生日派对。江子琪想也没想就婉拒了。但林制片深谙说服之道,软磨y泡的本事一流。

    「江老师,得尽快融入这个圈子啊。」

    「多认识些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好趁着司徒现在曝光量大,你也该去刷刷脸了。」

    句句听着都是为她考虑,字字透着不容推拒的「好意」。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再推辞,倒显得自己不识抬举了。

    派对地点在「隐庐」,藏在一处改造过的衚衕深处。外表低调得近乎隐蔽,厚重的木门推开,喧嚣的热浪裹着雪茄的浓烈、酒JiNg的腥甜、混杂的昂贵香水和食物气息,猛地扑了出来。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大,仿古的雕花隔断巧妙分隔出不同区域。是以西方冷餐的形式,人影绰绰。

    江子琪目光扫过全场。Waney王被几个男人簇拥在角落的沙发里,谈笑风生。这次他身边换了人,不是上次的曲总和邓飞。这几位的穿着气质更显儒雅随和,一开口,是清晰的台湾腔和港式普通话。

    她还看到了上次聚会中熟悉的面孔,那位国际名模宋一妍。她今天穿了一条剪裁极简的亮片吊带裙,身材b例完美得如同雕塑,在一群中年男人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其他角落也散落着衣着光鲜的男男nVnV,端着酒杯,低声谈笑。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林制片熟稔地拉过江子琪,「这位是江子琪江老师,司徒新电影的编剧!」他领着她穿梭在人群里,一路介绍过去。在场的面孔大多带着一种矜持的好奇,礼貌地寒暄几句,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不同於上次京圈酒局的喧闹劝酒,这次聚会氛围轻松许多,带着点海派的斯文,这让江子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走到Waney王面前。他抬起有些醉意的眼,上下打量了江子琪一番。旁边的宋一妍也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嘴角牵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化的模特微笑,也算是打了招呼。

    「王总,生日快乐。」江子琪端起香槟一饮而尽。

    「哈哈,美nV编剧!年轻有为!赏光赏光!」Waney王大笑,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带着酒气的热息喷过来,「别拘束啊,我们这里没那麽多规矩,开心就好!」

    「江老师,」林制片cHa话,「咱们这片的宣发可都交给友度了,就等您JiNg彩的初稿了!」

    「美nV编剧,电影能不能大卖,就看你啦!」Waney王兴致颇高,搂着她的肩就往另一边带,「走,介绍几位香港名导给你认识!」

    香槟一杯接一杯,江子琪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脚步也有些发飘。她机械地跟着Waney王,和几位导演握手、交换联系方式、说着场面话。

    头晕得有些厉害,她冲进洗手间,手撑在洗手台上,深深x1了口气,试图压下那GU眩晕感。这才想起掏出手机,司徒灯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打了十几通电话。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命令,甚至带着一丝专属的占有慾。「怎麽能跟姓林的去那种地方?」,「找个借口快回家。」,「别跟那个姓林的走这麽近。」,「回去了吗?」,「我叫车来接你?」

    一GU暖流不合时宜的混着酒意冲上心头,驱散了片刻的不适。

    她正想拨回电话,就感觉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肩头。

    「江老师,是叫江子琪对吧?」

    镜中映出宋一妍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身後,亮片吊带裙在顶灯下闪烁的晃人眼,她美得让人惊心,也美的有压迫感。

    「宋小姐…」

    「我看你站在这边好久,以为你喝多了哦。」宋一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慵懒的台湾腔调。

    「没有。就是有点闷。」江子琪下意识地退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

    「这里空气是不好,」宋一妍自然地收回手,优雅的捋了捋头发,「带你去後花园坐一下?那边安静,没人打扰。」她不由分说地挽起江子琪的胳膊,力道轻柔却不容她拒绝。

    穿过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厅堂,走过铺着厚地毯的幽深走廊,宋一妍推开一扇隐蔽的、包覆着深sE丝绒的木门。清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些初冬特有的气息。

    眼前是一个JiNg心打理过的微型庭院,几盏低矮的地灯g出嶙峋的假山轮廓,几丛耐寒的绿植在偶尔吹过的风中瑟缩。人工培育的竹林沙沙作响,隔绝了屋内的吵闹,营造出一块刻意为之的静谧之地。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坐吧。」宋一妍指了指一张冰凉的石凳,自己也在一旁坐下,长腿交叠,亮片裙摆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叫我一妍就好。听老林说我跟你差不多大呢,我今年三十了。」她的目光落在江子琪脸上,「你是真看不出。」

    「我…年底就三十一了。」酒JiNg让江子琪的防备松懈了些。

    「哦?」宋一妍的视线微妙地下移,捕捉到江子琪搭在膝上的手,以及那枚在庭院幽暗光线下偶尔闪烁的戒指。「你结婚了?」

    「没有,」江子琪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戴着戒指的手指,心底那份隐秘的甜蜜让她脱口而出,「是…男朋友送的。」话一出口,她又有些懊恼自己的轻率。

    「男朋友哦?」宋一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有些突兀,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姿态。她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扑闪着,「我还以为……你是司徒的nV朋友呢。」

    「啊?」江子琪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血Ye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被夜风瞬间吹凉。被人直接戳破最隐秘的关系,她浑身的肌r0U都绷紧了,只能强作镇定,「可是司徒…是nV生啊?」

    宋一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瞬间失sE的脸,好像在欣赏一出JiNg心编排的戏码,慢悠悠地开口,「司徒没有告诉你吗?她是弯的。」

    她顿了顿,紧盯着江子琪眼中的震惊和慌乱,才又用一种开玩笑的语调补充道,「好啦,我也没有要说她的秘密,只是……」她耸耸肩,姿态优雅又带着点轻蔑,「圈子里都知道。那些男的不知道,估计也无所谓,X取向嘛,在这个圈子里,从来也不是什麽真正的秘密,只看有没有价值拿出来说。」

    「圈子里都知道……」

    宋一妍轻飘飘的五个字砸在江子琪的心上。

    她清晰地记得司徒在昏暗的废弃办公室在她耳边的警告,「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尤其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推荐你,是因为我们睡过。」「这个圈子很小的。一点点风吹草动,传得b什麽都快。」「不想我自己,被贴上什幺nV同X恋的标签。」

    一直以来江子琪配合演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天机,毁了司徒灯所谓的「前程」。

    可现在,宋一妍用最轻松、最笃定的语气告诉她,这根本不是什麽秘密,在圈子里人尽皆知。

    司徒灯煞有介事的紧张和反覆的叮嘱,又是为什麽?

    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这不是恋人间的坦诚,这甚至不是对等的关系,那些甜蜜的瞬间,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的Y影。如果连X取向这个圈内公认的「事实」都要对她刻意隐瞒、设防,那那些深情款款的眼泪、那些承诺和依赖,又是真是假?她配合着演出,结果发现剧本的关键设定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有个圈外的朋友一直跟我说在和某个男明星谈恋Ai,每个节日对方都会贴心的送她很多礼物,但其实我知道也没有多贴心啦,这些事情都交给助理去做,一次谈好几个nV朋友都能安排得过来,毕竟代言的品牌方送的礼物这麽多,也不用自己真的花钱呢,男方对外的人设是单身,多好的借口。我现在好苦恼应该怎麽跟我这个朋友说。」宋一妍饶有深意的看着她,「子琪,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说啊?」

    「宋小姐…」江子琪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跟我说什麽?」她终於意识到,这次看似无意的卫生间偶遇,更像是一场JiNg心设计的试探或警告。

    宋一妍脸上的笑容在此时此刻像一幅完美的面具。「又叫我宋小姐,好生份哦。」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没有啦,我就是看你喝多了,脸sE不好,才带你出来吹吹风透透气呀。」

    江子琪脑子乱成一团,无数碎片在脑中翻腾,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就在这时,宋一妍的目光再次落回江子琪的无名指上,「你的戒指是Co吧,我和司徒都刚刚接了它家代言。」

    提早离开派对,她站在路边,没有叫车,直接拨通了司徒灯的电话。

    几乎瞬间接通。

    「你在哪?回家了吗?」司徒灯的声音传来,背景是某种活动结束后的嘈杂余音,带着紧绷的急切。

    江子琪深x1一口气,北京初冬的空气让她鼻腔乾涩的发疼。她没有寒暄,没有铺垫,「圈子里是不是都知道你喜欢nV人?」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只剩下背景的杂音。

    几秒后,司徒灯的声音却变得更加温和,「你在哪?喝多了是不是?」

    「不打算解释吗?」江子琪的声音依旧平稳,「宋一妍告诉我的,你的X取向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为什麽?你不想让谁知道我是你nV朋友呢?」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更长。能听到司徒灯压抑的、沉重的呼x1声。

    「我只要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江子琪说。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强y,「江子琪,他们告诉你什麽,背後是什麽目的你想过吗?等我回家再聊吧。」

    「还有一件事,不要对我撒谎,戒指,是品牌方送的吗?」江子琪说。

    司徒灯的声音顿住,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冰冷的陈述,「送的是长青款,我买的新款。我可以给你看记录。」

    短暂的停顿后,她的声音忽然放软,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疲惫,「外面冷,先回家,好吗?我叫的车应该到了。定位发你。」

    「现在就把记录发给我。」江子琪突然想起上次她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要给她看「缴社保」的记录,又因为她自己的愧疚拒绝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某种「手段」。

    话筒那边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过多久,手机就收到了一张付款页面的截图,确实是手指上这个戒指的付款记录。

    「等我明天回家我们再谈。但是,你要相信我,在这个圈子里,你只能相信我,不然我们走不下去。」

    那辆黑sE的专享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气涌来。车子驶离各怀鬼胎的「隐庐」,驶向那个十五层的、被她视为归处的狭小空间。

    那夜,江子琪彻底失眠了。她枯等司徒灯的消息,对方却像蒸发般消失了一整晚。江子琪耐着X子,维持着那份高傲,也不去找她。尽管心口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难当,最终也只能将这份内耗的焦灼,尽数倾注於工作。

    作为一个编剧,她深知内耗是故事的源头,越是复杂的人物,越需在内心的角斗场里反覆撕扯、驯服,最终释放。可那一整晚,文档里只爬出可怜的五十个字。

    她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寻司徒灯的踪迹,几乎看遍了她的每一条采访,甚至瞥见她提及儿时被打破脑袋的经历。一GU莫名的妒意陡然涌上心头,连她自己都惊诧於这份小心眼——司徒灯是她的恋人,并非她的奴隶,那些故事,自然也能对旁人说起。

    那一刻,她竟荒谬地与许希瑶曾施加於她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yu和不安感产生了共情。这不安,是因为Ai么?她找不到答案。

    次日下午,司徒灯才回到家中。人更瘦削了,脸颊凹陷,脖颈处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清晰。没有寒暄,她只冷冷问了句剧本进度,便径直走进浴室。水声哗哗,像冰棱砸在江子琪心头,cH0U痛蔓延在x口。分手的念头、收拾行李离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盘旋。司徒灯洗完澡出来,脸上敷着面膜,甚至没看她一眼就进了房间。

    那冰冷的无视,瞬间点燃了江子琪的怒火,烧灼至顶。她感受到一种彻底的轻蔑。几乎是本能驱使,她什麽也没拿,冲出了家门。北京的街道陌生而喧闹,京片子的喧哗灌入耳中,令她头晕目眩。心口的剧痛让她呼x1困难,眼泪毫无预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滚落下来。她连手机都没带,或许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江子琪。」

    身後传来司徒灯的声音。

    一GU混杂着「她终於来了」的释然和「她凭什麽才来」的怨怼,瞬间堵在x口。回头和好,显得方才的「出走」像个可笑的闹剧;扭头就走,似乎也并非本意。於是她选择了跑。莫名的冲动,彷佛只有奔跑才能宣泄这场戏里积压的情绪张力。

    她拔足狂奔,身後也响起紧追的脚步声。她跑过一条街,闪身躲进一栋大厦的露天停车场。两人在冰冷的车阵间追逐躲闪,像一出荒诞的默剧。最终,她被司徒灯从背後SiSi箍进怀里。

    「你发什麽疯?」司徒灯吼了一声。

    江子琪像受困的兽般奋力扑腾,司徒灯的手臂却收得更紧,猛地将她悬空抱起。双脚离地,江子琪徒劳地捶打着她,彷佛要将所有积压的不满、不安尽数倾泻。这场景荒谬得可笑——曾经是她让许希瑶失控发疯,如今轮到自己被别人b至疯狂边缘。混乱中,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回家后一定要把这段写进剧本。若非身陷其中,她绝对想不出如此荒唐的情节。

    她就这样在司徒灯怀里哭闹,直到筋疲力尽。

    「闹够了吗?」司徒灯的声音带着疲惫,手臂却依旧紧锁。江子琪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口罩和帽子遮去大半容颜。眼前的司徒灯,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模样。

    「我本来想冷静一下再谈。回到家,看你脸sE难看,我太累了不想吵架。」司徒灯的声音低沉下去。

    江子琪只是cH0U噎,SiSi咬着嘴唇,不看她,也不问。

    「上一部戏,原定的nV主是宋一妍。她是老林的乾nV儿。她不肯下臭水G0u不愿意演qIaNbAo戏,演技又差,Susan换掉她,让我顶上去。她和老林都恨我,认定是我用了手段抢了她的角sE。」司徒灯继续说着,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江子琪的喘息渐平,情绪缓和了些,却仍固执地扭着头。「你们圈子里…是不是都知道你喜欢nV人?」

    「不是。」司徒灯答得乾脆。「我形象偏中X,但从没跟任何人明确说过。除了你。」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你在巴黎,又是圈外人……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一开始就那麽信你,可能那时候就想你做我nV朋友。」

    「她说整个圈子都知道。」江子琪揪住这点不放,非要刨根问底。

    「她套你话,就是看见你戴了这戒指,想从你嘴里挖点东西,再让你怀疑我,挑拨离间。」司徒灯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勒疼她,「我真的生气。气他们这麽轻易就能让你否定我,气你那麽容易就信了外人。他们都不想我好过。」

    见她还是没有要和好的意思,司徒灯又继续说,「在戛纳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跑,现在还要跑,但好在我把你追回来了。」

    这句话彻底撬动了江子琪的心房,「我讨厌你什麽都不告诉我。」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紧绷的身T已悄然放松。

    「我只是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会懂我,信我。」司徒灯摘下口罩,双手捧起她的脸。江子琪这才看清,司徒灯脸上也覆满了泪光。

    「我都三十五了……还这麽Ai一个人,看你发疯,被你Ga0到发疯,真可怕。」司徒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江子琪抬起手,指腹轻轻抹过司徒灯脸上的Sh痕,然後,替她把口罩仔细戴好。

    「江子琪,」司徒灯看着她,眼神沉甸甸的,「我们得是同盟。你只能信我,明白吗?」

    「你要是骗我怎麽办?」江子琪说。

    「我不会骗你。我发誓。」司徒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