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光特别毒辣,黏稠的气息凝结成块,那是走在路上都会被热浪闷到窒息的程度,即使如此,琼都郊区的商业要道上,仍稀稀落落地能见几个倒霉的商队,必须踩着热气升腾的路面赶路送货。
整条路上除了及腰的灌木丛,就只有山腰下这颗参天的老榕树能为路过的商人旅者提供一方歇脚乘凉处。
正午时分,通常是商队休憩的时间,以避开太yAn最强烈的时段。此时的大树下,却只有一只驴子栓在那那里,它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嘴里的杂草,似是嫌弃却又别无选择,它不时仰起头看向浓密的树丛,发出抱怨的嘶鸣。
这时,树桠间伸出一把黑sE的剑鞘,鞘上g勒着低调而JiNg致的纹路,暗示着主人的身分。但这剑鞘只是胡乱挥了几下,毫无安慰作用,甚至都g不着驴子的鬃毛,纯粹是敷衍了事。树丛间垂落的一片青蓝sE衣角,边缘沾着些许W渍,不知事本人不拘小节、还是单纯不在乎形象。
衣角的主人收回剑鞘,抬起一根手指顶起斗笠的帽檐,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商路的尽头。
眼见依然毫无人影,他索X撒手,任由斗笠砸在自己脸边,露出早已布满一层薄汗的深邃五官,伴随着充满抱怨的声音:「热Si了——到底什麽时候才要来啊—————」
凌雁翔两日前收到千影山庄庄主用飞鸽送来的密信,指派今日有个接头的任务,未说明对方的身分,只提到对方因遭追杀,要来千影山庄避风头,并附上时间地点,让凌雁翔准时去接应。
这类任务凌雁翔已做得是驾轻就熟,千影山庄里的人大多因避仇或无依无靠投奔而来,有些与庄主叶观疏有点关系,有些则是在江湖上听说了叶观疏的为人而来。叶观疏也非来者不拒,事前也会透过关系和自己的情报网获得对方的资讯,确认过不是甚麽穷凶极恶之人後便会收下。
通常这类任务并不复杂,若对方武功不错,会清理断後才来见面;即便有追兵,凌雁翔也能轻松解决,失败机率极低。
他再次拿出密信,不知第几次确认上头的约定时间。此时早已过了约定时辰,凌雁翔此时大可拍拍PGU,回去向叶观疏报告接应失败便是。毕竟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他和楷楷曾在原地傻等三天,进城後才得知对方逃跑不及,已遭仇家灭口。不过,当时有楷楷作伴,两人无聊还能说说P话,而现在的山腰,只有他与一头驴,多待一刻钟都彷佛熬过一个年头。
但他又不想随意放弃,若这人只剩千影山庄这一线生机,自己若轻易离去,岂不是断了此人X命之路?
正在内心拉扯之际,远方终於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雁翔立刻竖起耳朵,拨开树枝试图看清来者。远方扬起的尘土遮蔽视野,只隐约可见一个清瘦身影,骑着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见状凌雁翔立刻收拾好东西,重新戴上斗笠,警戒的盯着尘土後是否有其余追兵,树下的驴子也安静下来,将目光定在远方那道身影上。
只见一名青年身着简便素衫,长发随意束在脑後,衣袖上沾了几处血W,却显然并非出自青年本身,他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冲破尘土,进入凌雁翔的视野里。青年脸孔乾净斯文、眉眼清秀,目光中隐约带着一GU锐气,虽说稍显狼狈,却未如其他逃亡者般不安焦躁,看见大树和驴子後只是稍稍勒停速度,让白马缓步走到树下。
凌雁翔在确认後方并无追兵後,便翻身下树,准确地落在了青年面前,他拱拱手道:「千影山庄,凌雁翔,久候多时。」
青年并未对凌雁翔的出现感到意外,同样翻身下马,拱手道:「禾韬然,此次求助千影山庄的正是在下。」他顿了顿补充道:「有劳了。」
「赶紧走吧,这里热。」凌雁翔瞄了一眼马背,除了一把2尺多的长剑外,他没看见其他行囊:「你东西呢?」
禾韬然依然低着头说:「走的太急,落下了。」话语里倒是没有懊恼的意思。
「罢了,回山庄以後要啥都有,将就下也行,其他的之後再想办法。」凌雁翔摆摆手,利落地翻上驴背,还不忘往驴子嘴里塞了根红萝卜,让驴子走的心甘情愿些,扭头也想给禾韬然的马喂一条,但那马却甩了甩头,毫不领情。直到禾韬然接过红萝卜,亲自喂时它,那马立刻一口x1溜进嘴里。
「谢谢。」禾韬然低下头对骑在驴背上、反而矮了他一截的凌雁翔道谢。
「不用客气。」凌雁翔轻笑道:「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别客气,有啥需要就说。」
「你也是...如我这般接触到千影山庄的吗?」
「大部分人都是,」凌雁翔摊手,实际上根本不知道禾韬然为什麽要来投奔千影山庄,「咱们庄主就是致力於收编我们这种门客...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也不是什麽歪瓜劣枣都收,大家都是个有苦衷,不会随意打探你的私事,你不愿说、不说便是。」
「......恩。」禾韬然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凌雁翔见状,只当他是累了或是不Ai说话,便哼着小调自顾自走在前头,引着禾韬然进入林荫小径。
进入林间後,明显凉快了许多,不在如林外这般闷热,还有些许微风循着树梢送进林中,凌雁翔忍不住将衣领拉开些许,忍了一早上大汗淋漓的,他早想好好找条溪水冲个凉了。
不过今日那老Ai管人的老中医顾东懿不在,兴许可以藉着来新人的名义,骗骗王清砥把冰库里的冰拿些出来,给哥几个凉一下,想到这里凌雁翔不自觉地夹紧了驴肚子,想快点回千影山庄。
禾韬然默默的在後观察这个凌雁翔,目光闪动,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过於尖锐的视线,他将目光往远方望去,很快看见一片层层叠叠的山峦。
山陵的线条在终年不散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蔚然嶙峋地直cHa入云中,山边还有一条河谷,河面宽阔,河水静静地流淌,发出细碎的石子摩擦声。
他们越走越深,不知绕过多少小径,前方终於露出宽阔的石子路,沿着石子路继续往前,就会深入峡谷,山林里一片祥和宁静,炙热的夏日似乎从未延烧进这里,不似外头草木枯h,这里依然青草翠绿,繁花争YAn,整片山头宛如千影山庄的私人花园。
「峦嶂重叠,如千重画卷;夕照斜落,万峰流金。」凌雁翔侧过头,对禾韬然説:「这就是千影山庄的由来。」
禾韬然颔首,问道:「看起来你对千影山庄很熟悉,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凌雁翔掐指一算,说:「也有五年了。」
「五年也算有些时日了,你对庄主有什麽样的了解吗?」
凌雁翔瞄了禾韬然一眼,只见後者面露好奇,双眸水润有光,正看着自己,可他却能清楚看见那层伪装下的淡漠,似乎能看透一切,正用着一个上帝视角,审视着自己、审视着世间的诸多W浊,彷佛这一切从不入他那清冽的眼眸,可他必须学着要关心一样,别扭的诡异。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凌雁翔心中不脑,反而有种难得的亲切感,不知自己初入山庄时,是否也这般无礼、这般惹人厌?他清清嗓子後,用自认最亲切的口吻说:「庄主叫叶观疏,那人就是个书呆子,Ai钱Ai才也Ai书,热衷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别惹他,他多半也懒得管你。」接着他反问道:「那看来,你事前并不认识叶观疏?」
禾韬然摇摇头说:「不认识,朋友介绍的,我稀里糊涂地就来了。」
「这样啊,没事,」凌雁翔摆摆手说:「他也不是什麽圣贤,跟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他在你面前晃悠你绝对看不出这人是个什麽山庄庄主,他这人就是矮,又老是不修边幅,挑个扁担就像个卖油翁似的。」
这个b喻令禾韬然忍俊不禁,终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如一颗石子丢进一潭Si水,顿时在两人之间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喝水不?」凌雁翔解下驴背上的水壶,首先对这个初次见面、且言谈中实际上带有些敌意的人释出了善意。
禾韬然看着拎着水壶吊绳的凌雁翔,再看看那半空中晃动的水壶,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嘴唇的g燥和喉咙的刺痛、想起自己骑马奔驰了将近一天一夜,几乎是滴水未进,他抿着唇,小心谨慎地接过了水壶,并在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下扭开水壶,小心的唾了一口,微凉的YeT沿着他早已乾燥沙哑的喉咙滑入,瞬间就抚平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紧张情绪,他不由得又多喝了几口,等他回过神时,水壶几乎是见底了。
「......抱歉,我好像,把水给喝完了。」
「啊?喝就喝了,你g嘛道歉。」凌雁翔取回水壶,看了眼见底的壶,又看看禾韬然缓和了不少的脸sE心说:这人是渴了多久,喝的这样急。他接着说:「反正快到了,不差这点水,而且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禾韬然怔怔的看着凌雁翔收下空水壶後,才喃喃自语般的说:「......谢谢。」他想了想後说:「有什麽事我能回报你的吗?」
凌雁翔露出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随即打趣道:「不然,剩下的路我跟你换坐骑吧?你的马看起来挺威风的。」
禾韬然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要求:「你要骑露儿吗?她X子烈,不好骑的。」
「露儿?」凌雁翔看着禾韬然真诚的表情,鬼使神差地说:「这是马的名字吗?」
「对,」禾韬然终於露出一路以来除了冷脸以外的表情——羞赧,他微微低下头,似是在回想着什麽好笑的事情说:「她是个姑娘,我给她取名露儿。」
「巧了,我的驴也有名字,」凌雁翔忽然也笑出来了,他指着在自己身下,总是一脸心不在焉嚼草的驴子说:「他叫h瓜。」
「h瓜。」禾韬然怀疑刚刚的水里是不是被下了药,他为什麽不自觉的想笑还重复人家的话?
接着他听见凌雁翔又继续说:「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麽,但往後在千影山庄,不必顾虑这种小事。需要什麽尽管开口,只管找我就行。」
少年看着眼前的人,他与自己应是年龄相仿,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他长期习武的讯息,肤sE却带着一GU病态的苍白,俊美的五官在如此肤sE之下看起来更是份外鲜明,他身上既有透着灵气与儒雅的斯文气质,也不乏刚毅与骁勇的傲气,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眼中那着炯炯有神的光芒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恍惚间,他觉得此时对方让他做什麽,自己可能都会失去理智的答应,幸好凌雁翔说完後,便回头继续专心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