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夜风里的公车站，有些许cHa0Sh的冷意，昏h路灯下被拉出一条长影。
距离和姜暖分开，不过才十分钟，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两下。
他解锁萤幕，先是一张转帐截图映入眼帘，金额「100元」，备注栏清清楚楚写着：「饮料钱。」
随即是姜暖的讯息。
【姜暖：买饮料的钱100块不用找了】
李云深盯了两秒，手指滑到输入框，回了一句。
【李云深：谢谢，我收下了。】
没过几秒，姜暖连连吐槽。
【姜暖：不要用标点符号这样很像老人家年轻人没有人在用标点符号】
李云深沉默片刻，淡淡改口。
【李云深：好的】
【姜暖：多点感情你这样超像假人欸】
他微微蹙眉，视线在萤幕上移动，最後点开了表情贴图，滑到一只橘猫抱着Ai心的卡通图案，犹豫片刻，还是点了传送。
萤幕跳出新讯息。
【姜暖：好恶心不要用我的贴图】
【李云深：……】
他收起手机时，公车刚好缓缓驶来，车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上车後，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上映出他清瘦的侧脸，城市的灯火一盏盏往後倒退。
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他点开，继续跟姜暖拌嘴。
【李云深：你一直嫌弃不然你告诉我怎麽样是正确的】
这条讯息发出去之後，对话框静止。
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覆。
三分钟後，手机猛然一连串震动，讯息接连不断跳出。
姜暖疯狂转发一张张截图过来，都是她国中好姊妹故意传给她的放闪对话纪录。
「老公在g嘛～」
「宝贝我想你了」
「人家要亲亲」
满屏的甜腻语气，叫人眼皮直跳。
【姜暖：你都是我男朋友了要像这样】
李云深盯着那些对话，整张脸都沉了下去，眉心皱得Si紧，像谁在额头上刻了一道川字。
他秉持着「不理解但尊重」，y生生b自己学了一句。
【李云深：宝贝回家了吗～】
讯息才送出不过一秒，姜暖立刻丢来当头一bAng。
【姜暖：算了你还是算了b皮蛋还恶心我全身都起J皮疙瘩了】
李云深的指尖停在萤幕上，久久没有动作。
【李云深：......】
那头的姜暖显然已经失去耐心。
【姜暖：我要去洗澡了】
片刻後，他淡淡敲下一句。
【李云深：】
车窗外夜sE沉沉，他将手机扣在掌心，眼神复杂难辨。
李云深站在那栋姜暖口中调侃过的「铁皮屋」前，指尖绷紧，手背青筋浮起，静默的空气像有重量，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己深x1一口气，x腔却像灌满铅般沉重，终究还是抬手，把那串磨得发亮的钥匙cHa进门锁，金属转动时发出乾涩的摩擦声。
铁门被推开，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辛辣刺鼻，混杂着cHa0Sh与霉味。他眉峰紧锁，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绕过散落一地的啤酒瓶，快步上到二楼。
二楼只是用木板隔出的窄小空间，光线昏暗，墙壁斑驳，李云深弯腰拉开那张早已腐朽的桌子，嘎吱嘎吱的木头声像一把锯子，反覆拉扯着神经。
cH0U屉深处，一只萤幕早已裂成蜘蛛网状的手机静静躺着。
他指尖摩挲过冰冷的裂痕，屏幕亮起时微光闪烁，待机的时间漫长到近乎折磨，三分钟过後，那个熟悉的绿sE小人标示才慢慢跳动起来。
李云深呼x1一窒，指尖颤着滑动萤幕，打开聊天软T，点进弟弟的对话框。
【李云深：今年拿到一笔奖学金，隔宿露营的钱四千元我刚才已经汇过去了。】
静默像湖面凝固，直到五分钟後，对话框猛地震动。
【弟弟：哥！！！！！太赞了！！！！！！感谢上天的馈赠，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萤幕映在眼里，文字显得跳脱而热烈，李云深原本紧绷的神sE不由自主柔和几分。
【李云深：然後还多汇一千，不要省好好去玩。】
讯息刚送出，对面像是炸开一样，几十条「感谢」、「Ai哥一辈子」连珠Pa0般涌来。
李云深看着看着，唇角勉强牵动，却未真正g起笑意。
弟弟的情绪慢慢平复，新的讯息跳出。
【弟弟：哥，舅舅家好玩吗？外婆都说城里很好，等我高中也要像你一样考进市立高中去大都市玩！】
指尖停在萤幕上，迟迟未动。
楼下忽然传来酒醉男人的咆哮声，带着摔瓶子的脆响，像野兽嘶吼般刺破夜的静寂。
李云深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喉结滚动，打出的字句删了又删，最终只留下简短的一行。
【李云深：好好读书，你也可以，我先去忙了，再见。】
过了一会儿，萤幕震动。
【弟弟：可以，以後我就是你学弟，掰掰！】
李云深静静盯着那行字，x口却像被什麽堵住，沉沉的，说不出话。
手机萤幕终於暗下，裂成蜘蛛网状的屏幕折S出他的侧脸，像无数碎裂的镜子，把他切割成一块一块。李云深盯着自己，却怎麽都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人」。
夜sE静得过分，二楼b仄的空间里只剩下呼x1与墙壁渗出的cHa0气，无力感一点一点爬上来，像长满倒刺的藤蔓，将他紧紧缠住，这里的每一寸墙壁、每一张破木桌，都在提醒他「贫穷」不是一时的窘境，而是一种诅咒。
他很清楚自己从哪里来，母亲在八大行业讨生活，皮r0U换钱，总在恩客中找真Ai麻木又狼狈。
李云深和弟弟，都是一次「工作意外」後的附属品，他们理应被送到育幼院，像垃圾一样丢弃，只是外公外婆看不下去，把他们抱回家养大。
乡下生活本就拮据，两位老人早年辛苦种田存下的一点钱，不知多少次被那个败家nV拿去填坑，两个孙子的到来，对这个家无异於雪上加霜。
李云深小时候并不觉得苦，习惯了米缸见底、衣服补丁，他甚至觉得这样就是生活的常态，直到上小学一年级那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不同」的重量。
那是一双早已开裂的鞋，鞋头破口，露出小小一截小指头，课间追逐时，几个同学看见了，哄笑声如炸雷般砸下来，有人笑他「乞丐」，有人故意伸脚绊他，笑闹声传遍整个C场。
放学後，他忍不住哭着跑回家，把遭遇一五一十告诉外婆，红着眼睛说自己想要一双「新的鞋子」。
外婆先是怔住，随即心疼到哭，抱着他不断道歉，「对不起，是外婆没能力……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工作，给外婆长脸，不要像你妈妈一样……」
那晚，外婆牵着他的手去了路边摊，买了一双二九九的布鞋。
昏h的灯泡下，他看着外婆把口袋里的零钱一枚一枚倒出来，颤抖的手指数到最後一枚才凑齐。
鞋子穿上时，他确实很开心，但更多的却是沉重。
他第一次明白，自己想要的「普通」对别人而言可能只是随手一个眼神，对外婆却是咬牙、是窘迫、是压得弯曲的脊背。
自那以後，他把「读书」当成了救命绳索，当他拿到第一笔奖学金时，冰冷的纸张上印的数字，b一把十块钱的地瓜叶更有分量。
他终於懂了：读书，值钱。
从那刻起，他开始用力伪装，把自己修剪成一个「普通人」的模样。成绩优异，待人有礼，衣着乾净，从不让人看见贫穷的裂缝。
因为他明白，这世界不会原谅与众不同，贫穷便是原罪，但庆幸的是，求学过程中「读书」成为他的救命绳索。
李云深周末出去玩吗？
不了，我要补习。
李云深放学去吃饭吗？
不了，我要补习。
要不要找李云深一起去玩？
不行啦，他还要补习，很忙的。
李云深起身吃力推开窗户，眺望着窗外景sE，品尝着新鲜空气，与此同时给自己加油打气。
加油，再撑一会就过去了，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