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末的最後一个礼拜,大家忙着准备期末考和报告,接着准备放暑假。暮云今天考完试提早到了社办,里面还没人来。他走到那个靠窗的位置,那是子昙总Ai坐的地方。
他将椅子拉出来摆好,又将谱架立好。接着,他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塑胶夹子,昨天在文具店看到的,正好能夹住她那总是被风扇吹得乱飞的乐谱。
子昙踏进来时,她开心地挥手跟暮云打招呼。她很自然地在暮云准备好的位置坐下,抬头对暮云笑了笑:「怎麽这麽早?」
「下午没考试,没事就来了。」他也微笑回应。
子昙从琴盒拿出二胡,把谱随意放在谱架上,翻开其中一页。
「我来看看,今天要练哪一页呢?」
接着把二胡放倒在大腿上,开始在琴弓上擦上松香。一阵风突然从窗户吹了进来……
「哇!今天风好大!」子昙手忙脚乱,一只手压着腿上的二胡,另一只手按着谱面。谱架上两支细细的支架根本压不住,恰似她最近浮躁的心情。她一边跟暮云聊刚刚的考试有多难,一边看着窗外路过的人群,有一搭没一搭的。擦好松香,她开始把二胡立起来调音。
暮云默默地把两支夹子都夹上,低声地说:「刚好去文具店看到了。」
子昙看着窗外魂不守舍,根本没听见他说什麽,一边调音转着琴轴的手却没停下来……
暮云紧盯着她的动作,心急地喊道:「欸等一下,那样会——」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站起身,越过谱架接过她的琴。就在他接过琴的当下,忽然——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弹力极强的琴弦猛地弹了起来,cH0U打在来不及闪开的暮云脸上,一条红痕立刻从他的颧骨斜斜地延伸到眼尾下。
子昙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暮云为何突然抢过她的琴,一回头竟刚好看到暮云没闪过那条弹起的断弦,彷佛早已做好准备似的,脸上就这麽挨上一条红sE的印记。
「啊!对不起!」子昙惊呼,立刻站起来向前查看。「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痛?」
他却没吭一声,双手稳稳地护住她的琴,还好琴没掉到地板上。他只是轻轻皱眉为那一下的骤痛微微地反应。接着低头,打开他的琴盒,默不作声地拿出备弦。
「换弦我自己来就好……」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接,他却什麽都没说,只是加速换弦的动作。
「有打到眼睛吗?我陪你去看眼科吧?」她的声音低下来,手足无措,又帮不上忙,脸上满是歉意与不安。
「我没事。」暮云说完打开新的弦,找出弦一端的小圈扣住二胡琴托下方的扣环,再把弦穿过千金线之後,另一端也穿进琴轴的小洞,折一小截绕了几圈之後,开始俐落地抓住琴轴轻转了几下,他打开手机里调音器的App顺便把音都调好了,动作一如平常般稳定熟练。此时他眨着左眼,眼尾泛着一点红,不一会儿,那只眼睛的眼眶内充满了泪水,子昙见状吓坏了,赶紧拿卫生纸帮他按着眼尾。接着又匆匆忙忙拿了罐冰的饮料,包上卫生纸就往暮云脸上贴。
「你刚刚……到底在想什麽?」暮云在换完弦之後终於开口问了子昙。
最近几天暮云和子昙的对话里,子昙总会不经意开启关於学长的话题,甚至讲到眉飞sE舞自己都没发觉。刚刚,是不是又在想着学长的事?暮云不自觉这麽想。
「我……」子昙语塞了,一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最近确实分了神,都几天了脑子还萦绕在学长的鼓励与眼神里,不过刚刚……真的不是。她只是看到窗外树上的两只松鼠玩得开心,一时忘记自己正在调音而已。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还害暮云受伤,她不敢回答,只是试图为那道红痕冰敷。她的手跟着他的脸移动,他微微转开头,她就跟着偏过角度,直觉地不想错过每一寸他可能痛着的地方。
暮云帮她把弦换好後,还调整了一下琴码和垫布的位置,然後把她的二胡放到地上之後,突然就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要往门口走。子昙就那样拿着饮料亦步亦趋贴着他走,走了几步之後,暮云停下脚步接过那罐饮料说:「我现在要去男厕,你也要跟来吗?」
她红着脸迅速收回手,低头地说:「我只是觉得害你受伤,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没事,冰敷一下就好。」暮云背对着子昙,抚着脸,脸有点肿痛,眼睛也因为刺激不断地流泪着,嘴角却压抑不住微笑。
原来有人担心的感觉是这样啊!
 ̄ ̄
子昙坚持陪他去眼科,找了一家学校附近的眼科,他们走过去的路上,暮云沉默不语,子昙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气氛甚至有些尴尬。
下午时段病人不多,很快轮到暮云看诊。医生看到暮云一条红痕直达眼角,随口就问:「怎麽受伤的?情侣吵架啊?你抓他吗?」
两人脸红连忙否认,暮云稍微描述一下过程,医生诊断後说还好眼镜缓冲了大半力道,只是运气不好刚好打到眼尾,眼角膜稍微充血并不严重,开了眼药水和消肿药膏口头嘱咐,他们很快就离开诊所了。
出了诊所,下午的yAn光有点刺眼。暮云拿着药袋走在前头,他用一只手遮住yAn光,子昙慢了几步,低头看着他影子延伸的方向,暮云心里不知怎麽地感到有点慌,他受伤後,子昙陪他看医生,现在又静静地跟在身後,那种感觉竟让他偷偷开心着。
暮云忽然停下来说:「之後别再分心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他没回头,子昙轻轻地撞上他的背也停下脚步。
她「嗯」了一声,刚想再说什麽,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欸?你们两个怎麽会……一起在这里?」
回过头,是沈宜晴。她站在人行道那头,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手指了指两个人,笑容里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
「你们两个在约会啊?」
「不是、他受伤了,我们刚从眼科出来。」子昙下意识急忙解释。
才刚刚被医生说是情侣,又被宜晴说是约会,要是真的就好了。但子昙迅速否认又是忙着解释的……也是,我们什麽都不是。暮云看了子昙一眼,低头露出一丝苦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宜晴听到他们刚刚去眼科诊所,才注意到他眼角那道还未褪红的痕迹,眼神闪了一下,语气温柔下来:「怎麽那麽不小心?这里太晒了,我帮你去旁边的饮料店拿一些冰块让你冰敷,去那棵树下坐一下吧?」
暮云说:「刚刚诊所已经开了药,我回去擦药就好。」
「拒绝无效!」宜晴说完直接拉着暮云走到树下,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在长椅坐下,暮云像小孩一样,乖乖点点头。
子昙忽然感觉yAn光更亮了些,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住yAn光,也好像遮住不想看的画面。老早就知道他们之间互动很自然,宜晴那个动作明明没什麽,可是为什麽现在因为她受伤的暮云,左脸上的冰敷袋,是她的手?不是应该由自己来照顾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矛盾,很困惑。
他就像他的名字,暮云,那些默默为她送上水、OK绷、作好各种记号地乐谱的各种付出,像每天下课走在宿舍路上的傍晚,天边那一抹橘红sE的云彩,把人暖暖包围着啊!但太yAn总会下山,天一暗,那抹温暖的云也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夜晚的微寒与空荡,就像他什麽也不说,日复一日陪伴却什麽也没表示一样。
而林誉辰不同……他像是一道令人目眩神迷地光芒。
她至今还记得他的每一个眼神、那迷人地眨眼微笑、弹琵琶时强而有力地手指、指挥时似舞蹈般落在拍点上的柔软。
天边温暖的云彩、还有那道耀眼的光芒,是我能独自拥有的吗?
这两个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就像各有各的sE调一样鲜明。
子昙霎时发现,原来心动——不止一种颜sE。
她慢慢经过子昙和宜晴身边,没有打扰他们。
风有点大,吹得她的发丝乱了,她的心思就像发丝,此刻也乱糟糟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子昙的脚步b平常慢了许多。街灯像隔着薄雾的星辰,一点一点地映在她的心上。她无意识的拨弄颈後被风吹乱的长发,拆下发圈想要重绑,忽然想起小时候某个夏天的夜晚,妈妈在帮她编头发,她坐在地上的画面。
「马麻,你为什麽会跟爸爸结婚?」
妈妈当时笑了一下,手上动作没停,语气温柔地说:
「爸爸对我很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很迷糊,很多没想到的事,他都替我想到也做到了。我以前以为,朋友就是会这样对你好的人……原来我也是个很迟钝的人啊。」
那句话,当时她没能懂。
但现在,她忽然记起了,记得妈妈的语气虽然平平淡淡,表情却带着微微的甜蜜。
脑中闪过的,那个模糊身影渐渐清晰,是……总在她身边的暮云?
她低头张开手掌,看着刚刚包在饮料罐上,不知道为什麽,被她一路从学校捏着到了诊所的卫生纸团,不禁笑着。
 ̄ ̄
暮云坐在社团的角落,头微仰,手里拿着昨天眼科那瓶小小的眼药水。他已经试了两次,药水不是滴在睫毛上,就是滑到眼角旁,根本进不去眼睛。
「你这样不行啦。」子昙不知道何时走过来,把他手中的药水轻轻cH0U走。
「我来帮你吧,别乱动喔。」
暮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伏下身来站在他面前。
「睁大眼睛,看上面哦,不要眨眼。」子昙语气很温柔,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慢慢贴近他的脸,指尖轻轻撑开他的眼皮,药水瓶稳稳地对准。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感觉到她的气息近在咫尺。暮云不自觉屏住呼x1,全身僵y到不敢动弹。不知道为何此时感官还特别敏感,明明不敢呼x1,还是有一丝丝发香窜入鼻腔。他眼尾余光看到她的睫毛那麽近,根根清晰,还有她微微张着,上了浅浅粉sE口红的嘴唇......
应该是冰凉的药水突然滴进眼中,暮云却全然感受不到凉意。
他闭上眼吞了口口水,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加速,蹦蹦、蹦蹦地跳着,一GU热气迅速从x口、脖子一路烧到脸上。
「药膏呢?」子昙看了一旁的药袋,把药膏拿出来。
她把药膏挤在指尖,手指轻轻地抚过昨天暮云脸上那条红痕。
「眼药水点好了,药膏也擦好了,看起来b昨天消肿很多,嗯......暮云,你的脸怎麽那麽红?」子昙语气里带点疑惑,拿着药水瓶和药膏退开脚步,却看他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暮云僵y地维持着抬头的动作。
「好、好了吗?」暮云终於松了一口气,张开眼却不敢对上她的眼神。他慌忙地往旁边移开视线,假装去找卫生纸。
突如其来贴身的接触,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心慌得让他一站起来就踢倒前面的谱架,谱夹里没夹好的谱飞散出来掉了一地,他慌张地蹲下想捡起来,子昙也帮忙捡着,两人不小心对到眼,暮云急着避开,本来蹲着捡谱的他,一时不平衡还跌坐在地上,样子十分好笑,暮云和子昙愣了一下同时大笑起来。
这是第一次被子昙靠得这麽近,子昙......真的好可Ai啊!第一次觉得原来受伤也有好处......?还有刚刚心跳声也太大了,没被她听见吧?嗯?这心跳速度应该有120啊!是快板,不是,我到底在想什麽?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按捺不住兴奋又紧张的情绪。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