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sE沉沉,铁路哨岗的蒸气烟雾如沉重的白幕压迫整个车站广场。警钟仍在不时响起,告示栏上贴着最新通缉令——
「原l敦警局探员埃德加.T.威廉斯,涉嫌泄漏机密与颠覆国秩,协助异种逃逸,赏金一百金镑。」
「目击者请立刻向教会密报,将获封为庇佑者。」
站在路口的两人默不作声。
艾略特穿着暗灰sE粗布外衣,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苍白的下巴。他那双金sE瞳孔如今如被封印的光芒,躲藏在宽沿帽与夜sE之下。他知道,哪怕只一个抬眼,也可能让整场伪装功亏一篑。
埃德加换上一身简单的乡间马夫装束,脸颊涂了煤灰,压低声线,牵着一头老马和一辆破旧货车。车里掩盖着几袋稻草和空木桶——里头正藏着用厚被裹起的玻璃画册与记忆晶片资料。
「记得,只点头,不开口,」埃德加低声说道,眼神飞快扫过四周巡逻的守卫,「现在他们追的是我,不会怀疑你。但若你的眼睛被塔发现……」
艾略特轻轻拉下帽檐,用沙哑的声音回应:「我知道,会连累你。」
「你从没连累我。」埃德加断然说,声音低沉如霜夜,「你是我愿意为之犯下万罪的人。」
艾略特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握住埃德加的袖口——短促的一瞬,却让他指尖的颤抖平静下来。
——
关口前,蒸气灯发出晕h而颤抖的光晕,在浓雾与煤烟混杂的夜sE中显得昏沉而不祥。铁制栅门紧闭,两侧高墙布满老旧的锈痕与弹痕。几名士兵穿着黑呢军服,臂章上印着圣教会的红十字徽记,持长枪来回巡逻,神情倦怠却警惕。
每一辆yu通过的马车都要停下接受盘查,司机们低声交谈,偶尔传来轻微的争吵与抱怨声,似乎已经等待太久。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牲畜与汽油混杂的味道,紧张与疲惫一同发酵。
「下一位,报上姓名,来自何处。」
士兵声音冷y如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驾驶席上的人影。
埃德加压低帽檐,让脸庞藏在Y影里。他递出一份手工伪造的通行证,声音刻意压成西部口音,低沉而略带沙哑:「汤玛斯.沃l,来自西部坎菲村……要回家过冬。」
士兵接过证件,在蒸气灯下翻看了几眼,眉头微皱。他的眼神扫向马车後厢,「这是什麽?」
埃德加平静地回答:「乾草与修理用的木料,还有些回收的旧玻璃。」
士兵转过头,打了个手势,另一名卫兵立刻举起长枪向後厢靠近,准备上前检查。他将头凑近车侧,探身往里一看,只见粗麻布与乾稻覆盖其上,玻璃碎片隐约闪烁,混在其中,看似毫无异样。
「掀开那角我看看。」他语气突然转冷,手已搭上布边。
埃德加心头一紧,指尖下意识碰触藏在大衣底下的短刃。那一刻,他能感受到马车底下艾略特T温轻微一动,彷佛正准备启动那对还未痊癒的翅膀。
就在这时,艾略特的声音突如其来,压低音调,带着模仿过的乡音,语气急促:「那是我母亲遗下的雕像残件……被雷劈过的……不吉利。」他用双手紧抱身T,像是怕对方触碰亡人的遗物。
士兵眉头一皱,手却收了回来。他心中虽仍存疑,却也忌惮那种民间对不祥之物的迷信。「好吧,下一位。」
他甩手示意他们离开。
马车缓缓滚过关口铁栅,车轮压过碎石地面,发出细碎声响。直到远离了灯光照S范围,两人仍一声不吭,彷佛气息稍重都会引来追兵。
直到进入黑夜掩护之中,艾略特才轻轻从布堆中探出身来,脸sE苍白,额角有细汗渗出。他的翅膀一度隐隐闪动着光,却在瞬间压回T内。
「我们过了,」埃德加低声说,掌心却还在冒冷汗。他侧身看向艾略特,声音微不可闻:「你刚才说得真像……」
艾略特扯出一个虚弱却得意的微笑,「多亏我们练过口音。」
他俩相视一眼,心中清楚——这只是第一道关卡。真正的隐居之路,仍漫长、仍充满暗流。
直到远离军哨的枪口与神职审视的目光,两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埃德加驾着车,一路顺着Sh滑的乡间石道行驶,远离l敦那如牢笼般的城市。
——
天sE将亮,他们终於抵达位於北郊边境的小屋。屋子由石砖与老木构成,烟囱早已荒废,屋前杂草丛生。这是埃德加儿时曾与祖父一同生活的地方,如今已多年无人居住。
「我们可以暂住这里。」他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牵着艾略特入内。
里头堆满旧报、破家俱和盖着灰布的画像。埃德加很快升起壁炉火堆,从墙角搬出一张还算完整的沙发。
艾略特坐在沙发上,摘下帽子,金sE的眼瞳在火光中闪烁微芒。他的脸sE仍旧苍白,那是在逃亡过程中压抑能力、抑制记忆共鸣所留下的後遗症。
「对不起……」他低声说。
埃德加替他裹上毛毯,动作温柔坚定:「你不用为活下来而道歉。」
艾略特闭上眼,靠在沙发一角,指尖微微颤抖。「我真的……还能再相信人吗?」
「你可以相信我。」埃德加跪在他面前,语气近乎恳求,「我没有任何立场,不再是警探,不再是T制的一份子……我只想成为,你在这场风暴里最後的庇护。」
艾略特喉咙一紧,闭着眼泪水悄然渗出。
在这荒凉乡间的避难所中,他们第一次拥有一个夜晚,没有警钟、没有十字旗的追兵,也没有需要藏起彼此的秘密。
第二日清晨,村落的雾气尚未散去,山谷中弥漫着Sh冷的泥土气息。艾略特站在小屋後方的田埂边,手指轻轻点过一株株Sh润的野花,任由指尖微光在露水间闪烁。金瞳藏在低压帽檐下,如同冬日下隐伏的火焰。
「我以为……能暂时喘口气。」他低声对自己说。
屋内,埃德加刚从镇上带回一些补给:面包、马铃薯与盐巴,外加几份被折叠过的报纸。他特意避开村口的邮报亭与多嘴的杂货商,只与一位聋哑老者交换了食物。
「今天一切都还平静。」他一边说,一边把毛呢大衣挂回门後。可语气里,却少了些昨天的从容。
艾略特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你不放心,是不是?」
埃德加迟疑了下,终究点头:「那个报童……看我时,停了很久。他把报纸交给我之後,一直盯着我离开,像是在思考什麽。」
艾略特皱眉,「他可能认得你。」
「或者被谁吩咐监视。」埃德加语气低沉,眼中闪过警探本能的锐利,「我们得准备好应对万一。」
——
那个「万一」,在午後如期而至。
日落前,一名身穿棕sE旅装的男子骑马来到村边。他的马蹄声轻缓,没有惊扰谁,却悄然穿过了村口、井边,最终在小屋不远的坡道上停下。他看上去年约四十,帽子压得极低,外袍厚重,靴子沾着来自城市边缘的煤泥,与本地人截然不同。
他向一名砍柴的小孩低语了几句,然後点头致意。转身前,从袖口不经意地露出一道银光——一枚警局军官所配的怀表。
——
屋内,埃德加警觉地站起身,从窗缝望见那人背影时,脸sE瞬间变得Y沉。他低声喃喃:「不是本地人……」
「谁?」艾略特察觉异样。
「跟我曾在警局见过的一个追踪员很像,代号低语者,专门搜查潜逃异种与内部叛徒。他不会直接出手,但他总会先观察三天,然後引来执行队。」
「他看见我们了?」
「不确定。但我不会赌。」埃德加拿起怀表,迅速拆下後壳,里头藏着一张折叠的羊皮地图与一枚老旧的铁钥匙,「如果我们得走,就走这条路——北边山径,通往废弃的石灰坑。」
艾略特默默点头,眼神不再是昨日的茫然,而是带着与过去和解後的新坚决。他转身去打包画册与记忆晶T,手指间的微光闪烁更明亮。
——
当夜,小屋未曾点灯。两人静静坐在壁炉边,埃德加靠墙而坐,匕首隐在腿侧。
窗外,远处村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名陌生旅人在附近盘旋,像是在测试、观察。每走几步,就停下片刻,彷佛在细听墙後的气息。
「他在等我们出声。」埃德加压低嗓音,几乎不让唇移动,「他要确认我们在这里。」
艾略特屏住呼x1,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像猎物一样潜伏在墙後,只为避开一个目光。
——
半夜,陌生旅人离去。但他留下了痕迹。
翌日清晨,门前泥地上多了清晰的脚印。更令人不安的是——小屋後方的一束菫sE野花,被摘下一朵,安静地摆放在窗台之上。
那是凯恩喜欢的花,也是教会用於标记「异种猎捕区域」的暗号之一。
——
埃德加看着那朵花,脸sE铁青:「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艾略特垂下眼,声音冰冷却清楚:「那我们就先发制人。这一次,不逃。」
他们没有等待下一次夜晚的降临。
在陌生旅人再次进入村庄前的h昏,艾略特与埃德加便已动身。他们早已识破来者的身份,也明白这片田野与石墙再无庇护可言。
他们选择,主动反击。
——
那是一处被废弃的谷仓,位於村北尽头、树林与沼泽交界之地。空气中混着腐叶与旧谷壳的气味,钢铁支架因长年锈蚀发出低鸣声。
埃德加静静调整设下的陷阱与引线,玻璃雷管被安装在门後、天梁与窗棂。他身上的长袍沾满泥土与草汁,双眼却异常冷静。
「他会来的,今晚。」他看着窗外天sE,「他们从不拖延。」
艾略特站在角落,闭眼低声呢喃。黑线从他指尖浮现,悬在半空,自动构筑成防御网络。微光映出他藏於帽檐下的金sE瞳孔——那双眼,是最後的奇蹟,也是被无数人追杀的「证据」。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他说。
——
夜幕降临时,果然如预料般,那名旅人来了——但他不止一人。
三名穿着便衣、藏着教会纹章的军官,悄无声息地从林间潜入仓库周边。他们步伐沉稳,手中握着系有圣徽的长枪与火药短刃。为首者正是那个「低语者」,他嘴角微微上扬,似已预见猎物惊慌失措的模样。
可他没料到,第一步踩进谷仓门时,一声微弱的「咔」声从脚边响起。
接着——
轰。
玻璃雷管爆裂,黑线瞬间缠绕四肢,将两人SiSi缠住。碎片反S火光,在夜里宛如利刃飞舞的星辰。
「现在!」埃德加喝道。
艾略特双手猛地挥出,黑线化作巨大的藤蔓网络,将屋梁整座崩塌,重重砸下。守卫们惨叫着被玻璃与铁块击倒,低语者试图挣脱,却在最後一秒被埃德加一记匕首b入角落。
「我们只是想活着。」埃德加低声说,目光如冰。
「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警局会追到天涯海角!」对方咬牙。
艾略特走上前,金瞳闪烁微光,他看着那人,语气平静却空灵:
「但我们会走到,没有他们的世界。」
他挥手,最後一击黑线如锁链般缠住那人声带,将他的诅咒扼断。
——
火焰吞噬了整座谷仓。
黑夜如墨,火光尚未燃尽,敌人步步b近,铁靴踩在Sh冷的泥土上,发出不祥的声响。
艾略特站在谷仓残骸中央,身後展开那对黑白交错、彷佛镜面玻璃雕铸而成的羽翼。翅膀在夜sE中缓缓舒展,泛着金属般微光,宛如静静沉睡的神话残骸。
「他……真的是个异种?」敌方低语者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脚步迟疑。
下一瞬,空气骤变。
翅膀猛地一振,掀起骤风。玻璃羽片如同刀刃激S而出,擦过敌人护盾边缘,在空中回旋再折返,形成致命包围。
艾略特跃起,翅膀强而有力地拍打着,整个人瞬间飞升至数米高空。那是地面守卫根本无法追及的角度——他在空中俯视众人,如神明俯瞰蝼蚁。
「他在控制风向——」一名士兵刚要开枪,玻璃翎羽已准确无误地贯穿枪管,金sE光芒在空中爆闪,震得人耳膜剧痛。
翅膀不只是飞行工具,更是一座移动的堡垒、战斗核心。
他利用翅膀在空中高速穿梭,几乎无声,瞬间出现在敌人Si角,手指一挥,黑线从羽毛根部滑出,交错成网,将一名守卫活生生吊至半空中,瞬间断气。
地面上的埃德加见状,短暂错愕後立刻收拾起错位的节奏,默契地配合艾略特空中压制。他高声喊道:
「维持空中优势!让我来收尾!」
艾略特回应的是又一次滑翔下击。他的翅膀从半空扇出一圈玻璃破片,风压彷佛切割空气,b退前排防线。接着他以折翼姿态俯冲而下,将一整片敌阵撞得溃散。
最後几名幸存的守卫瘫倒在地,看着那对在夜sE中如神蹟般发光的羽翼,浑身颤抖,不敢再动弹。
——
艾略特与埃德加踏上荒野边界的小径,脚步如风,一直走向无人知晓的深山。
沿途的森林寂静无声,唯有风在枝桠间低语。两人并肩而行,背後是燃烧的过去,前方,是未定的未来。
走了一夜,黎明破晓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无名山谷。山雾弥漫,野花随风摇曳,远方山雀啼鸣。
艾略特站在一块青苔覆盖的岩石上,缓缓摘下帽子,让晨光毫无遮掩地洒落他的金瞳,那双如晨曦般闪烁的眼,宛如燃烧过後仍未熄灭的信念。
他没有再遮掩。
埃德加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艾略特的额发与颊侧,像在确认他真的仍站在这里。他们对视片刻,彷佛能从彼此眼中看见灵魂的Y影与余烬。
「我们不必再逃了,对吗?」埃德加低声问,声音里有未敢言尽的期盼。
艾略特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最後只是靠近了一步,让自己的额头轻靠在埃德加的肩膀上。
「也许吧……但就算未来还有战火……」他低语,话语像晨雾中一缕未散的气息,「我想走这段路,是和你一起。」
埃德加回抱住他,掌心稳稳落在艾略特背上,像在安抚,也像在承诺。他低头,额头轻贴着艾略特的发顶,呼x1相触间皆是柔软的静默。
「那我们就一起走下去。」他说。
艾略特抬起头,眼神炽热又平静,轻轻将手搭上埃德加的脸颊,金瞳闪烁着晨曦与泪光交织的光芒。
「我知道你会在。」
这句话,不只是确认,更像是一种誓言的回应。
风轻轻吹过,他们在山谷中依偎无语。这一刻,没有敌人,没有Y谋,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与不再逃亡的心跳。
——
这样的日子,一开始对他们而言近乎陌生。
艾略特习惯了枕边警铃未歇的夜晚、习惯了梦里总有血sE与碎裂声,习惯了在日出前便收拾行囊准备再次逃亡。
可如今,他被晨光叫醒,推开窗便能嗅到新割的青草味、溪流里的泥沙与早起野花的香气。
那些味道,慢慢填补了他心里原先堆满硝烟与铁锈的空洞。
有时,他会独自走进山林,披着风,让羽翼展开。
不为逃亡,也不为战斗,只是单纯地,想感受这片天地的气息,像真正的生命一样——不再为谁而存在,只为自己而飞翔。
那双翅膀曾经被禁锢、被试验、被称为「异端之证」,而现在,却是他自由的象徵。
埃德加常常望着他飞过山谷,心里像被什麽温柔地捏了一下。
那份自由,来得太迟,但也终究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在屋前的木椅上等,有时在手上雕刻小玩意,有时打开那把旧提琴,拉一段没有谱的旋律。
琴音中没有任何悲伤与哀叹,只有岁月静好。
夜里,他们总会坐在一起,听火苗在柴堆里跃动。
艾略特喜欢靠在他肩上,羽翼收得很近,像怕打扰屋子里的安宁。
「我有时还会想,」他低声说,声音总带着远方风的味道,「如果我们早点逃出来,是不是就不会……那麽多人Si了。」
埃德加没有立刻回答,只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然後说:「但如果没有那些经历,我也无法成为现在的我。」
「我们都走过地狱,但我们没有让它烧毁我们。」
那晚,艾略特的眼里泛着光,却不再是愤怒或悲伤的余烬,而是沉静如湖的感激。
他在火光下轻轻吻了埃德加的额头,低语:「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叶落又再生。
村民们对那片山林的传说越讲越多,有人说他们是堕落天使的化身,也有人说他们是逃亡的贵族,甚至有人猜测,他们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守护者。
无论真相为何,那片山谷成了一个安静的信仰,一个被口耳相传的美好寓言。
旅人们偶尔会在月光皎洁的夜里看见银翼划过天际,落在山巅。
有人说,那是祝福的徵兆,也有人说,那是亡者的灵魂被带向宁静。
山屋外的风低声吹着,艾略特靠在埃德加肩上,指尖无意识描着对方的手背。
「你後悔过吗?」他问。
「从什麽时候?」
「从我们第一次在教堂前对视那天。」
埃德加没立即回答,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
「我後悔没更早遇见你。」他说。
星光落在他们身上,没有证人,只有风与静默为他们见证这段无名的承诺。
某个冬日,山雪覆顶。
屋前的风铃结了霜,玻璃似的声响像是回应过往所有未竟的语言。
那天,风雪提早降临山谷,天灰得几乎压下来。
艾略特在晨间采花时受了凉,一开始只是轻咳几声,说话略有鼻音,他笑笑说没事,仍坚持着准备晚餐、收拾柴火,直到傍晚天sE全暗下来,他的指尖开始发冷、嘴唇发白,翅膀垂得低低的,怎麽也撑不起来。
他像弃羽的鸟般蜷在被褥里,额头滚烫,睫毛ShSh地贴着眼皮。
埃德加吓了一跳,一整晚没合眼,颤着手去翻箱子找草药与退烧粉,再一次次替他换冷毛巾,喂水喂汤,一勺一勺地吹凉再喂入他口中。
艾略特睡不沉,偶尔迷糊中喃喃自语,声音模糊不清。有时喊着什麽人的名字,有时语气惊恐,额头沁满冷汗。
他翅膀无力地张开又合上,像想逃却又没有力气离开这间木屋。
半夜,风雪敲着窗棂,火炉里的木柴烧到发出劈啪声,照亮昏h的天花板。
埃德加守在床边,用指节轻轻抚过艾略特的眉毛。那张脸苍白,毫无血sE,却仍带着他熟悉的脆弱与坚韧。
忽然,艾略特睁开眼,声音很轻,但清晰:「我不怕Si……」
埃德加一怔,凑近些:「你在说什麽?」
艾略特的眼神有些飘,却还努力对焦,看着他,像是用尽全部力气才吐出:「但我怕你在没有我的地方……孤单太久。」
那一瞬间,埃德加几乎握不住他的手。
他不曾想过,这样的人、这样一双曾历经牢狱与焚烧、看透Si亡的金sE眼瞳,会用「孤单」来形容离别的重量。不是疼痛,不是害怕,而是怕留他一人,活在人世间继续走。
他想说很多话,却只吐出一句:「别说傻话。」
他握紧艾略特的手,把它轻压在自己心口上,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渡给他。
「你不会Si。就算你真的飞走了,我也会跟着你。只要你愿意等我一点点。」
艾略特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安稳的笑。
那晚之後,雪下了三天三夜。
艾略特像沉入了冰层底下,只在偶尔的低喃中浮出一点声响。
埃德加不断煮热汤,用山中采来的药草熬成苦涩的汤水,一匙一匙喂进去。
他甚至学着画符,用曾经从凯恩那学来的简易记忆转写术,试图安抚艾略特梦境中的幻影。
他坐在床边,把艾略特的羽翼轻轻摊开,仔细检查是否冻伤。他用乾布擦拭,覆上羊毛与兽皮保温。
他记得有一晚自己也病倒了,却强撑着没倒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替他照顾艾略特。
三天後,艾略特醒来,yAn光从窗缝洒进来,打在他乾燥的唇边。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迷茫。
埃德加轻轻笑了,眼中红红的,像刚哭过:「你让我等太久了。」
艾略特笑了一下,却眼角Sh润。
他伸出手,羽翼轻轻颤动,然後在yAn光中缓缓张开,如雾中现形的银鹤,缓缓展翅。
那动作美得几近圣洁,却同时也满载疲惫与重生的力量。
他没有再说感谢,两人只是无声地靠在一起,互相依偎。
那一夜的话语,成了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出口的约定。
它不需刻在纸上,也无需交换誓言,它存在於他们彼此的眼神里,存在於指尖碰触时的微颤,存在於心跳靠近时那份永不背离的共鸣里。
从那之後,艾略特再没有把自己关在梦里太久。
他学会醒来时,第一眼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埃德加,也会在每一个黎明之前,静静守在他身边,把他的名字轻声念出。
彷佛只要念得够多,他们就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也不会失散。
又一个春天来临。
一天夜里,艾略特坐在床边看书,埃德加靠着他肩头打瞌睡。
「你还记得凯恩说过的吗?」艾略特忽然开口。
「哪句?」
「你不是孤单的。」
埃德加没睁眼,只是握了握他的手。
没有回答。
但艾略特笑了。那个笑容,温柔到像从一万片玻璃之後穿透而来。
——
他们在山谷外缓缓铺起石阶,用山里捡来的木头盖了座小亭子。
每逢雨季,两人会在亭子里对坐泡茶,艾略特翅膀沾着露水,轻轻闪动;埃德加翻开一本又一本旧书,有时念出几句诗句:
我曾坠落,但我今晨在你怀中醒来,
是你教我相信堕落与飞翔,是同一对翅膀。
风曾将我撕裂,你却用指尖缝补羽毛,
在我破碎的骨骼中,种下了春天的声音。
我梦见自己从长空跌落,穿过光与火焰,
一度以为自己不配拥有名字,也不配被等待。
可你说:连断翅的鸟,也值得拥抱。
於是我学会落在你掌心,不再逃亡。
我在你眼中看见一片静谧的湖泊,
无需言语,就能洗尽漫长的伤痕。
你不问我的过去,只为我熬汤、点灯,
如同夜里唯一不熄的微光,照我归程。
若坠落是命运的考验,
那麽你便是我用尽一生才抵达的地面。
这里没有审判,也没有惧怕,
只有你低语着:「来吧,让我们一起飞翔。」
山野之上,一切声音都沈入春光中。
再後来,连村民也很少提起那两人。
不是因为忘记,而是他们彷佛成了山的一部分,风的一部分,星空的一部分。
在冬夜闪烁的炉火旁,在夏夜摇曳的萤光中,在每一次心灵疲惫时的仰望里,人们都会记起那两道身影——一人金瞳似光,一人布帽遮眼,彼此相依,安静无言。
无论曾经世界如何将他们伤害,他们终究选择了慈悲。
慈悲於彼此,也慈悲於自己。
因为他们懂了,与其继续战斗与逃亡,不如学会如何好好活着。
在这片遗世之境里,他们将旧记忆埋入土中,用Ai与自由长出新的枝芽。
也许这段传说终将被时间掩埋。
但若你愿意相信,那山谷仍在远方,云雾之後;那屋子仍有微光闪烁;那风铃仍响着不知名的旋律;那提琴仍会响起,为每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而奏。
那里没有记忆实验,也没有教会的诅咒。艾略特不再梦到玻璃与血,而埃德加则一直在他身边。
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於找到属於自己的自由。
山水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