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摇摇,映得半墙都是虚浮影子。三清醒来时天光未至,窗外仍是清寒月sE。他缓慢地坐起,掌心一阵剧痛,低头看见一道早已癒合的剑痕。
榻旁坐着一人,正静静注视着他。银白衣袍上无一丝纹饰,束发未簪,眉眼冷淡,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熟悉。
那人见他苏醒,只略略侧过脸,开口的声音轻得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您……好些了?」
三清睁眼望他,良久,才吐出一个字。「你……」
破军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您是那位被救回的仙君吗?」他语气小心,「大家说你是……神主。」
三清默然。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站姿、甚至那眉目间一闪即逝的错愕与克制,全都与记忆中那人叠合。但那人早已Si在小世界,魂飞魄散、骨无全屍。可如今站在他面前,却忘了他。
他忽然x口发紧,几乎快喘不上气。
「你……可还记得我?」
破军沉默片刻,像是在努力寻找记忆的碎片。
「不知道。但见了您……心很乱。」他轻声说,「您是不是对我,很重要?」
三清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门外传来靴履踏石之声。是寰宇来了。
他一身黑金帝袍,冕旒如丝落肩。步入寝殿时神情冷淡,直到看见三清醒来,眉目才稍稍柔和。
「您终於醒了。」他走近榻前,目光掠过破军,落到三清身上,「您昏迷两日,这天庭都快被翻过来了。」
三清却似未听见,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为何会在这里?」
寰宇一言不发,只看着破军,良久,语气平静道:「他从小世界归来後失忆,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想你应该会想见他。」
「……他该回原本的位置,不该在这里。」三清低声道。
「他原本的位置在哪里?在你的梦里?还是在南城那个被毁的幻境中?」
「你是想让他忘了所有事吗?」
寰宇缓缓道:「你要他记起什麽?他记起的你受的起吗?」
三清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坚决:
「我受不起……但我不愿他空白。」
片刻静默,寰宇忽地失笑,极轻的一声:「你还说你不自私?」
他望向破军。那人此刻正低头凝视自己的手,神情空茫。三清忽然有些不忍。
他看着眼前这位白衣将军,不由想起那双潋灩生波的凤目。那个因情丧失神格,不得归天不入轮回的巨门星君。
张青玄被私下召回的那夜,风雪潜入寝殿,灯火摇曳不定。
他仍是青衣素履,鬓边cHa着一只玉簪。他站在三清榻前,不急不躁地行礼。
「见过神主。」
三清摆摆手,声音微哑。
「这些年,你还留着那盏灯吗?」
张青玄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位尊贵却憔悴天界神主,脑海里掠过的却是那个孤苦又满身倔强的孩子。良久才道:「灯虽未灭,魂却已碎。它只能照见影子,不能还魂。」
「这样就够了。」三清垂眸。「……我只要一缕影子便够。」
张青玄望着他,眼底有一丝难辨的情绪:「你确定……这是你要的?」
「是我欠他的。」
三清声音微弱,彷佛是对张青玄说,也彷佛对自己说。
张青玄不语,只从袖中取出一盏青灯,递与他手。
「……灯是你的,选择也是。」
那一夜,三清跪坐於灯前,将一缕微光摺入灯芯。他手势极轻,仿若触碰情人的发丝。
他抬头望向窗外,一轮孤月挂天,白得刺眼。
隔日,破军独行至g0ng前水池。
水面映出他的脸。他看着那张冷清却陌生的轮廓,心底泛起说不出的痛楚。忽地,那水中影子微微一动,竟变成另一张面容。
眉眼柔和,温柔如水。
……楼安。
他瞠目而视,却见那倒影又散了。
他後退一步,额间见汗。
而此时的三清坐在殿中灯前,将指尖轻轻贴上灯纹。
风过,灯焰轻颤。
像是无声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