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餐厅後，服务生带我们到角落的位置，那里安静、不引人注目。
坐下来後，我先去自助吧拿了一些食物，再回到座位时，林榆的盘子上只躺着两个孤零零的J块。
我x1了一口面，抬起头看他，「你今天……怎麽会突然想找我吃饭？」
「因为我肚子饿啊。」
我瞄了一眼他那可怜的盘子，语气满是不信，「你晚餐就吃这两个J块？你这说法我不买单喔。」
林榆被我拆穿了，也没急着辩解，反而笑得一脸无辜，「欸，被看穿了吗？」
我翻了个白眼，「超明显的，就算我再怎麽迟钝也看得出来。」
「嗯……」林榆拨弄着盘子里的J块，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什麽，然後忽然抬眼看我，「那我讲实话你要听吗？」
我愣了一下，嘴里的面还没吞下去，只好点点头。
林榆望着我，眼神不像平常那样玩世不恭，反倒带点认真，「我想……你最近心情应该不太好。」
我心里微微一震。
「前阵子你刚送走何堇，今天你离开傅莳柒的房间的时候脸sE也很差，我看得出来你不太开心。」
「……」我抿了抿唇，「你怎麽知道我去找傅莳柒？」
「我就住她对面。」林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是我平常也不找她，就是有遇到才会打招呼。」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起一GU说不上来的情绪。
谁在意这个啊？
我低头继续吃面，没听懂他那句话背後的意思。
狂风扫落叶般的吃完大半碗面之後，我才抬头看向林榆，「所以你说你想讲实话，指的是……？」
林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思考着该怎麽开口。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做这个行业就是一直在T会离别，你们会不会觉得……很难受？」
我一愣，「你是指……何堇？」
「不只她。」林榆的语气有点低落，「我是说所有飘飘。你们一直那麽努力的帮他们完成心愿，可是完成了以後，他们就会走。」
「会啊。」我小声说，「当然会很不舍，可是……」
「可是？」
「可是这里的飘飘们本来就是来来去去的，祂们不属於这里，我们陪着祂们走完这最後一段路……也算是让祂们心里有个慰藉吧？」
「而且，我们不送祂们走的话，祂们就永远只能被困在人间，那样才更难受。」
「如果是我，我也会希望，有人能够在我Si後陪我说说话，然後做一些生前根本不敢尝试的东西，等这些事都做完之後，我再无事一身轻的去投胎。」说完，我先笑出了声，「听起来好像是在规划什麽Si後的旅游行程一样。」
林榆也笑了，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无奈，「你笑得倒是轻松。」
「嗯。」我认同的点了点头，「毕竟我每天都在跟Si人打交道嘛，对於生Si这种东西也算是看得蛮开的。」
「但是简沂。」林榆唤了我的名字。
「嗯？怎麽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才16岁啊……」
林榆又继续说：「这样的年纪，应该是要每天烦恼着青春、课业或是为了谁喜欢谁而吵吵闹闹的才对吧？」
我怔住了。
碗里的面还剩一点，我却忽然没了食慾。
林榆讲话的时候是低垂着眼眸的，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他的语气还是那样，轻轻的，像是在陈述什麽平凡不过的日常。
「可你却是每天要面对那些告别，要学着安慰他们、理解他们……有时候我都在想，你自己的难过，是不是都没人管啊？」
「就算你嘴上说看得开，但那不代表不会难过吧？那种……一次一次送别别人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想大哭，却还得笑着跟他们说再见的感觉……」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猛的一跳。
我想起了何堇。
我想起她在消散前，留存在空气中的寄语，以及我的祝福。
虽然心里明白她当时的状态已经没有办法在世间停留了，但我怕她会不安心，怕她会舍不得，怕她会回头再看一眼，结果忘了自己原本该自由地离开。
所以我必须笑着送她走。
因为我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这世界，是她最後能带走的，在这里拥有的东西。
可我没说出口的，是那些我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
她是不是还痛？她还恨吗？她会不会害怕？
还有，她会不会也觉得很孤单？
我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餐厅里的声音像是被某种柔软的薄膜隔开，只剩下林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直白的戳在心里。
林榆见我久久未回神，语气变得小心起来，「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我摇了摇头，眨眨眼，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流泪。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简沂，我没有想要多管闲事啦，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什麽事，是我能做的，就算只是一点点，我也不会装作没看见。」
「因为我知道那种……很努力活着，却还是很孤单的感觉。」
「我以前也以为只要忍一忍就好，撑过去就没事了，反正不说，别人也不会问。可是……真的会有那麽一天，那些东西会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把你整个人都吞掉。」
「所以我想，如果能有谁早一点来问一句你还好吗？──」
他停了停，轻笑一声，语气像在自嘲：「应该会b较好过一点吧？」
林榆那双眼睛看着我，像是在努力隐藏某些东西，可他越是压着，情绪就越明显。
他在安慰我，也在安慰过去的自己。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心里突然涌进来带着酸楚的风，把那些压着的、藏着的、来不及处理的情绪一GU脑地吹了出来。
「林榆。」我低低地喊了一声。
他看着我，没说话，像是在等我继续。
我嗓子紧了紧，终於开口：「谢谢你啊。」
这句话我说得很轻，但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谢你看到我没说出口的难过，谢谢你用自己的方式陪着我，谢谢你让我不用那麽倔强、不用一直装得什麽事都没有。
林榆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接着笑了，笑得真心，且温柔。
「那……你现在还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後还是笑了，「不太好……但b刚刚好一点了。」
「有好一点点就好，我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
我眨了眨眼，眼泪终於掉了下来。
我急急低下头，拿卫生纸胡乱擦着脸，想把那些不争气的情绪抹乾净，却越擦越模糊。
林榆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等我处理好那些情绪。
不知道多久，我终於把眼泪擦乾，然後，我看着盘中的两个J块，又看向他，「林榆，你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吃什麽，只是想找个机会……让我可以把话讲出来？」
他没否认，直说：「是。」
我又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主要是……真的不知道可以回什麽。
气氛有点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他转移了话题，「你可以帮我准备一间画室吗？」
「画室？你想画画？」
「嗯。」他点头，语气带了点怅然和无奈，「我之前有说过吧？我很喜欢，但是因为家里的关系，我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说出我喜欢画画这件事，都是自己私下偷偷画的，有时候画完了，还得藏起来，怕被发现……」
「不过，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画了。」我轻声说，「而且还有专属画室，怎麽样？很bAng吧？」
林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嗯，很bAng。」
他眼神微亮，像是有什麽东西从他心里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露出底下藏了很久的某种渴望。
我凑近一点，问道：「你想画什麽？风景？人物？还是飘飘？」
林榆也凑近我，在我耳边小小声的说：「秘密。」
「呿。」我撇了撇嘴，「真没意思。」
面前的少年g起唇角，眼底藏着一点坏心眼的笑意，看起来有点像在恶作剧後期待对方反应的小孩。
我有点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不像个飘在空气里的幽灵。
而是像个真的活着的人——有表情、有温度，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