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伊扎克醒来时克劳莱依然酣然入睡,他均匀的呼x1充斥窄小的牢房。伊扎克查看了下表,才凌晨三点,他睡了不到四小时,但脑子里面却无b清晰。他起身确认克劳莱并没有发烧,接着拾起染了鲜血的外套批在肩上。
伊扎克的脑中规划着需做事项,等等必须和上将汇报,然後确保东侧审问间大门的锁修复,以及必须再和贝拉拿趟药。他走出牢房一路向上,一个转弯险些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
「长官!」
伊扎克将对面的人扶正,他正是之前看守克劳莱牢房的士兵,此时在灯光下他赤红的脸更为明显,布满面颊的雀斑几乎与皮肤融为一T。
「您??这麽早就审问犯人辛苦了!」
他记得他叫威廉。面对他伸出左手立正站直,伊扎克记得当初他也是用左手开锁,大概是左撇子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你也是,轮班辛苦了。」他轻拍了下肩膀,他的心思仍系在克劳莱那骇人的伤痕上,尤其是集中在右侧的大片瘀痕??他继续大步上楼,威廉挺直背脊目送他离去,接着准备向下走。
伊扎克猛然顿住,右侧的瘀痕?军队里的左撇子并不多。
再往下走仅会通往克劳莱的牢房。
「稍等。」伊扎克开口喊住士兵,目光凌厉。「你要去哪里?」
威廉有些困惑的望向他。「去站岗,长官。」
伊扎克一阶阶走下,他的军靴敲击着水泥地,清亮而有节奏地回荡於两人之间的空气,犹如审判的钟响。他最後在威廉之上的一个阶梯停下,逆着光的伊扎克表情晦暗不明,隐约之中仅有灰sE的双眸彷佛暴风雪将至。
「站岗的职权里,还包括对犯人私自施暴吗?」
「长、长官?」
「回答,下士!」
威廉的唇角微颤,伊扎克的语气寒冰刺骨。
「长官??只是??只是他害Si了这麽多珐罗多斯同胞,我实在气不过,我还想帮您??」
「那是我的犯人。」他的嗓音犹如碎冰,冰冷却也透彻。他第一次觉得年轻的士兵刺眼,那份盲信着自己是正义之士予以罪犯判决。
卑劣的正义,有时b邪恶更为可怖。
「上校??」
「你擅自对犯人动手,已构成越权伤人和不当使用武力,我会将此呈报你所在连的连长。」
「我??会怎麽样?」威廉脸上的血sE瞬间尽失,或许有些事在做之前便该有所顾虑。
「那是军事法庭决定。」
「可是我——」
「回房,停止执勤,等待处分。」伊扎克不再多言,只是冷声下令道。
他没有再多给予下士一个眼神。
伊扎克一步步的上楼,他握紧拳,指甲深陷柔软肌肤。这是对於任意施暴者的怒火,亦是对自己未能保护他的不甘。
他或许不记得了,但是来自心中的愤怒,却是真实诚然。
他先将威廉押送回房反锁,然後回途中经过了医护室,门边缝隙透露里面的灯光依旧亮着。伊扎克轻敲击门板,他没有料想着贝拉还醒着,然而他听到对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然後门被猛然拉开。
「进来,怎麽这个时间点才来?」
伊扎克没有多加解释,他很自然的走进室内找了张木椅坐下。
「等等,你该不会刚才为止都在他那里吧?」
贝拉很重的叹了口气。她伸手m0索口袋掏出一包烟,贝拉的烟瘾不重,唯独有心烦事才会忍不住。伊扎克瞥了眼桌面上的烟灰缸里面已经有五六支菸。
她取出一支菸,擦了几次打火机才点燃菸头。零星的火种点亮她的侧脸,昨夜未眠让她的黑眼圈看起来格外重。
「伊扎克,我是怎麽跟你说的?」
伊扎克思忖片刻:「顺其自然就好?」
「那个我是也说了——但不是那个!」贝拉看起来只差没掐着他的脖子前後摇晃。「我叫你和犯人保持适当距离!」
「你说了,但我听不听是我的选择。」
「上帝啊??」贝拉低吼一声。她狠狠的吐了一口烟,云雾在两人间扩散。「伊扎克,我是认真的,不要对他抱持丁点同情。」
「你也觉得他有罪?」
「我怎麽觉得不重要,但是他是Si刑犯这点并不会改变不是吗!」贝拉的争辩有些气急败坏,她的急躁逡巡於窄小的医务空间。反观伊扎克冷静的凝视着友人,他认识的贝拉不是盲从的大众,她的焦急来自於对於朋友的关心。
「贝拉,你察觉了什麽?」
贝拉持菸的手一顿,烟灰坠落地面如同临冬霜降。
她没有回答,只是攒紧口袋中的菸盒。
伊扎克走上前,他的手落在贝拉的肩头想传达他的坚定不移。
「是什麽事?」
伊扎克的语气很温柔,好像能够容纳百川的温柔。
贝拉咬紧下唇,她转身走向医护室旁边的门,挣扎之後最终开口,「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那是一间小小的储藏室,里面摆满各式药品还有器具,贝拉打开cH0U屉,然後取出其中一支贴着标签的试管。
试管内装着暗褐sE的YeT,上面漂浮一层半透明的hsE血浆。
「这是什麽?」
「克劳莱?菲利浦的血Ye样本,我昨天稍早取样的。」
伊扎克拿高试管对着灯光,他并非医学专家没有理解贝拉试图传达的讯息,贝拉再深深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麽血Ye是鲜红sE的吗?」
「因为含氧量高?」
「正确,而Si後血Ye中的氧很快就会消耗完,血红素会转为高铁血红素等的衍生物??再说直白点,会变暗sE,甚至接近褐sE。」
贝拉举接过试管,深棕透着光亮,也仅仅呈现暗沈的铁锈sE。
「但是静脉的血也会b较暗沉不是吗?」
贝拉给予他一个复杂的眼神,是同情,夹杂着悲伤。「Si人的血活动X很差,甚至可以轻易看到血块和血清分离。」她摇晃了下手上的试管,上层淡hsE的血清与棕sE血块再度融为一T。
伊扎克盯着她手上的玻璃容器,牢狱内的人还会说会笑,事实上答案已经很显着了,然而他却不愿相信。
「你记得上将给你的条件吗?」
伊扎克张了张嘴,他曾认为那短暂的时限很不对劲,但是未曾细思。
「下周之前。」
「国内技术最顶级的屍人保存技术的极限天数,就是七天。」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伊扎克阖上眼,彷佛陷入黑暗就能隔绝那点可能X。
克劳莱的技术过於宝贵,珐罗多斯不会主动痛下杀手。然而若是寻找到屍T,那麽他们为了套出情报别无选择只能将他重制成屍人。
问题在於,克劳莱是否知情自己作为屍人。
「你?他知道吗?」
贝拉摇头,「我不知道,屍人并非我熟知的领域,当然一切也都只是我的初步推测,也可能误判。」
然而会有人曾经Si去而不自知吗?
伊扎克不自觉摩挲手腕,手套的柔软皮质温暖如肌肤。
贝拉口中倾泻出的香烟袅袅升上,在空中扭曲翻腾,最终飘散於稀薄的空气之中。
「呐伊扎克,你说永生屍人真的存在吗?」
她但目光飘向远方呢喃,伊扎克知道她在想什麽。贝拉的丈夫在nV儿出生的那年,也就是两年多前逝世。
此刻她大概又想起他了。
贝拉叹了口气,如今早已屍骨无存,永生屍人存在与否,又和她有什麽关系?
她将菸在墙壁上捻灭了,然後指着伊扎克貌似指高气昂的叨念。
「伊扎克,树大招风,你的位置本来就容易惹来非议,和他牵连迟早你也会被拖入泥沼的。」
「或许太迟了。」伊扎克喃喃自语。
经历战场多年,b起思考,伊扎克更相信自己的经验铸造而成的直觉。
即使我不记得你了,但我知道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b我自身都还重要。
「没事。」伊扎克给予贝拉一个安抚X的笑容。
他从踏入牢狱的刹那,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中午时伊扎克停驻在桃木门前,分明上次来报告只是前几日,却恍若隔世。他凝视着眼前厚重的大门,不知道後方藏有多少的不堪入目。
他最终低头敲响了大门,不久後里面传来沈闷的回应声。
「上校伊扎克?怀特,前来报告。」
「进来。」
伊扎克大步走入上将的办公室,上将正要前往庆祝战争结束的宴会。
他穿着合身裁减的灰sE西装上面点缀着金sE袖扣,里面的丝制衬衫钮扣则是将象牙雕刻上繁复的纹理,随意一颗钮刻都可以抵上下士一个月的薪资。
伊扎克想起战场上的尘土飞扬,而上将的西装却似乎未曾沾染分毫。
上将正在对着镜子挑选搭配的领结。一旁的侍从捧着五六种颜sE,上面都绣着繁复的花纹。
「上校,你也是个年轻人,你说哪一个好?」
他拿起紫sE和蓝sE的在x前b划,接着又难以割舍的拿起绿sE,伊扎克稍微蹙眉。
「上将。」伊扎克稍息敬礼。「昨日反战组织潜入5623号的牢房攻击,我想要求转移牢房,并且封锁向民众透露的讯息。」
「反战组织。」上将皱起眉似乎感到不屑,「那群看不清大局的人。你问出什麽了吗?」
他最终选定紫sE领结,他扬起头让下人帮他系紧。
「5623号口风很紧。」
「怀特上校,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上将不满的答道,「你剩下的天数不多了。」
「为什麽限制天数?」伊扎克不由自主的问出口
「什麽?」
「七天内问审,为什麽这麽仓促?」
「那是上面下达的指示。」上将的回覆很冷淡,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退下。直到大门关紧时伊扎克压低声量开口。
「上将,5623号是屍人吗?」
第一次上将的动作一顿,他没有犹豫太久便开口。
「对。」
「为了寻找永生屍人的方法,我方甚至不惜复活屍人吗?这样和斯洛哥有什麽差异?」
「怀特上校,不要越权了。不要拿我方的行为和斯洛哥的lAn用做b较!」上将口气略为尖锐,像是被戳穿不堪面目的气急败坏。
「恕属下直言,有区别吗?」
「当然有!不同的部门都对这个技术的使用权感兴趣,情报单位,医学部,武器研发,甚至是太空研究??上校你明白永生屍人能够造成的影响力至关重要吗?」
他们会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实验T而非消耗品,他们可以作为不Si的士兵,极端环境的探查员。能够长时间劳动,也能够传承经验知识。
科技进步会日新月异,仅管那不符合人X道德。
「连首领都表示兴趣,我们在追求一场基因的净化!」上将的眼里满溢着对於目标的向往,「优秀者理应获得永生,而下贱者如斯洛哥的人则该被淘汰。」
疯了。
伊扎克冷静的注视眼前大谈理想的上将,一切牺牲和鲜血,忠诚与秩序,突然显得格外荒谬且可笑。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而已,这是战争赋予胜者的特权。」
「但是永生屍人并不存在。」伊扎克冷淡的回答道。
「存在的。」上将抬起眼,他的眼里闪耀着执着与疯狂,他伸出手指,笔直的指尖朝向伊扎克。
伊扎克凝视上将那毫不动摇的指向,心跳速度开始毫无理由的飙升。
「上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伊扎克?怀特,三年前的二月三日身亡,Si因割腕自杀,Si於自家。」上将拉开cH0U屉,他掏出一份纸本扔到伊扎克面前,纸张啪的一声坠落桌面,伊扎克低头法医开设的Si亡证明,他试图张嘴但声音构不成语言。
他的手不自觉的抚m0左手腕些微隆起的伤痕,在手套的遮掩下依然隐约发烫。
「但是我??我还在这里。」
「是的,三年过去了,你仍然站在我面前。」
「我??不明白,您是?我Si了?」
「你Si了,但是被克劳莱?菲利浦以不明的方法复活。」上将眯起眼,当年媒T报导伊扎克Si讯,上级表现的哀痛万分,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珐罗多斯的英雄可以存在於战场,但不该幸存在政治权利里。
他们可以吹捧他的英雄事蹟,然後持续掌握政权,原本的算盘打得很理想——直到伊扎克再度现身於世人面前。
除了手腕处的自残伤痕,他毫发无伤,并且失去了记忆。
上级扼腕他的苟活,但他们同时也见到了希望,
伊扎克轻易的熬过七天,他是传闻中的成功品,他是永生屍人存在的最佳证明。
上将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上校,他眼底最深的情绪,那大概是贪婪。
伊扎克依然低着头,上将的话在他的脑里轰然作响,分明每个字句都懂,但是重新组合後却难以消化。
「上校,我知道你对屍人的态度,但是我不在乎,你的职责就是问出他是如何制造永生屍人。」
时间大概差不多,上校抬手确认手表时间,他迈开步伐走向衣架取下风衣外套。
「不然记住,七日过後若是你失败,那麽你将会成为躺上手术台的实验品。」
伊扎克依然伫立於原地无法动弹,身上的军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记得自己的自杀,但同时他确实是在两年前左右失忆的。
自此之後他时常失眠,食慾不佳,然後药效对他都没什麽效果??
他是传说中的永生屍人,并且上级深信那是克劳莱最成功的杰作。
伊扎克低头凝视手掌,仿佛能够透过手套见到下面流淌的深褐sE血Ye。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用力过猛的敲响门板。
「报告!」
两人猛然回过头然後都住嘴,上将清了下喉,「进来!」
一个士兵推开门,他立定站好举手行礼,呼x1仍然有些急促。
「报告!一百里外有大批屍人袭击,地上部队请求空中支援。」
伊扎克握紧拳,仅管战争结束前斯洛哥大量流放屍人,不少地方上依然有屍人泛lAn的问题。
绝大多数小部队就能处理乾净,若是请求空中支援,那麽规模肯定不小。
瞥了眼上将,後者蹙起眉似乎对於宴会前这个cHa曲感到不悦。他挺直背脊朝上将行礼然後朗声开口,「怀特上校,请求出兵支援。」
上将作势驱赶的手势。
「就交给你了,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