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反派boss救赎指南 > 反派boss救赎指南 第310节
    “是我的主意。”

    谢征道,往前走出一步,“是我让不系舟带我回来的。”

    这番话打碎了傅偏楼最后一丝寄望,他捂住眼睛,喉中发出细碎不成调的声响,仿佛看了个了不得的笑话,而自己便是笑话本身。

    “为什么要回来?”他的语气逐渐激烈,“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还要淌这浑水?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吗!”

    谢征止住步伐,好似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尔后道:

    “或许是,舍不得你吧。”

    他应了方才调笑的那番话,傅偏楼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呆呆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陡然飘忽出声:“谢征……我很害怕。”

    他一边说,一边将镇业枪向前挑去,横亘在走来的谢征面前。

    有时候,傅偏楼觉得自己像荒原上一种寄生的藤萝,以血肉为食,死死攀附在寄主身上。

    那种藤萝是很漂亮的,枝叶晶莹剔透,容易招惹瞩目。同时又很脆弱,仅有微薄的灵智,不依靠宿主,就无法存活。

    有些妖兽便被其迷惑,主动将它养在身边,一点血肉而已,凭它们的恢复力,很快就能长回来。

    可它们不知道,藤萝不仅仅只吞噬血肉,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汲取妖力。

    失去妖力,妖兽几乎就没了半条命,而这时,还不会被放过,好看的枝叶围剿勒紧,汲取着最后一点声息……直至尸骨无存。

    藤萝会很伤心,不知为何,所依赖的强大宿主居然没了性命。它只不过和以往一样,要了些许血肉作为供养而已。

    全然不明白,是自己的本能害死了对方。

    有些东西,无论外表如何光鲜,生来就是灾祸。傅偏楼害怕,自己也是这样的东西。

    “我怕你离我而去,”傅偏楼深吸口气,说着,握紧了枪柄,“但我更害怕……你为我留下来。”

    十年前,谢征将他推出秘境时,他便在想了。去幽冥前爆发的那场争吵里,瞧着对方坚定不移地用锁链拷起自己时,这种心情到达了顶峰。傅偏楼一直在想,不得不想。

    倘若没有他,谢征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有深爱的家人,有平稳的生活,有自己的规划。一切都在变好,而他,把这些变得一团糟。

    世人只见问剑谷谢清规,以三灵根之资直追天灵根,剑术卓绝,又得到传承,意气风发、傲视天下。

    可谁又知晓这背后如何汲汲营营,为此付出多少心血、承受多少苦痛?一日抵十日地独自度过多少时间?

    别人炼气想着筑基,想着结丹,元婴已是一方逍遥老祖;而谢征从最初就清楚,这些远远不够。

    他身处风口浪尖,倘若不迈入大乘,其他皆是虚妄,从来就没有停歇的余地。

    倘若他不曾将贪欲的感情宣之于口,倘若有足够的时间能徐徐图之,对方又怎会仓促地落入心魔囹圄,为之折磨不休?

    是他一直在逼迫谢征。

    就像寄生的藤萝,即便无意,也逐渐令寄主落入绝地。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前世今生都一样,想着要对他好,觉得怎么珍之重之也不为过。

    可到头来却发觉,对谢征最好的,就是没有他的出现。

    所以……

    “已经够了……一切早该结束了。”

    “谢征,”傅偏楼咬了咬嘴唇,神色渐渐沉了下去,“再来一次也一样,我会杀了你,送你回家。”

    谢征瞧着他,并不生气,只垂下眼,一点墨渍般的小痣轻轻掠走。

    “——你做得到的话。”

    242救赎道是无晴却有晴。

    修道中人,切磋对练皆是寻常。

    往日里,谢征不时也会与傅偏楼交手,一枪一式,巧劲暗回,全都谙熟于胸。

    可没有哪一次,扫来的枪尖会这般锐利,吞吐的灵流席卷着锋芒,半分不容情地瞄向要害,辛辣狠绝。

    这是认真的生死相搏,至少,傅偏楼打定主意要置他于死地。

    险之又险地避过又一记杀招,代价是耳鬓边的发丝斩落些许,差一寸便会擦伤眼尾。

    飘然后撤,谢征不疾不徐,傅偏楼却说不出地焦躁起来。

    “为何不动手?”他咬牙道,“你不是要阻止我么?剑气这样软绵绵的,凭这就想大放厥词?我倒不晓得你是如此只会搬弄口舌的人!”

    “急什么。”

    谢征右手始终搭在腰间悬挂的化业剑鞘上,感知到主人的危机,剑刃发出阵阵长吟,连带着周遭空气都开始升温,仿佛燃起了无形的白焰。

    他眯了眯眼,傅偏楼的枪术着实了得,并不像从前习剑那般,总会亮出不得关窍的空门。历经数十辈子的打磨,收发自如,圆融如意,更遑论手上握着的,还是仙器。

    平心而论,当真要打,他胜算不大。

    但……

    “你的气息乱了。”

    捉住一瞬的犹疑旋身靠近,谢征开口,嗓音平淡如水。

    而傅偏楼却如同被毒蜂的尖刺蛰了一下,浑身悚然,他反应快极,几乎是刹那横枪,挡下了朝右臂抽来的劈砍。

    然而,仿佛预料到他的动作,枪尖携着呼啸抵过时,谢征早已退却。

    只在袖摆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傅偏楼收拢残破的衣袖,没有再轻举妄动,定定地望着对面,有些发蒙。

    ——谢征手持的器物,并非灵剑化业。

    是一根断口毛躁不平,显然才折下不久的青竹。

    “……你拿这个和我打?”傅偏楼差点气笑了,“谢征,你不要欺人太甚!”

    “宣师叔方才修好化业不久,我还不想叫它磕碰出毛病来。对镇业枪而言,灵剑与竹竿,大抵也没太大差别?”

    谢征说着,手腕一扬,竹梢甩出碎空之音。

    “况且,”他弯了弯唇,“教训师弟,点到即止。用这个足够了。”

    这副模样,令傅偏楼不禁想起这一世刚拜入问剑谷时吃的那一顿抽。

    实在是很久远的事了,眼下想起,他一阵心烦意乱,脸色忽明忽暗。

    察觉到自己的确有些急躁,傅偏楼定了定神,心想,不论如何,杀掉谢征就好,把人送回家,遗忘一切,此后再与这些纷纷扰扰无关。

    这是他选择的路,除此以外,都无所谓了。

    眸光渐渐沉冷,他道:“随你怎样,谢征,我没有玩笑的意思。”

    “……嗯。”

    谢征面上笑意淡去,垂了垂眼,“我知道。”

    傅偏楼骨子里有多执拗、又有多热烈,如何走投无路,为何孤注一掷,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

    因为他一直看着,从来没有移开过目光。

    约莫仅在树叶上的一滴晨露坠落于地,那般短的时间,连连短兵相接数十回。

    灵流如潮,惹得脚下松林涛声不断,风止云停,天光失色。

    轻微的喘息,从两人唇边逸出,傅偏楼的肩臂与后腰隐隐作痛,衣衫破损不成模样。

    谢征的姿态不比他狼狈,状况却更糟糕,颈边划破,鲜红的血自咽喉几寸的伤口处潺潺涌出,沿着雪白的皮肤流入衣领,染红了前襟。

    额前不禁渗出点点冷汗,傅偏楼不是没有陷入过苦斗,打上几天几夜,比这危险的比比皆是,可他从未觉得如此惊心动魄过。

    若说上辈子杀死对方时,一刀两断,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出离的悲恸。

    这辈子,无疑像是趟缓慢的凌迟,镇业枪每回刺出,心底都震颤难言。

    尤其是颈项上那道深刻的伤痕,枪尖刺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就要这么结束了,头脑一片空白。

    那可是谢征。

    他在对谢征动手……他在伤害谢征?

    傅偏楼盯着那片赤红,又瞥向自己握枪的手,目眦欲裂,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停下,像是有些发怔,谢征也未趁人之危,轻轻叹了口气。

    “偏楼。”

    他忽然放柔语气,唤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不系舟愿意帮我么?”

    “我不想听。”傅偏楼红着眼眶抬头,神情严厉到可怖,“你住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感到心底的动摇,趋使他快没骨气地低头塌腰——只要认错,只要讨饶,像以前一样唤着师兄撒个娇,便能迎来温暖的手掌与怀抱。

    不用思考,不用担忧,那该多轻松?

    将所有难题都推出去好了,反正会有人纵着他,任性一点又何妨?

    身心如浸苦水,冰冷无涯,傅偏楼闭了闭眼,更加清醒。

    ——正因太多的人包容着他,他才不能逃避。

    举枪再度攻上,谢征望着他,神色多有纵容。

    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不见一丝责怪。

    “不系舟不想失去天道书,而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们一拍即合。”

    他一面四两拨千斤地挡开枪影,一面自顾自地说,“它倒转轮回,阻拦了你与柳长英的融合。不过这么自作主张,自然招致了天道书的注意,它先前帮着承担了许多业障,于是反而因此落入囹圄,被困在幽冥。”

    “它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将第十一道影子拓在了我身上。在那之后,再没有干涉世间的余力。”

    但不系舟那里,还放着他和系统的记忆。

    于是谢征一无所知地回到这里,与上辈子如出一辙,从牙行买回了那个脏兮兮的幼小少年。他仍旧用涅尾鼠筋编出了那条红绳,傅偏楼也仍旧因此惊慌失措。

    “不同以往的地方,”谢征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在这里。”

    魔眼会予人恐惧,是灌注了浊气,可经历过一回后,便不再那样立竿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