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如果你在另一个梦里见过我 > 520番外 - 配方之外|星露谷aro
    【1】

    酒瓶已经空了,时文柏把它放在脚边的石头上。石头不平,瓶子晃悠悠的,和他的心情如出一辙。

    阿多尼斯的小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在煤矿森林安静的夜晚,时文柏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清洗酒杯的水声和玻璃的碰撞声。

    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今天他试喝了阿多尼斯新酿的酒。

    不同的事,他不再是唯一一个在“试酒”阶段酒能品尝到对方作品的人了。

    想到对方在酿造笔记上写下的评语——与他无关,时文柏就觉得心口闷闷的。

    不太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在湖边坐下,希望自己能从无法言喻的情绪中恢复。

    就在这时,“留下评语”的家伙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个有点奇怪的家伙,继承了一个农场,自称“农民”,但其实除了种植,全能到什么都会做一点。

    时文柏的雕刻工坊里有一个寄存箱,在铁匠克林特忙碌的时候,他也可以帮村民们敲开晶球。

    自从这家伙来了,他的寄存箱就从没空过。直到他忍不住邮寄了一个晶石破开器过去,这种无形的压力才彻底解除。

    “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很不好……?”时文柏语气有点发涩,“没什么,这瓶酒刚好喝完。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在湖边坐一会儿吧。”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农民坐下了。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一点时文柏一直挺喜欢。

    湖水的声音似乎能抚平所有疲惫。

    “你有没有那种时候?”时文柏忽然开口,没看对方,只看着湖面,“你明知道一段关系停在原地,但又不确定该不该把它往前推一步。”

    农民偏头看他。

    “怕一说出口,就什么都变了。”时文柏说,“可不说的话……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月下树影轻轻摇晃。

    时文柏抬手拾起瓶子,又放下,手指摸过玻璃的弧线,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

    “你觉得,什么样的关系,才算是……特别?”

    他看向农民,眼神里看不出一丝醉意。

    农民思索了一下,轻声答道:“是会让你害怕失去的那种。”

    时文柏没有立刻回应。

    湖面泛起风,吹得他额前发丝微微晃动。

    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说:“……所以我才不敢问得太明白。”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又转头看了一眼阿多尼斯的小屋。

    屋里灯还亮着,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一样。但他忽然觉得——今晚之后,自己再拜访时,心情大概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他朝农民笑了笑,“明天……就该酒醒了。”

    说完这句,他便拎着瓶子,顺着湖边的路,缓慢地往回走。

    今晚安静得过分,连昆虫的声响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了周五的晚上。

    几乎是每个周五,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星之果实餐吧,和阿多尼斯在角落里坐下——进门之前他就能看到那人走在路上,于是他会上前。

    他们一起进门、一起点单,喝酒时会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偶尔也会继续前一天没完结的话题。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习惯的叠加,像酿酒师调出的比例,成分不变,只是喝得久了就忘了原本的味道。

    直到那本只写了他的“反馈”的本子写上了别人的想法。

    “在意”和“只在意”,果然还是不一样。

    也许他接下来该试试不去餐吧。

    他不讨厌餐吧的氛围,也不讨厌阿多尼斯。恰恰相反,正因为太喜欢,才开始意识到“喜欢”不足以解释那些微妙的情绪。

    他想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那之前,他要给自己一点空间。

    【2】

    星期五傍晚,阿多尼斯照旧离开小屋前往星之果实餐吧。

    天气晴朗,街道上还残留着白天晒出的热气,花坛里的矮牵牛舒展着花瓣。

    但他没在路上看到时文柏。

    他在餐吧门口站着,朝远处河对岸的雕刻工坊望去,仍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能已经到了?

    他内心思忖着,推开了门。

    餐吧里还是那样热闹,熟人之间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老板在调酒台后冲他点了点头,他轻轻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然后习惯性地朝靠窗的位置看去——那是他和时文柏常坐的位子。

    空的。

    那张小桌旁没有人。

    他愣了几秒,才缓缓走过去坐下。

    他点了一杯酒,是上周他和时文柏就想尝试的新口味。

    酒上来了,还算合他胃口,但他只喝了两口。

    他等着时文柏从人群中冒出来,像以往一样手里拿着一杯不知道加了多少种果酒的混调饮料,在他对面坐下,说“这颜色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可没有。

    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

    隔壁桌有人起哄,不知道在吵什么。还有人在笑,说笑声太大,把身边人吓了一跳。阿多尼斯蹙了蹙眉。

    他发现自己今天特别不耐烦,明明以前也这样,却没觉得吵。

    他伸手去摸衣袋,想掏出笔记本记点什么,但又停住。

    桌子对面没有那个人,不会有人拿过他写的配方,挑出“酸味太重”、“水果品质不如上一批”、“可以再过滤一遍”这种话。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柜台旁的克林特,问:“你知道时文柏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喝得醉醺醺地铁匠拍了拍脑袋,大着舌头说:“他说有个很细致的定制单,喝酒会手抖,所以要戒一段时间。”

    戒酒?

    阿多尼斯愣了一下。

    所以……每周的试酒也会暂停吗?

    他终于意识到——那种“时文柏每周都会来”的信任感,本就从没被保证过。

    时文柏甚至没有告诉他。

    餐吧内的吵闹声此刻变得真实又喧哗,像被他耳朵放大了几倍。

    他逃似地推开门,夜风扑面,混乱的思绪清楚了一些。

    街道尽头的灯火还亮着,河对岸雕刻工坊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站在餐吧的门口望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从某种不情愿中挣扎出来,转身准备回家。

    他转身没注意环境,差一点撞上了正往这边来的“农民”。对方应该是刚钓完鱼回来,手里还拎着鱼竿。

    “阿多尼斯,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吗?”对方问。

    阿多尼斯点了点头,“今天餐吧有点吵。”

    闲聊几句之后,阿多尼斯想起面前这个人热衷于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送礼物,而且,似乎已经和好几个单身的男女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也许农民是真正的专家?

    一段短短的沉默后,阿多尼斯忽然问:“你有没有……遇到过心动的人?”

    农民歪了歪头,想了想,认真答道:“有时候我觉得心动只是错觉。”

    海王发言。

    阿多尼斯低头笑了一下,说不上来地感觉轻松了些。

    “也许吧。”他说,“但人为了那个错觉,能干出很多蠢事。”

    比如每周准时出现在餐吧,坐在固定的位置。

    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喜欢的不是餐吧的“热闹”,而是——是有人愿意陪着试酒,是有人会对他写的配方提出意见,是在角落那张小桌旁,有一双眼睛会毫无保留地看他。

    他太迟钝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像酿酒一样,只要配方不变,味道也不会变。但酒不可能每一桶都一样,人也是不会一尘不变。

    “我觉得他会回来的。”农民看着他,小声说了一句,“你酿的酒那么好喝,他绝对戒不掉。”

    “你知道我在说他?”阿多尼斯转头看向农民,声音不大,却真切地带了一点惊讶。

    “你们周五总一起喝酒,今天你出来了但没看到他,很明显。”

    阿多尼斯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原来这么明显。”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上面有不自觉握紧留下的指甲印子,微微发红。

    “……谢谢你。”

    道了谢,他朝农民点了下头,转身走入夜色。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餐吧,前方是沉静的森林小径。

    阿多尼斯沿着这条熟悉的回家方向走着,心想想,等他下次再去找时文柏,就不只是为了试酒了。

    【3】

    夜色很好,天上那轮月亮像被洗过似的,清亮得不像话。餐吧里依旧热闹,人声穿过窗户溢出来,带着酒与木头的气味。

    时文柏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肩膀靠着墙。

    这是他第一次在星期五出现在这里,却没有走进去。

    他站在门口,在等一个人。

    不一会儿,那人就真的来了。

    阿多尼斯从街口走过来,月光落在他肩上。

    他穿着一件深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白发在身后束了个长长的低马尾,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他没带酒瓶,也没像平常那样捧着笔记本,少见地微低着头走路,神情也比往常沉重些。

    直到走到餐吧门口,他抬起头,才看到站在门边的时文柏。

    他停住脚步,眼神里掠过一瞬的意外,随即变得难以掩饰的认真。

    时文柏又有点想退缩了。

    他刻意笑了一下,说:“好久不见。今天我也不知怎么的,脚就走到这儿了。”

    阿多尼斯没有接话。

    他和他对视,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这地方还是太吵。”阿多尼斯语气平稳,打破了沉默。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再次沉默。

    眼看着事情要陷入僵局,时文柏抿了抿嘴,往前一步,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想清楚了吗?”

    时文柏偏头望向不远处的街灯,又转过头来。

    “我想了,”他说,“但没想太清楚。”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让我想清楚。”

    阿多尼斯没说话。

    四周吵闹,但两人之间异常寂静。时间像被某种可能性轻轻提起,始终没落下。

    就在这时,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餐吧转角晃了一下——是农民。

    他本能地停住,像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什么。

    阿多尼斯看见了他,微微皱眉。

    “下次再说吧。”

    留下这句话,阿多尼斯转身离开,只留时文柏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背影被夜色吞没。

    “你们是在谈……终于打算公开了?恭喜。”农民笑着说,试图缓和气氛。

    时文柏没否认,只是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餐吧的门,没有进去。

    【4】

    煤矿森林的夜风带着潮湿的气味,树影斑驳,山路在月光下延伸得像没有尽头。

    时文柏沿着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走着,他没有点灯,也没提前打招呼,只是一路走到阿多尼斯的小屋前。

    门没有关,屋内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像是为他留下的。

    他轻轻推门而入。

    阿多尼斯坐在窗边的桌旁,背影半倚在椅背上,头发微乱,眼神疲惫。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有一瞬的错愕。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也是这么以为。”时文柏站在门边,嗓音低低的,“但走回工坊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说,会后悔。”

    他没有等对方回应,直接走了进去,站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给自己撑出一点底气。

    “阿多尼斯,我喜欢你。”

    他眼睛看着阿多尼斯。

    “不是因为你的酒,不是因为我们习惯待在一起。是我喜欢你。”他说,“你不说话的时候,坐在那里也能让我觉得安心;你哪怕一句话讲得别扭,我也听得出来你是在关心我。”

    阿多尼斯像终于被松开禁锢般站起身来,“我等你说这句话很久了。”

    他声音沙哑,一只手落在时文柏腰侧,将人缓缓拉近。另一只手轻轻捧住时文柏的后脑,吻过去。

    起初只是轻轻触碰唇角,像在确认真实。

    然后是更深的倾斜,更近的靠近,吻逐渐变得急切。

    他们的呼吸撞在一起,舌尖交缠,没有果酒能留下的余味,却让人晕眩得更彻底。

    时文柏低声唤了他一句。

    那一声打散了阿多尼斯所有克制。

    他几乎是将人整个抱起压在桌边,双手顺着衣摆探进去,掌心贴上皮肤,感受到对方身体在他触碰下微颤——细小的、真实的回应,比任何话语都更直接。

    “今晚留下。”阿多尼斯低声道。

    时文柏应了一声,自己抬手脱下外套,扔在地板上。

    他们一路从桌边倒向床榻,拉扯间撞倒了一瓶未封口的果酒,酒液顺着木板渗进毯子,却没人去管。

    衣物一件件散落。

    身体贴上彼此时,热度像野火蔓延。

    阿多尼斯低头吻他,从唇到颈,到锁骨凹陷处。

    时文柏的手指掐着阿多尼斯的肩膀,后背弓起,喘息里带着咬唇压下的克制。他没有说“轻一点”,反而主动迎上去,一次次把彼此拉入更深处。

    直到夜深,肌肉酸软,气息渐沉。

    【5】

    【次年·花舞节】

    春天的阳光洒满镇中心,花环垂在每一扇窗前,草地上铺满彩带与野花。

    音乐悠扬,空气里弥漫着烤饼干和果酱的甜香。

    时文柏站在场边,阳光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温柔许多。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袖口的折痕,抬头时,正好对上阿多尼斯的目光。

    那人正从另一侧人群中走过来。

    阳光落在他白发上,像给他镀了层光。

    他朝他伸手,微笑着问:“今天可以邀请你和我一起跳舞吗?”

    时文柏愣了一下,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在花舞节上见面。

    那时阿多尼斯刚搬来不久,住在煤矿森林里,不爱社交,很少在鹈鹕镇出现。所以大半个春季,时文柏对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直到那年花舞节,当他在人群里一眼看到那个站在阳光与阴影之间的身影。

    他没跳舞,那个人站在广场边缘,也没有跳舞。

    第二天,时文柏第一次主动去了煤矿森林。

    他带了借口——深山有很多能采集的水果和植物,想问问那位酿酒师的意见。

    也是从那次开始,他的日程里多了一些“试喝”“代送货”“顺路看看”的事项,慢慢走近了他。

    如今,那人站在他面前,伸出手,邀他共舞。

    而他再也不需要假借任何理由,只需要握住这只手,就足够了。

    他们一起走进舞阵中心,在众人笑闹声中站定。

    音乐起,节拍轻快。

    阿多尼斯伸出手,时文柏看了他一眼,没犹豫地搭了上去。

    他们一同起舞——步伐从初时的对照、试探,到后来的默契契合,像多年前某场误打误撞的邂逅,在这个春天,终于找到了回响的节奏。

    风吹过时,发丝与花环一同晃动,他们的眼神没有离开彼此。

    舞步很短,音乐很快结束了,可他们都没有立刻松开手。

    “我准备重新酿一批野梅果酒,”阿多尼斯说,“但这次……可能不完全照原来的配方来了。”

    时文柏歪了下头,眼角带着一点笑意。

    “你打算加什么?”

    “加一点配方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