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微白的光线穿透窗帘，攀上阿沈的睡床边缘。他睁开惺忪的眼，疲惫感仍紧紧缠绕着身T。昨日猛兽的利爪彷佛还在手臂上灼烧，伤口隐隐作痛。他慢慢坐起身，目光落在墙边那副头套和化妆台上的油彩。
「又是新的一天。」他轻声说，声音乾涩。
梳理好长发，他开始了今日的化妆准备。先将发丝仔细束起，再戴上发网，露出那张被命运肆意涂鸦的脸。
就在他准备将第一层底妆涂抹在脸上时，化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莉莉站在门口，金发在晨光中如火焰般燃烧。她穿着黑sE的紧身训兽服，手持皮鞭，似乎正准备去训练她的狮子和老虎。
阿沈的身T立刻绷紧，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脸上的疤痕，但为时已晚。他很少在没完成化妆前被人撞见，尤其是莉莉。
莉莉的目光扫过阿沈的脸，那乖张的扭曲笑容不在了，只剩下那双没被遮盖的双眼，竟如此纯净，带着一种不该存在於这世上的温柔，她一瞬间竟看得发愣，「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莉莉的很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还挺年轻的嘛。」
阿沈低下头，手指僵在脸旁，似乎不知道该继续遮掩还是放弃。最终，他缓缓放下手，继续涂抹白sE油彩，神情平静，彷佛莉莉根本不存在。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就不能回应一下吗？」
阿沈的手没有停下。「你来做什麽？」他的声音很轻，却稳定。
「怎麽，这里不欢迎我？」莉莉走到他身後，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你的伤口，还好吧？」她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窘迫。
「Si不了。」阿沈不愠不火地回答，脸上的白sE油彩打着旋被推开，匀薄地覆盖在每一寸肌肤，先是额头，然後是右边的脸颊，再到鼻翼。
「昨天的表演，观众反应很好，你知道吗？」她轻声说，「他们说从没见过这麽真实的危险表演。」
「你故意的。」阿沈终於抬起头，眼睛直视镜中的莉莉，「你故意不喝止狮子。」
白sE油彩已经覆盖了他半张脸，另半边脸依然保持着少年的清秀，那深棕sE的瞳仁像是沉睡的湖面泛起涟漪，流露出哀伤又愤怒的神情。
「你为什麽要这样？我从未伤害过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再是舞台上那尖锐刺耳的怪笑。
莉莉被阿沈的眼神刺痛，移开了视线。「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团长很欣赏你，知道吗？他说你是马戏团里最有天赋的演员。而我呢？同样的鞭子，同样的猛兽，观众已经看腻了。」她苦笑一声，「所以他决定让我们合作，想借你的人气提升我的表演。」
她脸上那层惯常的冷漠出现了裂痕，「我不甘心被一个......被你这样的人超越。所以昨天，我冒险延迟了叫停的时间，想制造更紧张的气氛，让观众记住我的表演。」
莉莉低下头，金sE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我以为我能控制狮子的，没想到它会真的伤到你。对不起。」
阿沈心里像被什麽东西刺了一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悲凉。他差点Si了，只因为别人想让自己的戏码更JiNg彩一点。他没有再多言，继续涂抹底妆，一层又一层，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只是涂抹的动作，b刚才更用力了些。
莉莉看着阿沈的白sE底妆渐渐覆盖了他真实的面容，从前额到下巴，从左耳到右耳，脸上的表情逐渐被隐藏，那些细微的情感波动都被厚重的油彩吞噬。「为什麽你总是这样？」她忍不住问道，「整天化着这麽厚的妆，连彩排也不例外。」
阿沈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疤痕彷佛灼烧起来，提醒他世界的残忍。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不是你说过，像我这张脸，还是永远藏在油彩後面，免得吓人吗？」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我说过很多混帐话，」莉莉支吾着，「但那不代表我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阿沈拿起一面小圆镜，开始细致地在颈後和耳背涂上白sE，连一丝皮肤都不肯露出。
「你知道为什麽我总是那麽刻薄吗？」她忽然问道，语调异常平静，「因为马戏团里的每个男人都想上我的床。观众看我，只看到一个身材火辣的金发美nV，没人在乎我花了多少年学习驯兽的技巧，没人知道我每天要练习多久，没人明白我的恐惧与坚持。」
莉莉一字一句，像是剥下自己的皮，「我必须咄咄b人，必须让每个人都害怕我。」她的声音带着苦涩，「每天都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来占我便宜。」
她走到窗边，yAn光透过窗帘洒在她脸上，g勒出细腻的轮廓。「刻薄、冷漠，是我的保护sE。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不是吗？」
阿沈动作慢下来，但没有回话，只是缓缓地拿起粉扑，蘸满定妆粉，用力拍打在白sE底妆上。每一下拍打，油彩立即被厚厚的白粉封Si，从油亮变成哑实，如同一层不透气的霜雪，像盔甲一样坚固。
他何尝不明白面具的存在？只是从未想过，连这个光芒四S的nV人，也在面具之下苟且偷生。
化妆室静下来，空气中只剩下粉扑拍打皮肤的声响，与彼此的呼x1。
「我会和团长谈，」莉莉打破沉默，「不再安排我们合作，不再做这种危险的表演。如果他扣我的薪水，那就扣吧。大不了，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粉扑停下来，阿沈抬起头，镜中的他已经满头满颈都是白粉，连发网也沾上不少。
「团长横竖对我的表现不满意，」莉莉叹道，「而且我知道，等我不再年轻，没有人会还想看我。」
她忽然看向阿沈，问道：「你呢？你想过以後做什麽吗？」
「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声音在厚重妆容下闷得模糊，「但我不知道。」阿沈低下头，沾满白sE粉末的睫毛在眨眼时轻轻颤动，像是雪中挣扎的蝴蝶。
莉莉静静地看着阿沈取出黑sE睫毛膏，一笔一笔地涂上他已被白粉染白的睫毛，让它们恢复一点颜sE，在贴上假睫毛时不会显得碍眼。她注视着他化妆的过程，惊讶地发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JiNg准优雅——那些r0Ucu0、按压、融合，没有一丝多余。那厚重的底妆平滑得宛如第二层皮肤，连颈後耳後那些隐秘之处，也均匀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你很专业，」莉莉由衷地地赞叹，「昨天，当你受伤的时候，你还在维持表演。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JiNg心设计的表演效果，而不是真实的危险。」
阿沈顿了顿，透过那层白粉，似乎想说什麽。
莉莉浮现一丝真诚的微笑：「如果我离开马戏团，或许我们可以保持联络。」她向门口走去，「再见，恶魔先生。」
说完，她离开了化妆室，金发在身後摇曳，像一道闪耀的光。
「我不是恶魔，」阿沈对着空荡的房间苦笑，「我是个人啊。」
他拿起黑sE眼线笔，开始g勒出邪恶眼妆的轮廓。细腻的线条如蛛网般在眼周蔓延，然後他用黑sE、深蓝sE、紫sE的油彩填满，再用灰sE眼影打出Y影，完全覆盖了眼睛本来的形状。
为了成为那个令人信服的恶鬼，可以被观众毫无恻隐之心，尽情嘲笑唾骂的对象，阿沈抹去了自己所有属於血r0U之躯的特徵——柔和的眉毛、温暖的眼神、细腻的唇线，全都隐没在层层伪装之下。最後，唯一还属於他自己的，只剩下有sE隐形眼片旁的那一抹眼白，仿佛黑夜中的一丝微光。
他走出化妆室，准备前往彩排。脑海中回荡着莉莉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
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一张面具呢？只是有些人的面具，b别人戴得更紧，更深，更痛。
他踏上舞台，灯光打在他身上，阿沈深x1一口气，再次绽放那个熟悉的、扭曲的笑容。
或许，所有人都在演戏。面具之下，我们都是受伤的灵魂，渴望被看见，却又害怕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