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胤珩兄妹离开後,教室瞬间沉寂下来,只剩下我与魏致辰,两人相隔数步,却像两座封闭的岛屿。
他始终低头看着讲义,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丝想与我攀谈的意思。这样的沉默不是安静,是压迫。空气像是结了冰,每一次呼x1都变得困难。
「所以,」他忽然开口,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突兀,我吓得肩膀一抖,「你考虑好了吗?」
我愣住,语意一下子没能转过来,「啊?」
「你不是要跟我说这件事,所以才约我来这里的?」
原来他说的是补课的事。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一直在提防他提起那张画,结果反倒被这句话弄得措手不及。
「哦、对……没错。」我努力让语气不显得太心虚,脑中却因为他避而不谈画的态度而变得一片混乱。为什麽他什麽都不问?是装作没看懂,还是……看穿了却故意沉默?
魏致辰合起讲义,终於抬起头直视我,那双漆黑的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安静却充满压力。
我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只得垂下视线,声音变得轻而缓慢,「我仔细想过了……你说得没错,也许我真的该试试看。」
语毕,我忍不住偷偷去瞄他一眼,心中七上八下地观察他的反应,「但说好了,我不会白白麻烦你。我会付你家教费。」
他的眉轻挑,神情不显露什麽,但那小小的反应,让我误以为他对这提议感兴趣。
我连忙补上理由,「我不想欠你人情。付钱的话,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麽好说的,对我们彼此都b较保险。至於费用……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他默然片刻,而後缓缓启唇,吐出一个字,「行。」
「什麽时候开始上课、一周上几次由你,除了上次说我的补习时间,其他时间我都能配合。」他晃了晃手上的手机,「一样讯息联络。」
「嗯,那就……麻烦你了。」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客套话,在魏致辰面前却难以说出口。
他没再多说,把讲义收好,背起书包,动作俐落。临出门前他没有再看我一眼,教室的门也没发出多余的声响,就像他从未真正来过一样。
教室里,剩下我与我未说出口的情绪。
我站在原地,耳里只剩自己的呼x1声在墙壁间轻微回荡。空荡的画室彷佛将我囚禁在无声的囹圄里,连墙上的Y影都显得格外沈重。
这个决定,我心知肚明,无疑是在利用魏致辰。但真正让我最痛苦的,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若没有她的出现、若程亦扬的初恋从来不属於谁,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该是我的结局。
要知道程亦扬与何莫苡的过去,程亦扬又是为何只对何莫苡情有独锺,这些过去被蒙上层层云雾的答案,现在的我在魏致辰身上看见一丝曙光。
哪怕是看到何莫苡心碎的一瞬间也好……程亦扬,当你看见你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在为其他男人掉泪,你又会多好受?
我有些愤恨的咬紧牙。程亦扬,我要你变得跟我一样痛苦,才算得上是道歉。
魏致辰对我突然的靠近,或许同样的,他也是抱着目的朝我走来。
若他同样怀有动机,那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那我心中那点对他产生的歉意,也就可以……再放下一些了。
又过了一周,我仍然没有联系魏致辰。
手机里那则对话纪录始终停留在上次补课结束的那一晚。几次点开、又几次关掉,像是在等一个我自己都说不出口的理由。
说真的,我其实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该用什麽样的态度面对他。那天在美术教室里我所下的决定,现在回头看来,总觉得太快、太仓促,像是yb自己走上一条不确定的路。
魏致辰却一如既往地沉静,既不追问,也不主动联络,彷佛早就知道我需要时间,也默默愿意等我把混乱的心理整理清楚。
放学的天空笼着薄云,Sh冷的风像水气般浮在空中,抚过皮肤便让人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我把书包拉紧些,缩着肩窝上校车,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我闭上眼。脑袋像断线风筝似地飘远,一下子飘到那天他离开前的背影,一下子又飘回他坐在我身侧看讲义的画面。明明什麽都没说、没做,可我却老是记得他翻页时不经意摩擦纸张的声音,还有他不说话时的安静。
那种安静,不让人不安,却容易让人想太多。
我想,我还是不懂他。
校车缓缓发动,随着一个转弯,我的额头在没防备的状况下「咚」地撞上车窗。那声响惊得我弹起来,才惊觉自己竟在短短几分钟内睡着了。
「同学,到站了!」
司机的大掌拍在我臂膀上,我有些迷茫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怎麽睡的?叫都叫不醒。赶快下车!」他语气里满是不耐,嗓门震得我头皮发麻。
「对、对不起……」我慌张地站起身,动作一急,背包都还没背好,侧袋里的水壶差点掉出来,在椅背上撞出沉闷的一声。
後排传来一两声闷笑,我的脸瞬间烧红,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东西走向投币机。
直到站在那里,我才赫然察觉有什麽不对。我伸手往书包侧边一m0——钱包,不见了。
心脏一瞬间像是被什麽狠狠勒紧,我的指尖不自觉发凉。脑中迅速搜寻记忆,才猛然想起,早上为了带画册去美术教室,临时将钱包放进了画册内页夹层,结果中午离开时画册被我忘在了cH0U屉里。
我顿时愣在原地,像是被瞬间cH0U走了所有的声音。车上其他人仍在交谈、滑手机,而我却像独自被困在某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动弹不得。
司机皱着眉催促道,「後面还有人,快点啊!」
我脸瞬间红透,像是被所有车上人的目光盯住,羞愧得恨不得马上钻进地板。
「对不起,我、我钱包忘了带……」我语气结巴,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钱那你搭什麽车?开玩笑啊?」司机不耐烦地说着,脸sE难看至极。
那一刻,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来,虽然没人出声,但每一个停顿、每一秒安静都像是在放大我的狼狈与窘迫。我羞愧得几乎想转身逃跑,哪怕走回学校一两公里,也好过被困在众目睽睽下无地自容。
我刚想道歉并离开,却忽然听见「叮」的一声脆响,投币机响了。
我一愣,机械的显示灯亮起,票价已顺利扣款。
「我帮她付。」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车内的嘈杂。
我还没回头,先是低头看见y币滚入收纳槽的轨道,顺势抬眼,那声音的主人却已退回人群中,没有半分表现出来的意思。
「算你遇到好心人,好了,快下车」司机不耐地一摆手。
我一边愣愣地下车,一边回头张望,想看看究竟是谁帮了我。
车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我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回靠窗的位置,她长直发垂在侧颊,背影清瘦,制服整洁得一尘不染。
是她,何莫苡。
我眨了眨眼,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坐着,视线落在车窗外远方。
车门缓缓阖上,公车驶离站牌,风从我脸颊吹过,我站在原地,心跳还未平复。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讶异,错愕,还有难以形容的……松动感。
如果她曾为程亦扬心碎过,看到我现在的出现,应该更无法接受才对。可她什麽都没说,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眼神,只是……出手帮了一把。
不是为了做样子,也不像是想要居高临下地施舍,而是一种极其单纯的举动,就像她只是看见有人陷入窘境,便下意识伸出手。
我低头看着手中被司机丢给我的票根,那不过是几块钱的事,却在我心里,撞出了一圈圈涡漩。
错愕一点一滴堆叠成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整个人被无形的压力环绕,无法呼x1。那不是简单的窘迫,也不是单纯的被帮助,而是一种彻底被颠覆的预设。
我以为我早已准备好面对她的冷眼与无视,甚至在内心无数次想像过她若当众让我难堪,我会如何还以颜sE。
而我此时此刻站在原地,看着校车渐渐驶离我的视线范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