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徐徐漫舞 > 31-真相
    “漫,侑希,你们都好吗?”随着一声孱弱却熟悉的问候声响起,十年来的思念如倾泻般的淹到她们心底处。

    徐侑希鼻尖渐渐染了红,婆娑泪眼瞧向了温漫,却见温漫微微仰着头,乌黑双眼倒映着亭间上的白桂花,一抹悲切随着泪珠无声地沿着脸庞滑落,这一幕她便清楚知晓,接下来无论真相何谓,这场年少发生的悲剧都是她们心中一道抹不去的伤疤,痊癒不了,只能与之共存共灭。

    录音笔里的声音仍在继续,温子妍的声音带着落寞和无奈:“虽然我再也得不到你们安不安好的答覆,可是我相信你们一定都平安的成长为出sE的大人了。当你们听到这段录音,代表着你们已经重逢了,也代表我手术的结果并不尽人意。

    不知道老家的白桂花开开落落几回了,不管你们花了多长的时间才又重新遇见对方,这段录音便是我最後留给你们的话了,同样也是我的自白和遗憾。

    首先是温漫,我唯一的nV儿,身为母亲的我在那样危险的时刻降临时,却被你抢先护在了身後,是我有愧於你,没有来得及护住你,是我此生最後悔而遗憾的事情。

    对你,我有道不尽的亏欠,我们将你带来到了这世上,却让你从小饱受父母分离的苦,虽然你从没有怨言,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可是我一直知道你父亲离开後,只敢一个人偷偷的哭,偷偷的去看被我收起来的照片,最後慢慢的封存和你父亲有关的一切,只因为你怕我难过。

    这十几年里,我尽我所能的去当一个好母亲,去弥补没有父亲的空缺,只希望你能够不像我一样,能一直Ai你所Ai,追你所求。

    只是不曾想,现在我却只能做一个与之相违背的决定。

    你醒来後肯定不谅解我为什麽将你托付给你父亲,毕竟我将你交给了一个曾经决绝抛下我们的人,可是他却是我最後能救你的办法了。

    事故发生後的一周,我清醒过来後便得知了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事实,我看着同样重伤卧床的你,却一点也认不出你往日的模样,你的身上好几处被白纱包裹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将你连接在各种机器上,而那当下我能做的却只有苦苦哀求他们救救你。

    可是几天过去了,他们一直给我相同的答覆,他们劝我让你平静地离开,但我怎麽能呢?我无法选择,我希望你活着。

    在这世上,我b任何人都期盼你能好好活着,然而现实却一次次让我认清这是多麽艰难。

    那天夜里,连接在你身上的机器警告声不停响起,短短几分钟里,我看着你被抢救的模样,强心针和升压剂一次次打入你T内,一个接着一个人轮番在你身上压x,直到过去半小时,你才逐渐恢复了心跳,接着,你马上被推入了手术室,消失在我眼前。

    後来,你舅妈再次拿着病危通知和放弃急救同意书来到我身边,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她们最终想告诉我的是,你现在活着太痛苦了,下次再发生一遍,对你只是折磨,与其这样,倒不如选择让你T面的走,才是对你最好的决定。

    最後,我答应了。在签下字後我便让你舅舅联系了你父亲,让他知道了这一切。

    你父亲回来的那一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会救你。他让我再相信他一次,他会好好照顾我们,这样的话他说了无数次。

    起初,我觉得他荒唐无稽,曾经决然撇下我们母nV的人,现在却回来演深情。後来,我也疲於多思他图的是什麽。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尽管我始终未搭理过他,你舅舅NN也不待见他,可他就这样受着所有人对他的冷眼和恶意,始终没有再离开。

    我曾说过这辈子绝不宽宥你父亲,一直以来我也是这麽做的。当他完成任务归来後,便一直尝试着联系我们,而我从未回过他的讯息,也不愿再见他一面。这十几年来他从未放弃,而我也从未退让过一步。

    尽管我对你父亲的感情从未真正放下过,可是我不愿再一次让我们经历那样的离别了,尽管他从未间断地挽回。但事实上,我们在他的梦想面前,我们终究只是一颗绊脚石。

    直到前几天我突发脑出血昏迷,等我再次醒来时,医生告诉我出血的位置不尽理想,开刀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十。当下我选择了放弃手术,原因无非是两点,我不想在手术台上先你一步离开,而你的状况不理想,我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那一天,你父亲得知我的决定後,他一再的求我再好好想想,或许是我依然未理会他,或许是见我十分坚决,本就低了姿态的他更加焦急如焚,没有了以往的沈着冷静。

    那天他跪在我床边,说尽了後悔的话,要我再相信他。最後,他说了一句话,我才终於明白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回来。

    他说,这辈子他不再追梦了,他後悔了。

    有些人,你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原宥的,但当生Si的课题摆在眼前时,原不原宥,似乎已经不那麽重要了。我知道他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也明白他说出这句话背後的意义,远b我想像的更沉重。

    有一次在药效退去後我醒来,看到他在你床边替你擦脸。他完全没有发现我醒来,专注的神情让我有些恍若隔世,彷佛回到你小时後生了病他在一旁细心照料的场景。

    接着,他握着你的手,满眼间都是不舍,然後还低泣了起来。你知道的,你和你父亲都是不形於sE的人,又天生长了一张淡薄的脸,如果说你有三分凉薄,你父亲便有个七八分,所以,这也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不知不觉间,我便开始动摇了。

    後来,你状况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国外医疗团队,能够来为我们治疗,我看着一直昏迷的你,又看着你父亲几天下来越来越憔悴的模样,最终我答应了。

    只不过,我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了,开刀的事已经不能再拖延。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分心,我希望他用尽所有全力去救你,让你能够醒过来,哪怕是一丝希望,於是我告诉他,我答应接受手术,也告诉他,我会拼尽全力的活下来。

    我b着他答应我,他妥协了。他告诉我他不会在失信了,他会做到我交代的一切。

    温漫,你的父亲的确是热Ai并也追随了自己的梦想,可是他深Ai我们也是事实。尽管这两者曾经有所冲突,但人生这一切不过只是选择罢了。当初他选择了梦想,而现在他选择了我们,我不奢望你同我一样理解你的父亲,是否原谅他由你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将你交付於他并不是一个随意的决定,他和我都希望你能够康复。

    侑希,当我做了这个决定後,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如我第二个孩子般的你。

    对不起,是我让所有人隐瞒了真相。

    在做出决定後,我联系了你父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们,并恳求她们不要让你知晓。

    依你的X子,还有你对温漫的执着和心意,我最清楚不过了。但作为你的长辈,我却不能看着你将未来当作赌注,押在一个可能已经没有未来的温漫身上。

    若让你知道真相,无异於将你推向我如今的处境,让你经历这一切苦难。温漫她接下来将承受治疗的折磨,她每一分痛苦,你也会随之承受无数的痛楚,更遑论她此刻仍处於生Si边缘,我不忍心让你也陷入这份日日煎熬的苦,而你的父母也会因此忧虑。

    所以,我只能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温漫在你的世界里,仍好好地活在某个地方,而这一切,也终将好起来。让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继续沿着原本的轨道好好生活下去,是阿姨我的任X。如果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下,这是我自私的请托,请不要过於责怪你的父母,她们也是受我所托。

    对不起。

    即时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弥补你们所失去的时光,而这一切,都是我自私的抉择,所有的责难也都应归咎於我一个人,不要太苛责於知情的他们。

    最後,无论你们重逢後会走向何处,我都会为你们祈愿,往後的日子顺遂平安。

    此生我能有你们,可谓至幸。”

    此刻,亭内的两人早已Sh漉的眼底齐齐映照着停了声响的录音笔,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彼此的呼x1声。

    徐侑希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回想温子妍所揭开的真相。明明已是夏至时节,她却感到有GU冷意从脚底窜至全身各处,无情又蛮狠地在吞噬她曾经深信不疑的所有事物,一步步的摧毁着她能为之依赖的关系。

    她看向温漫,眼底的泪水在不停打转,她似乎拼命的想压抑住,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她轻x1了x1鼻,嗓音早已哭哑,断断续续说:”所以,当你徘徊在生Si边缘的时後,当你痛苦地接受治疗的时候,我的父母…你的舅舅、NN…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参与了你的这份痛苦。唯独我….”

    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语调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与不甘:“唯独只有我不知道…”

    “为了我的未来,为了让我成为现在的这个我,全都一起接受了温阿姨的决定,荒诞地欺瞒我整整十年之久…”

    温漫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麽,却被徐侑希的眼神y生生的堵了回去。徐侑希双眼扑簌着泪水,每一滴都饱含着她所有的委屈与被背叛的凄凉。她逐渐提高了语调,哭吼般的一字一句控诉着她心中所有的愤慨:”你消失之後,我日日夜夜寻你,却始终一无所获。後来,我渐渐感到绝望,被悲愤所凌驾而几近发疯的那段时光,是他们一路耐心陪着我走过…陪着我哭过的。可是,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每个字都如利刃戳进温漫的心:”我後来明白,生活不该继续如此下去,我对他们感到了愧疚,因为他们一直Ai着我、陪着我。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应该重新开始生活,接受那个没有你的未来….”

    话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低低x1了口气,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然而下一句话却带着难掩的苦涩与绝望:“可是现在却告诉我,他们只不过是配合上演了一出好戏,只为了瞒骗我。”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双手颤抖着,却没再看向温漫。她缓缓起身,仰头看向头顶茂密的白桂树,语气已不再激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呢喃:“而我……却一次、一次都没有怀疑过他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却坚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间,沿着来时的路消失在温漫的视线中。

    在大厅里的徐子龙和李春兰,看见徐侑希回来时便纷纷站起身。他们原以为徐侑希会朝他们说点什麽,哪怕是一句责怪怒骂的话,可她却像没看见他们一样,径直拿起自己的包,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徐子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的想要开口时,却被李春兰给伸手拦了下来,她对着徐子龙摇了摇头示意,眼中是不忍与无奈。

    不一会儿,何梅从温子妍房里出来,看见这夫妻俩齐齐目送徐侑希的模样,便马上明白发生什麽事情。她轻咳一声说:”别看了,总归是我们负了她的信任。”

    李春兰闻言,上前搀扶了何梅,对着还在原地发愣的徐子龙说道:”老徐,坐下吧。越看越是舍不得,可舍不得又能怎麽样?当初的我们,不就早知道会有今天了吗?”

    徐子龙叹了一口长气,眉间是郁结不舒的愁容,”话虽这麽说,可是我们总不能放任不管…”

    李春兰扶着何梅坐下,打断了徐子龙的话,语气坚定地:“我们瞒了她一年又一年,现在不管有什麽话,都得憋着忍着,等到她冷静下来了,才能好好聊聊这件事。”

    何梅听着,点了点头以示认同,接着她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徐子龙,悠悠道:”刚才我在子妍屋里,从窗间看见小漫已经从小门追出去了。你就先放下心吧。这件事情,骗她的确是我们做大人的不妥,可是有些抉择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能看见的本就不同。当时温漫情况尚未明朗,而侑希还那麽年轻,我们选择接受子妍的决定,已然是当时看来最好的决定了。世间上你我皆为凡人,既无後悔药,也无预知力,我们造不出一条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路,只能尽心而为。”

    徐侑希走出大门後,从包里掏出手机,她轻叹了一声後,飞快速地发出了两则讯息,接着将手机收回包里。当她准备重新迈出脚步离开时,却被一只手从身後紧紧揽住。

    ”去哪?”温漫带着喘吁的声音,明显是一路跑来。

    徐侑希没有回答,她将手搭在温漫手臂上,试图挣脱。然而,身後的人却不肯。

    徐侑希深知,此刻的她情绪如弓已上弦,一旦开口便可能说出让自己未来後悔的话。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开这一切、这些人,而这些人也包含了温漫。

    她强压下心中怒气,克制而低哑的说:”让我静一静,拜托了..”

    温漫听到这话,手臂明显的僵了一下,但仍然紧紧环着她不放。徐侑希再次尝试挣脱却只换来更加紧固的环抱,这让她心里更加恼火而无法控制,她语中透着不耐,冷冷的说:”他们瞒我骗我,而你在康复後也没有找过我一回。事到如今,难道不能允许我暂时不想看见你们吗?”

    温漫愣住了片刻,许久没有说话,她将下巴轻抵在了徐侑希肩上。她眼睫在微微地颤抖,最後,忍不住的一滴又一滴的温热便染上了徐侑希肩上的衣料,濡Sh了一片。

    ”右右…”温漫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带着祈求,“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应该再早一些回来见你,应该早一些告诉你这一切。”

    徐侑希忍不住的无奈笑了,疲惫在她脸上显露,她压抑着喉中颤动,低哑的说:”不只你错了,我也错了。28岁的我,还没成长到能够同你一起接受这样的真相。而17岁的我,也不该自不量力的日日去寻你,最终只能活在谎言里看不破这荒诞的欺瞒。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过自负了。”

    後来,她也不记得自己怎麽离开温宅的,回过神时她已经走了十多分钟。四周已是一片片水稻田,被夕暮染上柔和的橘h,任谁看了一眼都会为此驻足的风景,在此刻却成为她无神目光的一抹背景。

    徐侑希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温漫懊悔与仓惶交织的脸sE,以及肩膀上那片Sh冷的衣料,与肌肤紧贴的触感,彷佛化作无数的细密针刺,密密麻麻地扎入她的心口,酸楚在全身蔓延开来。她知道,自己对温漫说了过份的话,明明这场悲剧里的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她们却无法避免地互相伤害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