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依绷紧着——这是本能的防御。
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肌肤相贴的触感。
指节弧度、皮肤纹理,甚至掌心下隐约的脉搏,都被神经捕捉、放大,化作电流窜上手臂,冲散了安依最后一丝观影的思绪。
银幕的光明明灭灭,漫天星辰、深情对白,都成了模糊遥远的背景噪音。
而一旁的人只是微微仰着头,目光聚焦在前方的银幕上。他握着她的手,动作随意得近乎自然,仿佛这只是无足轻重的姿势。
“不看了,我去睡觉了。”
安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收尾意味。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借着起身的动作挣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安淮霖,该松开了。
第二周,车子驶离城市,朝着郊外更远的山峦。那里树木葱郁,空气里满是泥土的味道。
安淮霖把车停在距离公墓区入口尚有一段距离的林荫道旁,熄了火,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安依的目光掠过车窗外肃穆的碑林,浓密树影落进眼底。推开车门,山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起额前碎发,也吹散了车中暖气的余温。
早上,安淮霖突然问要不要去看看父亲的坟墓。b起在家和他相对无言的尴尬,安依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
安淮霖走在前面引路,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她跟上。走到区域中段,他停下了。一块黑sE大理石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沉。
安依停在他身边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爸,我们来看你了。”安淮霖声音低哑。
……
他是父亲寄予厚望的儿子。
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耗费心力的、用来承载他自己昔日荣光与未来野心的完美容器。他必须继承他曾经的辉煌,超越它。
不,这还不够。
他站在那个密闭、空气沉重的空间里,手里捏着那张成绩单——这次年级排名第六,他退步了五名。
这是绝不允许的,是天大的错。
跪下,手心向上,摊开。
戒尺破开凝滞的空气,“啪”的一声,又沉又脆,骨头缝里都能感受到那震动。
一下。
皮肤瞬间绷紧发热。
“啪!”
两下。
每一道落下的痕迹都清晰刻在皮r0U上,火辣辣地烧灼着神经,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SiSi盯着地毯上磨损的图案花纹,y是把眼底那GUSh意憋了回去。视线模糊又清晰,像隔着层毛玻璃。
他不被允许哭。父亲讨厌眼泪,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余光里,母亲着倚门,肩膀微微颤抖。
安淮霖能看到泪水无声地从她眼眶里滚落,滴落在她紧紧攥着、挡在唇前的纸巾上。纸巾被她的手指绞得发皱。
她看着他挨打。
她在流泪。
无声无息地流,好像怕惊动了什么。她的肩膀抖得那么明显,可她的身T没有半分要挪动的迹象。她就坐在那片Y影里,看着戒尺一次次落在儿子稚nEnG的手掌上。
那泪水,非但不能带来一丝安慰,反而成了另一种冰冷的酷刑。
她的眼泪那么真实,可它们没有力量。它们只是一幕上演在角落的、无声的痛苦剧目,与父亲手中落下的惩戒,构成了一个荒诞而残忍的整T。
“不要一天天和姐姐玩了……”母亲声音很小,带着犹豫的怯懦,却还是往下说着,“她是nV孩子,总有一天要嫁人的。你不一样,你得帮你爸爸……”
她像在重复别人教的话,落在安淮霖耳里,像刀片割开那些和姐姐嬉闹的暖光午后。yAn光瞬间被泼上冰冷脏W,连记忆里母亲那点模糊的温和,都变得涩涩的。
挨打后好几天,手心都会高高肿起,红痕像要嵌进r0U里,稍重一点的东西都握不住。
说完全没有对他们的怨怼,是假的。
后来,安父破产了,就再没打过他。说不清是因他渐渐长大,还是被生活磨平了锐气的父亲,连挥起戒尺的力气,也一并被搓没了。
只是那道留在手心的、隐秘的痛感,总在某些时刻隐隐浮现,像在提醒着那些被期望和惩戒裹挟的过往。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的沉默被安依打破,她难得主动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
安淮霖愣了一下,才应声:“接了爸以前的公司。”
“那看来经营得还不错,”安依侧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随口说到,“你那房子看着不像租的。”
“嗯,全款买的,还有一套……之前家里欠的债也都还清了。”
安依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淡了下来:“挺好……”
沉默片刻,安依终于问出她最想知道的:“公司那边很忙吧,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忙工作?”
安父在世时总被出差和应酬缠得脱不开身,别说像他这样每天准时接送她,就连周末在家待上半天都是稀罕事。
安淮霖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应声:“提前把能推的事都推了……”
话音刚落,车子突然靠边停下。
“问这些,是想趁我忙的时候走掉吗?”
安依呼x1一滞,被戳破心思的慌乱涌上来:“我不是答应过你了……”
她没有否认。
“答应过什么?”安淮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紧绷,“答应过不走,还是等我忙的时候偷偷走?”
安依一窒,睫毛颤得厉害,下意识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他的目光牢牢追着她的侧脸,像要看清她藏在沉默里的心思。
“姐姐,看着我。”
……
安依知道不能再y碰y了。
以安淮霖的偏执,说不定第二天醒来,脚上就会多双冰冷的镣铐,而他绝不会再为她解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偷偷走?我说了会和你一起住了,好吗?”安依的声音里带了点被b急的愠怒,像用强y掩饰着心底翻涌的慌乱。
可话音刚落,他忽然解开安全带,倾身更近。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他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转圜的意味:“那你亲我一下。”
安依压根没料到他会提这种要求,身子已被他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强迫着转了过来,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亲我,”他又重复了一遍,“亲了我,我就信你。”
亲他?她浑身发僵。可镣铐的冰冷触感仿佛已缠上脚踝,那是b此刻的窘迫更让她恐惧的东西。
安依的指尖在身侧蜷得发白。
她终是闭了闭眼,用几不可闻的幅度,极其僵y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决绝,往他唇上凑了过去。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一沾即分。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反应,猛地偏过头去。
半晌,安淮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竟隐隐透着些许笑意,带着点捉弄人的意味:“我没有说要接吻。”
……
小时候,他把最宝贝的水果糖偷偷塞给她,安依开心地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他像受惊的小兔子躲了躲,又用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她笑。
那时的他,就是个小糯米团子,哪里有如今半分偏执男鬼的模样?
安依猛地转回头,语气里裹着被b急的气:“你不是这样亲我的吗?这不是……”
话没说完就卡壳了。她看着他眼底沉沉的光,混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忽然就更不确定他到底在较什么劲。
“这样啊——”安淮霖尾音拖得长长的,语气里裹着点明知故问的撩拨:“姐姐,我是像这样碰一下就躲吗?”
“……”
安依咬着唇没吭声,指尖在身侧蜷得更紧。
好在他没再为难她,只是重新握住方向盘,引擎低低地嗡了一声,车子缓缓驶离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