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林亦然难得穿了件米灰sE衬衫,洗了头,还把碎浏海顺了一下。他站在捷运车厢里,手握着吊环,心却有些悬浮。手机震了一下,是乔安行的讯息:

    【乔安行】:要我来接你吗?

    【乔安行】:晚餐别吃太多,晚上我想zu0jr0U丸子汤。

    他抿了抿嘴角,指尖在萤幕上停留几秒,最後只回了个:「我会控制。」

    车厢人声杂沓,他抬眼,望着窗外倒退的城市霓虹,不知是时光倒流还是冲刷着回忆。

    这场邀约是老朋友找的局,大学同班几人多年没见,突然拉他来说要叙旧,原本他不想去,但对方说:「你都搬过来附近了,不来太不给面子吧?」

    所以他来了,可他现在有点後悔。

    餐厅选在东区一间小酒馆,木质长桌上摆着拼盘、起司、佐酒的果乾与熟食,几个熟面孔热络地聊天、喝酒,问东问西。

    「所以,你真的搬家了喔?」有个nV生凑过来,拿着酒杯歪头,「住哪?跟谁?」

    「喔,原本住的地方太吵,就搬去静一点的地方。」林亦然低头剥虾子,语气平淡。

    「你不是最讨厌合租吗?」另一个男生cHa话:「之前还说会焦虑洁癖发作。」

    「嗯……」他顿了一下,「也可以省点房租。」

    朋友笑闹着凑上来:「你会为了省房租?该不会是情人吧?」

    「才不是。」林亦然反应快得有些太过用力,几人爆出一阵哄笑。

    「欸欸欸,果然有鬼!你脸都红了,谁啊?讲一下嘛~男的nV的?」

    「男的。」林亦然一时没想清楚,随口回了,然後立刻补上一句,「但只是朋友。」

    空气凝了半拍,然後是另一阵笑声。

    「好啦不闹你,合租就合租。」有人打了圆场。

    可林亦然低着头,却悄悄在掌心抠着自己大拇指的关节,他心跳有些乱,身T热,胃却是冷的,吞了一口冰那样寒。

    那天他回得b平时晚,拎着剩下的蛋糕盒,打开门时闻到厨房传来淡淡高汤的香味,乔安行正赤着上半身围着围裙,熟练地将Jr0U丸子捞进碗里。

    「回来啦。」乔抬头,笑得自然,「吃了吗?」

    「吃了……一点。」林亦然把蛋糕放进冰箱,避开对方的视线。

    乔安行皱眉,感觉到些许异样,但没追问:「那汤还想喝吗?我煮得不错哦。」

    「等下再喝。」林亦然低声回,便钻进房间。

    那晚他洗澡洗得特别久,热水浇在脊背上,却洗不掉x口那GU闷闷的感觉,像是做错了什麽,又像是逃避什麽。

    他没说晚安,也没像之前那样靠进乔安行懒洋洋的拥抱里。

    那夜,乔安行一个人睡在沙发上,醒来时腰有点酸,看见林亦然的房门依旧紧闭。

    他没敲门,只是做了早餐,留了一张便条:

    「冰箱里有三明治,早点吃,不然会软掉。」

    林亦然隔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房门,他望着便条看了几秒,吃了两口三明治,又无声地把它放回冰箱。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他不再主动讲话,乔安行问什麽才回答什麽。

    乔安行察觉异样,试图用笑闹或h腔缓和气氛,林亦然总是用「我今天工作很多」来挡掉。

    终於某一晚,乔安行凑到他旁边,眼神认真:「欸,你这几天怎麽了?是我做错什麽了吗?」

    林亦然肩膀一抖,没立刻回话。

    过了几秒,他才挤出一句:「没有啊……你多想了。」

    「我没多想,」乔安行语气一沉,「你眼神不一样,语气也不一样,你连靠近我都在闪。」

    林亦然咬着牙,低声说:「你真的很烦耶,能不能别一直b我?」

    他说完就後悔了。

    乔安行愣住,眼里一瞬间有什麽东西闪过,像是失落,又像是受伤,他没再说什麽,只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晚,两间房的门都关得很Si。

    整间屋子静得只剩下时钟滴答声。

    林亦然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呼x1却像堵在喉咙里,他脑中闪过那晚餐厅朋友们的笑声,闪过乔安行煮饭时的笑脸,也闪过刚刚那句话——「你真的很烦耶」。

    他突然想哭,又不敢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这麽敏感、这麽玻璃心的。

    以前的他,习惯把感觉藏好、藏深,不让任何人碰触。

    从学生时代到出社会,一直都这样。谁靠得太近,他就退一步;谁试图理解,他就关起门来。

    他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过,乾净俐落,安静又安全。

    自从乔安行出现在他生活里,这一切像是慢慢松动了。

    不是什麽剧烈的转变,而是一点一点侵蚀,一点一点打开缝隙——

    早上起床,厨房有热咖啡和煎得刚好的蛋;见完客户晚回家,还有对方点着小灯等他;洗完澡出来,肩膀会被一条温热毛巾盖上;半夜梦里惊醒,耳边会传来一声懒洋洋的:「你又梦见什麽了?」

    这些他从没要过的温柔,却一点点让他习惯、让他上瘾。

    他怕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他怕自己接受得太多,会真的以为这就是理所当然。他怕再往前一步,他就收不回去了。

    他最怕——

    自己会Ai上一个不能说出口的人。

    ??

    从聚餐回来之後,他开始主动跟乔安行保持距离。

    不是讨厌,也不是不想见,只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坦然面对对方。

    一想到自己在朋友面前说出「只是朋友」的时候心口那一下闷痛,他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自然地说话、微笑,甚至靠近。

    他不敢承认他有多在意对方的存在。

    他不敢承认,他已经没办法把对方当成「只是室友」了。

    乔安行那晚问他:「我做错什麽了吗?」

    他其实想说——你什麽都没做错,是我有问题。

    但他没说。

    他只是把所有混乱、不安、愧疚跟情绪,用一句冷淡又防卫的话挡掉。

    「你真的很烦耶,能不能别一直b我?」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刀割了一下。他连自己都被这句话刺伤了。

    看着乔安行的背影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第一次那麽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一个人走出房间的动作,可以让他心口空成这样。

    那晚他辗转难眠,睁着眼等天亮。脑中一遍一遍重播着过去几个月和对方的互动,从第一次吃晚餐的厨房、一夜无声的共枕,到後来的每个拥抱、每个眼神、每次撩人的低语……

    他忽然好想听见对方的声音。

    哪怕一句玩笑也好。

    整个房子安静得像被cH0U空的水族箱,只剩他自己在里头拍打,无声地挣扎。

    第二天一早,餐桌上没有早餐,厨房空荡荡的,连便条纸都没有。

    林亦然站在冰箱前,盯着里头半瓶没喝完的豆浆发呆。

    他突然感到一GU莫名的焦虑,像是某个节奏被打乱、某个习惯被cH0U离。

    他不敢想那是不是代表——乔安行放弃了。

    可他又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麽、再不做点什麽,他可能真的会错过一个……让他心动得不像自己的可能X。

    那天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在通讯录上滑过对方的名字无数次。

    最後还是没打出去。

    他只是盯着萤幕,在心里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是不想靠近你,我只是……太怕了。」

    太怕,如果这不是Ai,那他会痛得更彻底。

    太怕,如果这是Ai,那他就再也躲不掉了。

    那天的天气说不上坏,只是Y得过头。

    林亦然接了一个急案,临时约了客户在市区咖啡厅碰面,谈完时天sE已晚,雾蒙蒙的云层像压低的情绪,让人喘不过气。

    他走出门口,鞋底踩滑了,脚下一空,然後一拐,差点栽进人行道旁的花丛里。

    「嘶……g。」他咬牙x1气,踝骨一阵刺痛,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

    更糟的是,天开始下雨了。

    他翻开手机,才发现萤幕黑着,没电。

    ——天杀的。

    他试图叫车,但在这种偏巷,连计程车都像避雨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骑楼下,脚痛、雨冷、身上只穿着薄外套,感觉整个人像一块被雨泡过的面包,软烂又无力。

    尝试慢慢走到b较有人车的路旁,望眼yu穿地看着远方是否有小h可招,怎料淋得发冷、站得脚下发疼也不见一台。

    久久等到的一台还已经有载客了。

    这不是直辖市吗?!

    怎麽可能堂堂六都之一连一台都没有!

    手机没电,让他很焦虑,等等到手的案子飞了。

    就在他无助得快要发火时,他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名字。

    ——乔安行。

    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想到「可以依靠」的人。

    他心里有点挣扎,有点犹豫,最後还是走进便利商店借了店员手机,拨了一组早该背熟但从没主动拨过的号码。

    嘟——

    第一声。

    第二声。

    第三声时,那个熟悉到几乎不敢再听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喂?」

    林亦然沉默了两秒,声音轻得几乎被冷气声掩住:

    「……是我。」

    「我知道。」

    乔安行的语气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理由,只说了一句:

    「你在哪?」

    不到二十分钟,车灯划破夜雨,停在了便利商店门口。

    门打开,林亦然看见熟悉的低腰运动K和外套、还有对方一脸「你怎麽又惹事」的无奈。

    「上车吧。」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过去,坐上副驾。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彷佛也把所有情绪锁在了密闭空间里。

    「脚怎麽了?」

    「扭到……可能吧。」

    「你这种人果然不能离开我视线太久。」乔安行一边叹气,一边侧头替他调整椅背高度,「回家我帮你冰敷。」

    林亦然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皮重得发胀,车里暖气渐渐升温,他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是那种——终於有人来接他回家的安心感。

    那晚回到家,乔安行没说太多,甚至连「你怎麽突然打给我」都没问,他只是熟门熟路地把冰袋准备好,蹲下来帮他固定在脚踝上。

    「痛吗?」

    「还好。」

    「嘴y。」

    「……」

    「我不问你今天为什麽找我,但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来。」

    林亦然垂着眼,看着他低头认真摆弄冰袋的样子,突然一GU情绪涌了上来。

    他张了张嘴,却什麽也说不出口。

    ——他好想抱住对方,告诉他:「谢谢你没放弃我。」

    但他还说不出口。

    於是他只能轻轻地伸出手,碰了碰对方的手背,像一个试图打开自己的习惯X退缩者,努力朝那个光亮的方向,靠近一步。

    那晚没有情慾,没有过多语言。

    但乔安行躺在他身边,开着小夜灯,让他枕在自己肩上。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像所有无声的包容,都可以在这样一夜之中,悄悄把裂缝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