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仍未止歇,落在窗沿与屋檐上,如同某种仪式般持续敲击,让整个别墅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宁静中。
客厅的电视还亮着,但声音早被调低。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已不再滚烫。
亚德里安?卡l坐在桌边,一手握着汤匙,一手轻抚着膝上的围巾。他的动作从容,坐姿端正,就像是在参加某场祷告前的仪式。若不是他身上的衬衫属於别人,若不是他身下坐的是罪人之屋,这样的画面,甚至可以被错认为日常。
「我不是来接受你的施舍或好意的。」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诵经:「等雨停,我就会离开。」
语毕,他低头继续用餐,像是刚刚说出的那句话,不带任何情绪,也不期待回应。
赛拉斯?瓦罗看着他,手中叉子微顿。
对方的语气不带愤怒、不带指责,甚至……不带仇恨。这让他感到异常地陌生。
他本以为,亚德里安至少会怨恨他——会羞辱他、咒骂他、对他产生排斥。
但没有。
亚德里安只是低头吃饭,甚至不看他。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哀伤。
赛拉斯望着他,眼神如雾。
「……你真的不恨我吗?」他问,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确定。
亚德里安没有抬头,只轻轻地说:「我该恨的是我自己。」
这句话,如同一把无声的刀,cHa进了寂静的空气里。
赛拉斯一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看着他修长的指节紧握着汤匙,看着他仍颤抖的睫毛,还有……那露出衣领的脖子。
那里有一抹淡红的印记,像是灼烧後的玫瑰,还未退sE。
那是他留下的——他亲手留下的。
是见证、是占有,也是……诅咒的痕迹。
但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能平静如常地吃早餐,说着这些话。
「……你到底是什麽?」
赛拉斯在心里问,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的目光停留在亚德里安的脸上,像是要从中找出某种细节,某种属於「异常存在」的证据。
但没有。
他还是那副乾净的样子。
甚至太乾净了。
「会不会……只是因为他没Ai上我?」
这个念头像是蛇般钻入脑海。
他见过无数动情的人。
有的Ai得激烈、有的Ai得痛苦——但不论是哪一种,只要Ai上他,结局就只有一种:Si亡。
一场车祸、一场自杀、一场无法解释的猝Si。
他是恶魔,是诅咒的载T。
他与人的连结,永远只会通往毁灭。
可亚德里安,两次与他交缠。
一次b一次更深。
却仍活着。
若是没Ai上自己……就能活下来?
这样的假设太简单,也太不符合他过往的经验。
即便只是R0UT的结合、即便没有情感,多数人也逃不过那诅咒的Y影。
——而他,依然坐在这里。
「你不怕我吗?」他再度问。
亚德里安终於抬起头,眉眼依旧温顺。
「怕。」
他语气诚实。
「但怕也没用。」
他将汤匙放下,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会留下,直到能离开为止。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语气仍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理X的恳求。
赛拉斯没有回答,只看着他背影走向客厅,然後静静坐下,看着雨幕中的灰sE天光,照进那张近乎圣洁的侧脸。
他真的……不是凡人吗?
他开始想知道。
不,是想彻底了解他。
下一步,是时候私下调查了。
他必须知道亚德里安?卡l,到底从哪里来,又……藏着什麽。
__
深夜,雨声仍未停歇。
外头是一片Sh冷的黑,山间浓雾缓慢地爬升,沿着窗框蜿蜒上来,彷佛是某种灵T在无声探路。时钟指向午夜零点二十六分,这是别墅最安静的时刻——甚至连墙上的老挂钟都像怕吵醒谁似的,刻意压低了滴答声。
亚德里安?卡l早早回到了客房。
他没有多说话,甚至在晚餐过後只简短点头示意就起身离席,身影像月光下消散的羽影,无声无息。
赛拉斯?瓦罗则如往常一般,在夜sE最浓稠的时刻,走进了那间属於他、也只属於他的——书房。
这间书房与主建筑以一道封闭式走廊相连。墙面铺着深褐sE胡桃木,古老壁炉仍残存余热,一盏昏h吊灯悬在天花板中央,照亮那张巨大写字桌。
书桌後方是一整面书墙。
这些书,不属於任何公开目录。
羊皮纸的边角已卷曲泛h,封面多以乾裂皮革制成,标题刻写用的是混合了金粉与血渍的古T文字。部分书籍甚至不再能翻阅,只能仰赖记忆拼凑出其中残片。
赛拉斯蹲在地上,拉出第三层cH0U屉,手指穿过保护纱布,cH0U出一册厚重的书籍。
封面已褪sE,但中间那个双翼环绕光圈的浮雕仍清晰可见。
那是他从十五世纪某位欧洲炼金术士手中夺来的书。
那人早已Si了,被他亲手x1乾了寿命,但那夜,书却保存了下来。
他翻开那页熟悉的篇章。
金属书签静静夹在某段叙述上——
>“……罪之血者,永世不得洁净。除非神子踏足凡尘,手不握剑,心不染恨,以洁白灵魂触及恶魔之心,方能赎其无尽轮回……”
赛拉斯静静读着,指尖落在「神子」二字上方,久久不动。
这段文献,他已不知读过多少遍。
从十八世纪的拉丁抄本、十六世纪的炼金记录、甚至拜占庭修士留下的残卷,都有类似的说法——
唯有神明之选者,能终结恶魔的饥渴与诅咒。
「神子。」
他低声开口,喉间像卡了什麽东西。
「他?」
他的脑海中浮现那副过於乾净的面孔,那在雨中哭着又主动靠近自己的人。
不。
不可能。
他皱起眉,翻过一页,指节紧绷。
亚德里安?卡l……会受伤、会流血,也会像凡人一样在忏悔室喘息。
他的皮肤会泛红,身T会发抖,会惊惶,也会落泪。
更重要的是,他也会被自己蛊惑,会投降、会沉沦。
这样的人,怎麽可能是神选?
他记得那些夜晚,亚德里安明明是抵抗着,却还是让他进入了那个禁忌的边界。
这样一个「会动摇的凡人」,怎麽可能是神的容器?
「不可能。」
赛拉斯冷声吐出这句,将书啪的一声阖上。
他站起身,走向壁炉旁的书架,再次翻出另一册。
是某位堕落神职者在狱中写下的诗集。
那人曾在忏悔室连续杀害五十三名信徒,自称神之刑罚具现——而他,是赛拉斯杀过唯一让他感受到「相似气息」的人。
翻至第十九篇诗。
>“……有一人,如羽光覆面,以温言渡我,却令我心焚;他不属於地狱,亦非天上之荣,他是审判的前兆,是静默的神谕。”
赛拉斯看着诗句,不自觉握紧了书页。
这些文献太过暧昧,过於虚无。
他需要确切的答案。
——亚德里安到底是什麽?
为什麽会对他的诅咒毫无反应?
为什麽两次交缠都安然无恙?
为什麽他自己……居然开始产生了犹豫?
他甩开这个念头,取出柜子中一只漆黑的旧电话机。
拨了三个数字。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沈男声。
「……你已经很久没打给我了。」
「我想见你一面,面谈。」
「是为了研究?还是?」
赛拉斯沉默半晌。
「他……不太对劲。」
「地址传过来。」
通话结束。
他将话筒挂回。
是时候见那个老朋友了。
也是唯一一个——与他同样走在长夜中的人。
__
夜sE深沉,窗外的雨声彷佛成了一种催眠的背景,滴滴答答地落在别墅外的木栏、瓦片与排水管上,时而快,时而慢。
亚德里安?卡l躺在客房的床上,双眼睁着,望向天花板的木质横梁,没有一丝睡意。
床铺是柔软的,室内温度也恰到好处,窗帘也已拉紧,遮住了外头的风雨世界。
但他就是无法安睡。
脑中,一再重现的,是昨晚在那张大床上发生的一切。
呼x1交错的声音。
拥抱时的T温。
对方指尖滑过背脊时他不自觉的颤抖。
甚至是……那之後,早晨醒来时,那件被替换上的乾净衣物。
一切都太过清晰。
他翻了个身,用手摀住脸。
「我怎麽会……变成这样。」他在心里轻声说着,像是在对上帝低语,又像是在责备自己。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这样的关系。
从来没有。
即使早在神学院时期,他就隐约知道自己的倾向与同侪不同。
他不曾对那些nV信徒动心,也无法对那些探病时递上便当的护士生出情感。
但他不曾允许自己正视那个「秘密」。
那是一种埋藏在心里多年,连忏悔都不敢开口说出口的罪。
他知道自己是同X恋。
从小就知道了。
但他选择了神职,选择了封闭的道路,就是为了永远把这个秘密埋葬。
因为只要守住神的戒律,他就能与神同在,就能安然度日。
但现在——
他居然与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
不只一次。
而且……是主动的。
更可怕的是,他并不後悔。
他甚至……意犹未尽。
他的脸悄悄泛起热意。
他记得对方的唇有点冰,但呼x1很热;
记得那双手掌宽大而有力,抱住自己的时候,像是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
记得那双眼,虽然总是半眯着,但里头有种像是在观察、审视,又像是……压抑着某种渴望的光。
而且,那张脸……
「长得太好看了吧……」他无声地喃喃,然後又狠狠翻了个身,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脸。
不行。
不能再想下去了。
赛拉斯?瓦罗那样的人……是高高在上的、有钱有权、身边不乏追求者。
他怎麽可能会看上自己这种人?
一个住在山间小镇破教堂里、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弥撒、晚上还要修补屋顶的神父?
一个……整天与临终病人、街友、苦难为伍的「教会工具」?
他不过是赛拉斯一时的兴致使然。
一时的新鲜。
说不定明天,甚至今晚过後,他就会对别人说起「那个纯情小神父」是怎麽在自己床上哭着求欢的。
亚德里安感觉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了。
他咬着唇,悄悄握紧被单。
「我不可以……」他低声说:「我不可以再喜欢上他。」
这种感情,不会有结果。
而且他是神职人员。
不能谈恋Ai。
不能动情。
更不能陷入这种连自己都无法命名的迷恋里。
——动情,就输了。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开始背诵祷词,像是想用这些圣洁的词语驱逐心中的动摇。
「AveMaria,gratiaplena,Dominustecum……」
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主与你同在…
雨声仍下。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仍在水面下沉。
这个夜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