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的行动,我跟你们去。」龙哥忽然说。
我一愣:「蛤?为什麽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得先回我家拿点东西!」他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怀中那只睡着的小狗:「牠醒来之後,可能会记得点什麽……如果你还想找阿西,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我抿了抿嘴唇,心知不能错过,只得点头。
於是我们穿过巷弄、越过旧市场,在暮sE中悄悄来到龙哥那间藏在榕树後的旧日式平房。
——
屋内宁静,榻榻米微微散发出陈旧草香。小兽蜷在一方旧毛毯上,气息均匀,偶尔耳尖cH0U动一下。
我坐在一旁,手心仍有些发热。「这狗好可Ai,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大怪兽,你打算叫牠什麽名字??」
「之前是大怪兽,现在变小了,当然叫小兽啊!」龙哥泡了一壶茶,放在我面前:「牠很快就会醒。不过这次,牠可能不只是狗。」
我皱眉:「什麽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转身走进内间,留下我和那团沉睡的黑白毛球。
茶刚入口,小兽忽然翻了个身,喉中发出一声低鸣。我瞬间绷紧神经,还没起身,牠已猛然睁眼。
瞳孔,不再是兽类的圆形,而是深深的人形瞳孔。
「……」牠没有叫,也没有吠。
牠只是直直望着我,那眼神里,像是闪过某种陌生的——痛苦。
忽地,四周空气微颤。
一GU无形的波动从牠T内扩散开来,我的PATCH微微震动,额心那印也热了一下。
接着,是影像。
不是梦,也不是幻视。
是一种介於记忆与感官之间的残响,从我与牠之间无声展开。
——黑sE山脉在裂。——有白雾从地底升起,一层又一层,将整片异域吞噬。——巨兽哀鸣,眼中充满惶惑与渴望。
我感受到牠的视角,那是一种失去方向的挣扎。
然後,我看见——阿西。
他站在裂谷边,眼神空洞,双手下垂,全身都被雾气吞没。
小兽朝他奔去,但就在接近的一瞬间,一道银sE的界符猛地从天而降,将整片地面划成两半。
牠被阻断了。
阿西被推入雾中,背後浮现出一张诡异的面具——不是神,也不是魔,是一种未完成的、混沌的存在。
「咿……咿呀……」
小兽喉中发出极低的哀鸣声。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牠的头顶。
那一瞬间,牠所有的情绪像cHa0水般涌入我脑海,带着孤独、迷失、渴望被理解的情绪。
我明白了。
牠不是为了留在人间。
牠,是为了找回那个在界中迷失的灵魂——阿西。
「你……是他最後见过的我,对吗?」我轻声问。
小兽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但我知道,牠记得的,不只是牠的记忆。
还有我、阿西,与这片即将迎来神X灾厄的世界。
门外风声渐起,龙哥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望着地上沉睡的小兽,语气平静却深沉:「看来,我们得开始准备出发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某个已经遗忘的名字,正在逐渐苏醒。
我在龙哥屋外的小庭院中站着,脚边的碎石铺地还残留着夜霜的凉意。
小兽安静地坐在我脚旁,牠不再是昨晚那团毛茸茸的模样,虽然外形仍然稚气,神情却透着一种远超年岁的沉静。牠的目光不再闪烁,而是笔直、平稳,彷佛能穿透尘世与梦境之间的障壁。
我脑中仍残留着刚刚的影像。裂谷、白雾、阿西——还有那张混沌的面具。
龙哥从屋内走出,手上捧着一个小木盒,神情b平常更为严肃。
「你要开始寻路了。」他将木盒交给我,语气低沉,「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东西之一,说有一天会有人需要它。」
我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块泛h的老布,仔细展开,竟是一幅手绘的地图。
「……这是台中的地形图?」我一眼认出熟悉的山势与街道轮廓,但在地图的边缘,却多出许多从未见过的标记。
山脉之下的洞口、庙宇背後的禁地、某些被黑sE墨线圈起的区域,甚至还有一处标记写着:无明之x。
「这些地方,都是曾经被界渗透的薄弱点。」龙哥说,「台中不是一个单纯的都市,它是界与界交会之处,尤其北屯——曾经埋藏过某个无法归类的存在。」
「……天照与须佐之男的残影?」我问。
龙哥摇摇头:「b那更早,更混沌。」
我沉默。
小兽忽然站起来,朝地图某处轻轻用爪子按了一下。那是一个被圈住的小地名:大坑风动石。
我皱起眉:「那里是……一条观光步道啊。」
「以前是,现在不一定了。」龙哥语气平静。
我收起地图,小兽也跳上我的肩头。
「那里有什麽?」我问。
龙哥看着我,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迟疑。
「有可能,是阿西最後留下意志的地方。」
我心中一紧。
「走吧,那两个笨蛋还在等我们!!」他微微一笑,「你的运气真好,有这麽Si忠的朋友!」
路,已经指明。
神战未起,心战先行。
我必须先找回阿西。
也许,那是这场战争最深的伏线。
离开龙哥的木屋,大家重聚在一起,小兽静静跟在我脚边,一步不紧不慢,阿尧叫了一台计程车,往大坑的山上去。
风从大坑山口吹来,空气中混着夜雾未散的Sh气与冬日林木的特有的微甘。穿过北屯与大坑交界的小道,计程车到了那条曾经熟悉却多年未至的山径—中正露营区。
我们没有选择进去,而是往它旁边另一条山径往上走。
龙哥的地图上显示,这上面有一处破庙。
走着走着,雾还没散,我们却已到了那破庙的残垣前。这破庙的格局,跟东势的那一座好像。
龙哥捡了几根还算乾的枯枝,靠墙生火,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另一半仍隐在Y影里,像他从不说出口的过去。「大家先紮营,睡一下吧!!」庙前有一个不大的平台,刚好可以让我们休息。
我坐在他对面,怀里抱着那只黑白斑的小狗,它蜷在我腿上睡得安稳,彷佛外头不是末日将临,而是小年夜。
「出来还带小狗,有毛病,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霆哥从背包里掏出一罐罐的罐头排开,还认真摆了个叉子在中间:「各位,这是我阿妈交代的。临行前,她塞了一整袋,说要记得吃热的,身T才会暖。」
「你阿妈还知道你要来斩神喔?」阿尧没好气地问。
霆哥耸肩:「她以为我们是去大坑山上露营。」
我们都笑了。
火焰啪啦一声爆响,像是替那声笑添了回音。
我望向天空,雾厚得像卷起来的梦,看不到星。
阿尧默默地打开素描本,开始画我们坐着的模样。炭笔划在纸上的声音像静静流动的溪水,听着就安静下来。
「画我们做什麽?」我问。
「怕你们Si光了,剩我一个记得你们长什麽样。」阿尧淡淡地说。
霆哥一愣,转头问龙哥:「你说,画得会准吗?我不想Si得太丑。」
龙哥没答,只拿了一根长木头拨了拨柴火,语气低沉:「画像会变,不准的。等你真的要Si的时候,连你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这话让我们都沉了一下。
小狗翻了个身,小声呜了两声。
「你们说,真的能赢吗?」我忽然问出口,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
「不重要。」龙哥说。
「只要我们站在一块,不管是赢是输,起码结局不是白来。」霆哥接着说。
「我记得以前我们在球场,也是这样一票人,赢球的时候谁都想抢当MVP;输的时候就互推说是队友雷。」阿尧忽然笑了。
「那现在呢?」我问。
他摇摇头:「现在谁都雷不起了,因为还没有下场。」
我们四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火慢慢熄了。
我把狗放下,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像是对什麽有感应。
我跟着起身。
雾还在,但远方,好像有什麽在b近。
我们知道,那就是明天。
可至少,今晚的汤是热的,名字还有人叫,彼此还能笑着说话。
明天如何,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阿西!!」我从睡梦中惊醒,天还没有亮,CASIO手表显示已经是大清晨。
看着其他人在睡袋中熟睡,我考虑了一下,拿出便条纸,写了「我先去探路!你们别跟过来!」,压在罐头之下,就抱着小兽就走了。
走了没多久,後面传来脚步声。
「这里……是他们最後一次出现的地方。」龙哥跟上我,在我身後低声说。
我没问他怎麽知道,只是默默点头。「我觉得让他们跟过来,还是太危险了!!他们没有你我的能力!!」
越往上走,四周的空气越来越重,像是某种未曾释出的能量,在林间缓缓聚集。脑後的PATCH隐隐发热,额心之印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步步拉近某个尚未显形的核心。
「你知道吗?」我说:「我觉得我不是在找阿西。」
龙哥没接话,只是侧头望着山径尽头的雾气。
「我是在找……我自己,从他身上失去的那一部分。」
他轻轻点头:「所以你还记得。」
前方的雾,忽然涌动。
那不是自然的雾气,而是一种拥有记忆的存在——神X与残影交叠之地的讯号。
我与小兽停下脚步。
林中有低声鸣唱,如同某种神只尚未成形时的呼x1,穿过岩缝、叶间、泥土。
「这里,是入口。」我低声说。
小兽缓缓向前一步,鼻尖轻触地面,像是在辨认那残留於土壤中的印记。牠的尾巴轻轻摇晃,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警觉而悲伤的韵律。
龙哥蹲下身,手掌贴近地面。「这里的地气正在改变,不只是界的残留,而是某种正在成形的神域。你有没有感觉……地脉开始呼x1了。」
我闭上双眼,让气机缓缓下沉入丹田,再循经脉绕过任督,最後攀至泥丸。
一GU微不可察的波动,从脚底窜起,像是某个深埋地下的器物正在苏醒。
那不是剑,也不是镜,而是一个名——尚未被呼出的真名。
我忽然睁眼。
「这条路不是通往山顶,而是通往他们遗留之处。」我说。
「神座碎落,总会在地表留下痕迹。」龙哥站起身,望着那逐渐浓重的雾气:「我们得准备好。」
我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不会只是旁观。
也许,阿西还在那片雾里。也许,我也该回到那个我早已遗忘的自己。
雾气浓得像是一层层被r0u皱的白纱,笼罩着七号步道深处。每走一步,世界便静默一分,脚下的落叶声彷佛也被吞噬。
我与龙哥、小兽缓步前行,气味盘绕不散,PATCH微微震颤,似乎正感应着某种熟悉的神X气息。
小兽忽然停下,耳尖高举,目光望向山径一侧的岩壁。
「牠感应到了什麽,」龙哥低声说,「有东西在召唤。」
我屏息凝神,额心之印瞬间发热,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还记得吗……那个被遗忘的承诺。」
身T一震,我转身,那道声音来自雾中。
一道人影,在远方雾里浮现。他的身形与我几乎一致,却立於虚空,披着破碎的黑袍,额上有一道与我完全相同的痕迹。
他的眼神空洞却熟悉,仿佛我在梦中早已见过。
「你是……?」
「我是被你遗弃的那一面,是曾经背离神名、拒绝命运的你。」
身形话音未落,雾後忽然响起第二道脚步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现身,衣袂如烟,面容模糊。
「姬巫子……」我轻声唤道。
她没有回答,只伸手抚过我肩头,掌心微凉,却将我额心那道神印点亮。
「你尚未完整,你的名……还没归一。」
语毕,她的身形随风散入雾中。
我回头,那黑袍人影也渐渐远去。
龙哥低声说:「这不是幻象,是神X残影……正在试图唤回你T内的完整命。」
我望着雾深处,呼x1缓慢调匀,练功般将气沉入丹田。
「我准备好了。若这场雾,是记忆所化,那我就走进去,将它看清。」
我踏出一步,雾气立刻涌来,没过膝头。小兽紧跟在侧,龙哥亦不发一语,默然相随。
雾中,山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往未知的断桥。
桥下,是空无之地。
我明白,这已不是北屯。
这,是神X与记忆交错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