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撑涣散无力的神智,仅凭一条并非坚固的细绳拉住清醒,傍晚时分,那段细绳再也支撑不住,随我倒向桌面的那一刻彻底断裂。
我余光瞥见老李伸了个懒腰,忽然感应到我充满哀怨的微弱视线,转头便露出惊讶的表情,「我靠,小林你没事吧?你的表情好可怕。」
我有事,很有事,谢谢关心。
老李火速收拾完东西,起身示意我跟上,「你也真是,年纪轻轻就一副老人样。别忙了,走吧,今天早下班,我请你吃饭,顺便和你聊聊。」
听到请客,我毫不罗嗦地跟着起身,失神的眼睛多了一抹sE彩,「真的?那谢谢前辈啦。」
老李拖着我来到就近的餐馆,恍神之余被服务生领到角落的座位。
他在我对面坐下,各自点好餐後,似乎有话卡在唇边地看着我。
「怎麽了?」我滑着手机,注意到停顿的视线後忍不住开口。
老李啜饮杯中红茶,反问重点:「你今天怎麽了?」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在处理文件的时候——」
然而老李大力摇头,「不,不是那个,我知道你每天都很努力,速度进步很多也正常,我是说你的表情。」
表情?
我有累到看起来像Si人吗?
我不明就里地拿起手机,透过萤幕反S打量自己。
倒映中的我眉头皱成川字,双眼空洞,就连自认为对待老李时露出的那抹笑容也不复存在。
好吧,真的很像Si人。
老李敲击桌面,轻响召回我的注意力,「工作太焚膏继晷反而会害了你,健康和金钱相b,後者只是其次,你现在还年轻,难道来到这世界,就好好享受你应得的快乐。」
我愣愣地听着老李奉劝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反常感到担忧。
「我知道,只是感觉最近……不太一样,很多事都不像自己做的,可回过神时又会JiNg疲力竭,像被催眠……」
我尝试组织语言,想把话语编织得条理分明,但越是解释越是复杂,最後只能任由字句缠绕成蛛网,以纷乱的形态脱口而出。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该休息,你是在雕刻你的世界,不是在摧残它。」他用过来人有经验的语气劝说,「我是不知道你在担心什麽啦,问你可能也答不出来。我想说的是,无论你现在遇到什麽,都不要焦虑未来,活在当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最後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有空就好好休息,别把身Tb坏了。」
我心想,焦虑之事或许是关於这几天深核的复出,心态的确受到了影响,於是莞尔,「嗯,知道了,谢谢前辈关心。」
见我露出笑容,老李也不多说什麽,放下手机享用刚送来的餐点。
我们共进晚餐,在分别前,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小林,一定要听我一句劝啊,别把自己b太紧,我懂你想把事情做到最好的心情,但如果你快乐的根源会因此消失,会导致身边的人更担心你。」语毕,他移开视线,在离开前以极细微的音量喃喃自语,「这份工作我也差不多该辞了,步入中年後,抗压能力真的有明显减少。」
我静静望着前辈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坐在座位上,我盯着萤幕未亮的手机发呆,直到水珠滴落桌面,才後知後觉自己正在流泪,没有酸楚的牵引,也没有苦痛的悲伤,泪水就这麽无缘无故地滚滚而下。
顿然,背上始终未完全散去的刺痛乍然加剧存在感,b以往更不容忽视。
疼痛稍纵即逝,快如火花灼伤,留下刺激的伤痕,却又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我从一旁cH0U出面纸,抹去眼眶打转的泪珠,也抹去不明所以的悸动。
我从缀了水珠的漆黑凝望自己的脸孔,内心闪过一个不愿承认,可能X却极强的想法。
林沐宸这个意识总自认那些不想被察觉的情绪被掩盖得很好,想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没事,我试着隐藏,藏痛、藏伤、藏我不敢说出口的所有心语;内在潜藏的灵魂却总在信任之人面前露出破绽,每当被一语道破,心底筑起的高墙便会瞬间瓦解,积累许久的疲惫与苦痛都会顺其溃堤。
此时此刻,我最想藏起的是对深核的焦虑。我不害怕他们,生活却受他们g扰。我会无意识地去想,要是深核又找上门该怎麽办?要是我又一次害惨这个世界,又一次被鞭打得T无完肤该怎麽活?
我重复几次深呼x1,冷静後稍微收拾桌面,站起身正要离去,突然被一名西装笔挺,戴着眼镜的男子从身後叫住。
我回过头,只见男子挂着专业的笑容来到我面前,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自在而不失风度。
「您好,抱歉打扰了,我是云星映画的星探,刚才注意您很久了,能否耽误几分钟?」
见我点头同意,对方笑着递出名片,温和清澈的嗓音徐徐道:「我们最近在徵选新作品的角sE,但迟迟找不到适配的演员,请问您是否有兴趣来本公司试镜?」
那双无杂质的灰蓝瞳孔彷佛看透我的心事,毫不客气破开心扉阻隔,轻浮地拨动痒处。
我上下打量眼镜男,又低头看了看名片,半信半疑地避开他目光,「呃,不好意思,我目前还有正职,可能没办法……」
云星映画是现世代最广为人知的知名影视公司,其名声响彻全球,曾带起一阵电影热cHa0。
我虽然没见过星探,但敢笃定,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八成是诈骗伪装,否则怎麽会有星探看上我这个市井小民?
或许是猜到我会拒绝,眼镜男赶忙补上:「没关系,不强求您现在做出决定,联络方式都在名片上,若您有兴趣再连系我们就好。」他彬彬有礼地朝我敬礼,笑颜似曾相识,「真正的星光迟早会自己亮起来,我只不过是来提醒他,闪烁的明暗还得由自己决定。」
柔软的被褥接住悬在空中的心,我拖着心里的疲惫趴在床上,明明才六点多,天sE也还是亮的,身T却已沉入黑夜的深沉里,除了意识,其余的所有部位都已陷入昏睡。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像完整的灵魂被一分为二,乘载部分情绪的那一半妄想取代另一个共存的意识,暗cHa0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蠢蠢yu动地汹涌着。
埋首於抱枕中,夕yAn晕染的宁静中传来智能管家平稳的声音:「打扰您休息,系统侦测到您目前T温过低,空调温度可能造成身T不适,是否需要帮您调节温度?」
「不用……」
「好的,检测您的身T数据,建议可以披盖外套或毛毯,避免着凉。」
我头也不抬地从床的另一端拽来棉被,连人带头一同盖进密闭空间。
透光的黑暗带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像一条鱼沉入最幽静的海底,没有一丝氧气,只能在压抑又深不见底的海域载浮载沉。
我清空思绪,闭上双眼发呆,哔声打断休息,耳边传来空调关上的声音,电器运转的声音也跟着停止。
停电了?
我茫然抬起头,四周只有落地窗户打进来的余晖,以及智能管家亮着红光的电源还醒着。
从被窝中爬出来,我拿起手机走出房间。
冷气吹出的凉风还没消散,但以现在三十几度的高温,我肯定会被炙热闷Si,夏天停电最崩溃的就是冷气和电风扇都会停摆,乾爽的空气很快就会被闷热夏风取代。
我失意地走到客厅,见到奔放的夕yAn时劳累顿然被扫空。
窗外的景象太过壮丽,太yAn彷佛被杀Si,一片金h的血Ye染尽世界,天边由橘红渐层至金h,颜彩静谧地渲染苍穹,西下的斜yAn照进闭合许久的门扉,透过缝隙吹来外界不含恐惧的柔风。
我不自觉拍下帧帧清晰的照片,转而传给远在他乡的挚友,没过多久便收到回覆。
北凌:「你在家拍的?」
我:「对呀,好看吧~」
北凌:「好看,但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
什麽嘛,拍风景给他看,这家伙还对我念念不忘?
我删除打到一半的讯息,凝视只有文字的萤幕又传来一句:「晚上我有空,你有时间的话再陪我看演唱会,你拍的那个。」
对喔,我都忘了。「哦,好啊。」
被他这麽一提醒,我连忙跑去翻开厨房柜子。
唔,果然没了啊,零食昨天就吃光了……反正现在停电,刚好去超商吹冷气,顺便补一下零食库存。
我从玄关拿出钥匙,随意穿上布鞋就出了门。
离家最近的超商和社区有一段距离,按理说中途应该会遇到邻居,但今天社区广场似乎特别冷清,路上不见半点人声。
是错觉吗?明明才傍晚,怎麽感觉这麽Y森。
我眉头轻拧,不以为意地穿过社区两栋大楼之间的天桥。
今天有热到大家都不出门吗?居然没有半个人?现在停电,房子里也没有b较凉吧。
走着走着,我像是感应到什麽,突然向右踏了一步,同时回头望向後方——什麽也没有。
奇怪,怎麽感觉有其他人的气息……
步伐牵上迟疑的重量,缓步走过yAn光铺设的长廊时,一把长剑忽然从身後掉下,直直cHa入地面,银铃般甜美的窃笑声顺着刀刃落地的方向而来:「反应很快嘛,不愧是你。」
我看着直立脚旁的长剑,立马意识到危机感,毫不犹豫将剑拔出并握紧柄部,回头看向声音源头,不等我看清,一阵疾风猝然掠过身侧,倏忽而来的冰冷在颊边划出一道血痕。
nV子轻盈地停在前方,脸上绑着的银条撩起不符合炎夏的森森寒气,却没吹进波澜不惊的心脏。
深核?怎麽会在这里?
我瞠大眼,Si盯着站在高处的nV子,双手摀住被风刃划得刺痛的伤口,无暇顾及周围骤降的气温。
我认出nV子,不过几十个小时前才见过面的长相记忆犹新,本能地连连後退,「你是演唱会闹事的深核成员?来这里做什麽?」
她偏了偏头,「我为什麽要告诉你?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
我无话可说。
她说的对,深核来去自如,没人能限制他们活动的空间,为了抢夺璃镜,从房间角落到海洋中央都可能遇到他们。
nV子从容的站到我面前,雪sE肌肤彰显胭脂红唇的鲜明,上扬的嘴角流露笑里藏刀的Y狠。
那张笑脸触动心弦,弹出的音符侵入骨髓,直达黑暗萦绕的深处,玩弄着潜意识埋藏的恐惧,却寻不到扩散胆怯的出口,漫无目的地在T内徘徊。
我眉峰一紧,清楚不招惹深核的方式就是从他们视线消失,於是转回身,拔腿奔向天桥连接的阶梯。
「喂,你别跑呀,我没有要伤害你,真的!」突如其来的举动连nV子都没料到,奔跑的脚步声和叫喊同时从後方传来,「你先停一下,不要跑啦!」
汗水浸Sh我的手心,我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朝社区广场的大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