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陈亮耘放学回到家,魏文嘉仍加班未归。陈亮耘打开门廊的灯,要将书包放回房间里,经过母亲的房门,却看见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魏文嘉房间角落的矮柜上,搁着一件红sE运动外套。
她全身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那天去泡温泉,他们赶在放学时间以前回到市区,范恺晨流了汗,脱下罩在制服外的便服外套,就往陈亮耘的大帆布袋里塞,和里头的杂物堆混在一起。当时匆匆忙忙,陈亮耘也不记得各自回家前范恺晨是否有把他的外套拿回去。她到家就忙着写作业,隔天放学後又旋即去补习,大帆布袋搁在一旁,两天都没去整理。
范恺晨平时上学,只会穿学校的制服外套,不会随身携带便服。只有那天要请假偷溜,才会带上这件红sE外套。不晓得母亲是否注意过范恺晨这个习惯?怎麽想都觉得不大可能。然而母亲却拿走了这件外套,若不是要等着教训她,还会有什麽原因?
她一阵慌乱,赶忙上前抓走红外套,往书包里面藏起来,再用书本压上去,塞得鼓鼓的。
忐忑了一整晚,魏文嘉下班回来後却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要质问她的意思,陈亮耘觉得奇怪,却暗自松了口气。
翌日她到学校,把外套递给范恺晨说:「吓Si我了,差点就露出马脚。」
范恺晨看到外套也是瞬间愣住。
「前天你把它塞到我的袋子里,你忘啦?居然整整两天都没发现外套不见,你还真天兵耶!」陈亮耘轻轻打了一下他额头,「我妈把外套拿走了,我还以为她就要痛骂我一顿哩。」
「那结果呢?」
「结果她什麽都没说,」陈亮耘拍拍自己x口,「还好,她大概以为是我的衣服,想帮我拿去丢洗衣篮结果忘了吧。」
「哎,真的好险。」范恺晨局促地笑笑,连忙把外套塞进课桌cH0U屉里。
范恺晨不大对劲。
陈亮耘不得不这麽觉得。最近他有些心不在焉,她说话时他常常没在听,等到回神过来才问一句「你刚刚说什麽」;他有时会露出满面愁容,被她叫唤时又冲着她笑得过分温柔;他读书时更常滑手机和东张西望,请假次数也变多了,明明学测在即,他却反而更无心课业。问他,只说上课和考试让他心浮气躁,偶尔在家依自己步调念书,反而静得下心。
但他到现在连空间中两平面的夹角怎麽算都Ga0不清楚。陈亮耘对他的说词存疑,却不敢再多问几句。
她天天都在想,他终究还是对我的毛病感到厌烦了吗?他看似对我很好,心里却早就疲乏了吧?他是不是怕我难过才不说呢?什麽都自己承受,他怎麽就这样勉强自己。
果然不该和他交往的吗?陈亮耘在放学回家路上,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是热泪盈眶。但这副样子被母亲看到了可不好,於是赶紧把眼泪和情绪都吞回去。
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一枚震撼弹:「亮亮,妈妈下个月要调职去高雄了。」
陈亮耘不禁愕然,「那……所以我们要搬去高雄?」
「你快要考试了,现在不太适合变动,所以你还是待在台中,毕业之後再一起来高雄。你一个人可以好好的吧?我周末都会回来。」魏文嘉担忧地看着她。
魏文嘉会暂时在高雄租屋,等陈亮耘毕业後,如果她还在高雄,就把台中的房子卖了,另外找地方置产,这是她目前的计画。
「但是……」陈亮耘慌了,顿时将范恺晨的事抛到脑後。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和母亲分开。要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生活半年,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但我如果考上台北的学校……」
「那就到时再说。之後我也不确定会不会调回来,你先专心拚考试就好。我会请雪音阿姨偶尔来看看你,带点她娘家种的蔬菜什麽的。有任何状况,打给她就对了,她答应会帮忙。知道了吗?」
陈亮耘勉强地点点头。
「不要走,不要走……」
半夜,陈亮耘闯入母亲房间发疯似地大吼。魏文嘉惊吓而起,叫道:「你g什麽?」看见陈亮耘涕泪纵横,眼神涣散,她於是知道nV儿又「上身」了,便使劲抓住她手臂,将她拖回自己的房间,将她按在床上,不断抚着她的头发和额头。
「不可以啦……拜托……」过了好几分钟,陈亮耘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魏文嘉才稍松了口气,手指掠过她的发际,m0到ShSh的汗水。等到陈亮耘呼x1趋缓、沉沉睡着後,魏文嘉才起身离开。
「亮亮,对不起。」她喃喃低语,眨着Sh润的睫毛。
次日陈亮耘便告诉范恺晨,母亲下星期就要南下的事。范恺晨睁大了眼睛,期期艾艾地说:「那……那……那你怎麽办?」
「我会煮简单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也可以偶尔出去吃,」陈亮耘顿了顿,「我听到的当下也很慌,但是今天想了想,其实也未必不好,或许……我们就可以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她有些腼腆地笑笑。
「也是,不过这也太突然。」
「对啊,但我们再过半年就要上大学,大多数人都会到外地念书住宿,这样想就觉得也没什麽了。只是……妈妈要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工作,真的好辛苦。」
「是啊。」范恺晨点头同意。
陈亮耘瞅着他,觉得他眉眼间好像又弥漫一层乌云,终於忍不住问:「恺晨,你最近怎麽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怎麽会这样问?」
「你看起来总是很像有心事,也没心念书的感觉。」
范恺晨却笑出来,「你想太多啦。」又说:「你有听说吗?大头教官跟国文老师有一腿耶。」
「什麽?不会吧。」陈亮耘大吃一惊。
「很惊人吧,是h仲钧告诉我的。他说是阿胖跟家人出去吃饭,看见他们在约会……」
范恺晨说得兴高采烈,陈亮耘却听得心事重重。虽然这八卦的确值得一听,但很显然范恺晨聊起这个,只是想转移话题。
周末晚上,陈亮耘和魏文嘉一起复习最後几集《不是他也无所谓》,尽管已经看了好几遍,但在男nV主历经风波、最後终於携手站在桥边相视而笑时,母nV俩还是轮流cH0U着卫生纸。
「编剧根本偏心,男主骗了nV主那麽多次,最後还是被原谅。」魏文嘉边擤鼻涕边抱怨。
「他做法是很糟糕,但他自己也不好过啊。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成熟面对事情的嘛。」
魏文嘉「嗤」一声,有点不以为然,陈亮耘以为母亲又要念她太容易心软,魏文嘉却站起来说:「最近要开始交接工作,都会b较晚下班,我先来煮一锅蔬菜汤吧,这样你明天再买个便当或自己煮一两道菜,就可以当一顿晚餐了。」
陈亮耘也跟了过去,坐在餐椅上看着母亲洗菜、切菜、烫排骨,再把排骨和青菜、金针菇、香菇、胡萝卜和玉米笋丢进锅子里。
小时候母亲做菜,陈亮耘都坐在一样的位置,双脚在空中晃呀晃,兴致B0B0地看着。她有很多年没这样了,近年魏文嘉在厨房忙碌时,她若不是在流理台旁帮忙,就是待在房间里写作业。现在坐回这张椅子,同样的定点,却是不同的角度。她的视线变高了,母亲的身影变小了。从母亲的斜後方瞅她,可以看见她眼角的纹路和淡淡的褐斑。妈妈一定很讨厌这些小东西吧,陈亮耘心想,她最Ai漂亮。母亲总是坚持,若没有用粉底和遮瑕膏将这些纹路和斑点严密遮盖住,就绝不能跨出大门一步。
魏文嘉一边弄,一边说:「是我的话,晚餐喝个一碗,再吃颗蛋和一点鱼之类的,就差不多饱了。我晚餐不吃淀粉持续好一阵子了,也没怎麽瘦。唉,果然年轻就是本钱,你就算吃掉一整个便当喝两大碗蔬菜汤,甚至再吃个宵夜,也不会像我这麽容易胖。人果然还是必须接受现实啊。」
每当母亲发表这类言论,总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何况先前母亲才嫌弃过她的身材,不准她吃饼乾。她已习惯母亲这种前後矛盾的言论,只得默不作声。
「亮亮啊,之後妈妈不在家,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书还是要认真读。还有,nV孩子要有点矜持,不可以跟恺晨乱来。」魏文嘉又说。
陈亮耘微微脸红,闪躲地说:「什麽乱来,才不会。」
汤锅已经放在瓦斯炉上熬煮,魏文嘉却仍流连在旁,一会拿抹布抹流理台,一会又理理原本就很整齐的料理罐收纳架。陈亮耘还有点尴尬,於是丢了一句「那我先去念书了」就溜回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