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尚未抵达,整座镇子仍沉睡在夜sE之中。远离主街的一角,一盏昏h的灯孤独地亮着,映照着一家老旧的烘焙坊——外墙爬满常春藤,门上挂着斑驳木牌,上头写着:

    「Gran烘焙坊」|营业时间:每日傍晚四时至午夜。

    没有人知道这家店是什麽时候开的,只知道那里的面包总是香气浓郁、质地完美,即使价格高昂,仍总能在入夜後短短一小时内售罄。

    然而没有人见过店主本人。

    有人说他是个怪人,白天从不出门;有人说他有贵族口音,也有人说他根本不是人──但这些话,都只存在於谣言与夜里半杯酒之後的谈话中。

    直到那天,一名少年敲响了那扇门。

    他名叫伊凡。

    他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背着一个快破掉的帆布包,指节因寒风而泛白。他已经站了十五分钟,仍没人回应。

    「……嗨,我是昨天来投履历的。」

    「你说要我今天四点准时到……我来了。」

    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里听来格外清楚。他环顾四周,小镇还沉睡在云雾之下,只有他与那间彷佛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屋子。

    终於,门开了。

    门後站着一位男子──高大、苍白、面容沉静,深棕发略微凌乱,戴着一双黑sE皮手套。

    「……你迟到了两分钟。」

    「……啊,对不起。我……」伊凡急忙低头,「我在找你们的门铃……结果发现根本没有。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许久,那双灰金sE的瞳孔像是映着某种未说出口的情绪。伊凡感到一阵压迫,但仍直视着对方。

    「你闻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男人淡淡说道,语气低柔却难以亲近。「进来吧。」

    伊凡走进屋内,迎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面包香,而是一GU乾净、几乎无菌的空气。烘焙坊内部b他想像的更安静、

    更……冷静。炉火尚未点燃,石地板上乾净到一尘不染,墙上挂着数幅泛h的画作,全是黎明或暮sE的天空。

    「我是维多.葛兰。」男人说,背对他拿起一只空面包篮。「这里的规矩只有三条:不许进地下室、不许乱碰未经授权的原料,以及──不许在白天打工。」

    「……白天?」

    「你只会在晚上工作。或在像这样的清晨,日光尚未升起之前。」

    维多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但那笑意冷得像刀。

    「如果你能接受这些,就留下来。」

    伊凡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男人手中的那只空篮子,仿佛里面装着什麽b面包还重的东西。

    那一刻他隐约知道──自己进入的,不只是工作场所,而是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一个只在夜里苏醒的世界。

    ——

    工作b他预想的安静。

    没有音乐,没有闲聊,甚至没有任何机械运作的声音。只有刀刃在砧板上轻响、面粉落下时的轻微沙沙声,与火炉低沈的呼x1。

    伊凡学着照做──秤量、r0u面、发酵、烘烤。他的动作不快,但小心翼翼。维多从不责备他,也不称赞,只偶尔从Y影中看他一眼,目光沉静如同静止的湖面。

    伊凡注意到一件事:

    这家烘焙坊并不使用酵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白粉」,装在黑sE玻璃罐里,标签是用旧式哥德字母手写的,像是什麽咒语或密语。

    每当他倒出那粉末,就会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不像香料,也不像药草,更像是……生锈的铁与乾枯的玫瑰混合出的气息。

    他试着问:「这是什麽酵母?」

    维多不抬头,只淡淡说:「旧配方。」

    他们并肩工作时几乎不说话,但伊凡注意到,维多永远戴着手套。哪怕是r0u面团、开炉门、切刀,都不曾将那层黑皮革取下。一次不小心,面团喷了他一脸,伊凡忍不住笑出声,维多微微一愣,也没有说什麽。

    当伊凡走过去帮他擦脸上的粉时,对方却猛地後退了一步,动作乾脆得像是碰到了火。

    「别碰我。」他低声说。

    伊凡怔住。

    但他没问为什麽。

    ——

    夜深了。

    他们把最後一篮面包放上货架,那是今天最晚的一批:「血红酒浆lU0麦面包」,面包中心填入渗着葡萄与甜酒香气的深红馅料,看起来像熟成的心脏。

    维多指着那些面包说:「这批不要卖。放到明早。」

    「……明早不是不营业吗?」

    「是给流浪猫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伊凡不再追问,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夜风袭来时,他才发现时间已接近清晨,街灯全灭,雾气开始浮动,像有什麽东西正在苏醒。

    「明早你再来。」维多说,「四点整,不早也不晚。」

    第二晚,他依约再度来到烘焙坊。

    门依然没锁,就像等他很久似的。他推门进去时,维多正坐在炉边,一只手握着银制的火钳,另一只则支着额头,像是在发呆。

    没有灯,只有火光。

    伊凡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放松──没有挺得笔直的背,没有计算过的语气,也没有手套。

    他摘下了手套。

    他的手b伊凡想像中还要白,几乎透明,像是什麽温度都不曾触碰过。骨节修长,指尖泛着淡蓝的血sE,火光在他皮肤上跳动时,反而显得……不真实。

    像是幻影。

    「你来了。」维多低声说,头也没抬。

    伊凡站在门边,忽然迟疑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应该说什麽。

    「……你在等我吗?」他终於开口。

    「不是你,是时间。」

    维多站起身,重新戴上手套,表情又回到那种无波无澜的样子。彷佛刚刚那副模样,只是火焰编织出的假象。

    当晚的工作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默契得令人不安。

    伊凡发现自己开始「预知」维多要做什麽。他会在对方开口之前递上需要的原料、会在他还没指示前就调整烤箱温度、甚至会在对方靠近时,提前感受到那阵几乎不存在的气味──铁锈、玫瑰、和……一丝刺痛般的甜。

    那不是正常人的味道。

    可他没有退後。他甚至告诉自己,那味道并不可怕。甚至……有一点让他想靠近。

    当他们准备好最後一篮面包时,空气里仍飘着刚出炉的热香,面粉的乾甜与酵母的暖意混合着,像一层看不见的雾笼罩在小小的烘焙坊里。

    维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在寂静里投入一颗石子——

    「你手指破了。」

    伊凡一愣,低头一看。果然,在切面团时,他不知何时划伤了指尖。那只是一道极细的口子,几乎没有痛感,却慢慢渗出一颗圆润的血珠,在h灯下映得格外鲜红。

    他正要伸手去拿纸巾,维多却先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的──握住了。

    那双戴着黑sE皮手套的手并不粗暴,甚至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

    手套隔着皮肤传来的温度却异常灼热,像烤炉内壁刚关上门时的余温,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伊凡下意识地想cH0U回手,但那力道没有阻拦,反而像在请他留下。

    维多垂眼凝视那一点血,眼神专注得近乎危险。

    「你不怕我吗?」他忽然问。

    「……为什麽要怕?」伊凡反问,但声音不可避免地微微发颤。

    维多抬起眼,那双灰金sE的瞳孔像是反S了灯光,又像刀刃划过空气,冰凉而锋利。

    「因为我能闻见你心跳的频率,伊凡。它在加快。因为你在怕,或者──」

    他语气微微顿住,唇角几乎不可察觉地上扬,却并不温暖。

    「你在想像,假如我T1aN掉这一点血,你会怎麽办。」

    那声音低沉、柔和,却像从喉咙深处渗出的寒意,带着b夜sE更浓的威胁。

    伊凡屏住呼x1,指尖依然被那双手套包裹着,像是握着一只尚未完全苏醒的野兽——那呼x1已近在咫尺,只需一瞬就能化为咬合。

    「如果你真的会做出那种事,」伊凡轻声说,「你早就做了。」

    那一刻,维多的眼神动了一下,像是被触到了什麽不愿承认的软处。那不是单纯的惊讶,还带着一丝……疲惫。

    他缓缓松开手,皮手套与皮肤分离时,伊凡感觉到一种细微却真切的空虚感。

    「你说得对。」维多低语,声音像溶在夜里的烟,「我还没饿到那种程度。」

    夜sE渐浓,外头的风拍打着窗,带来一丝冷意。两人之间沉默地分工——伊凡收拾器具,把沾着面粉与血的手在温水里反覆清洗;水珠沿着他的指节滑落,在h光下晶亮一闪。

    维多则倚在墙边,双臂交叠,静静看着他。那眼神幽深得像可以将人整个吞没。

    当伊凡转身要离开时,背後传来一声几乎贴着耳骨的低语:

    「你不该对我这麽信任的。」

    伊凡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我不是对你信任。」他的声音冷得像拉直的刀锋。

    「我是对人X,还抱着点希望。」

    他继续向前走去,靴底在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一步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心里那句更真实的话:

    ……或者我只是在渴望你碰我。

    那渴望在血Ye里缓慢滚动,如同刚出炉的面包,在表面凝固前,仍藏着灼人的热度。

    夜风b以往更冷,甚至带着雨未至的气味。

    这一晚,烘焙坊内的炉火烧得b平常旺,彷佛想掩盖什麽b寒冷更深的东西。

    伊凡一进门就察觉到异样。

    那气味──熟悉,却更浓、更沉重。不是面粉,不是葡萄乾,不是发酵粉那种铁锈香,而是……

    血。

    他往厨房走去时,几乎是被那气味牵引着。

    维多站在砧板前,身形僵y。地板上洒着些面粉与玻璃碎片,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但没有任何声音。

    「……你还好吗?」伊凡开口,嗓音不自觉放轻。

    维多缓慢转过头。

    那一刻,伊凡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红光。暗得像刚熄灭的炉火,但还烧着余烬。

    维多没有戴手套。他的指节上沾着红sEYeT,嘴角也泛着些许颜sE,像是刚咬破了什麽东西。

    「这不是你的血。」伊凡低声说。

    维多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往他走近。

    「……我刚才控制不住。」他说,声音低哑。

    「你咬了谁?」

    「不是人。只是……一瓶封存的血浆。」他语气挣扎,「我已经忍了太久。」

    他走到伊凡面前,目光灼热到令人窒息。

    「然後你出现了。」

    伊凡心跳急促。

    他可以逃。他应该逃。

    但他没有。

    也许是出於僵住,也许是出於某种……渴望。他仍站在原地,任由维多靠近。

    下一秒,维多的手握住了他的肩。他的气息已近乎烫伤了伊凡的脸颊,那不是人类T温,是压抑了两百年的火焰。

    「你不知道你闻起来有多……甜。」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抚过伊凡的下颔,再滑过颈侧。那里的脉搏跳得急促,像小兽被b入绝境。伊凡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动。

    当维多的唇靠近他颈边,几乎轻触皮肤时,他终於开口:

    「你要咬我吗?」

    沉默。

    那嘴唇停留的地方,他感觉到两点冰凉的压力,像是牙齿,轻轻抵着血管的跳动。他全身僵y,却又感到一种奇异的、难以解释的微颤。

    然後──维多猛然推开他,像是用尽最後的理智把自己甩离。

    「不行……」

    他背对伊凡,声音颤抖,像野兽在喘息。

    「你该走。现在。」

    伊凡看着他,没有动。那目光像钉子一样,将对方牢牢钉在原地。

    「你是……x1血鬼,对吗?」

    维多没有回答,却像被这句话剥去了最後一层伪装。

    他握着工作台边缘的手在颤抖,关节凸起得像刀锋般尖锐。苍白的肤sE几乎透着冷光,指甲边缘微微泛黑,额上的青筋像藤蔓一样浮现。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伊凡的推测是对的。

    「你怕伤害我,所以才不让人靠近。」

    伊凡的声音平静,却压得太紧,连x腔里的每一次心跳,都被b得敲得沉重而急促。

    维多的肩膀微微一震,却依然背对着他。

    片刻後,他才开口,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烈酒灌过破裂的喉咙:

    「你再靠近我一次,我就会失控。我不会说抱歉,也不会後悔。」

    那语气不像威胁,更像是残忍的事实宣告。

    他停了一瞬,似乎在用力抑制呼x1,最後吐出最後的警告——

    「别来了,伊凡。别再来了。」

    下一秒,他的身影像被夜sE吞噬,毫无预兆地消失在门後。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留下一句道别。

    留下的,只有满室还未熄灭的炉火,发出低沉的噼啪声。

    ——

    那一晚,伊凡没有回家。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脚边的石板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

    夜风吹得他睫毛发麻,吹乾了手上的面粉,也吹得心口一阵阵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悲伤——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就像隔着一堵由命运砌成的墙,将两人彻底分开。

    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你再靠近我一次,我就会失控。」

    那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像烙铁一样,烫得他连呼x1都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