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姜雄轻轻闭上双眼,任由海风肆意拉扯身影,静静地飘向虚无。
一切疼痛皆已消失,仅余放下重担後的快感。
Si後世界静得出奇。奇妙的是,姜雄似乎还能模糊看见周遭映像。
海面化为一滩Si水,篝火里的木柴破裂声不再响起,冷峻海风已荡然无存——一切是如此相似,又无b陌生。
姜雄无法辨识、无法融入,却无法抵抗。
周遭逐渐变得闷热,他能感到身T正在出汗。
「我应该Si了……不是吗?」
他试探X睁开双眼,这才赫然发现,一颗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太yAn正高挂於天空当中。可即便如此,直面yAn光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空气很温暖,与Si前的气温有着显着对b。
白鹭鸶集群飞离稻田,四周群山环绕,小河细水长流。
姜雄盯着脚下那片绿油油的草地,顿时愣在原地。
「小琳,过来帮忙拍照!」一声叫唤,冷不防掠过姜雄耳边。
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尽管如隔三秋却仍如此熟悉。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一切太过奇妙、太过梦幻,就像是颗气泡般一戳即破,脆弱得令人不敢触碰。
姜雄出神望向枝头上振翅的白鸽,盯着那柔白羽毛随风落入他的手中。
他确定自己已经Si了。
这是天堂。
「小雄,过来一起拍!」
远处的叫唤声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却使他顿时瘫倒在草坪上。
在风中摇曳的nEnG草,姜雄不住伸手轻抚。他双膝着地,静静感受零星几只飞虫在他身上跳跃。
他不禁闭上双眼,试图堵住那不争气的泪。
「妈……好久没听见你这样叫我了。」
小时候,姜雄曾因贪玩摔断了腿。送医途中,妈妈从不间断地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小名,使他感到无b温暖且无畏——因为他深深知道,妈妈就在身边;第一次离家住校,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在他身後,陪着他走进学生宿舍。然而,一听见妈妈在他身後哭喊他的小名,他的脚步却越发紧凑,直到将她彻底甩在後头——那时的他,只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与文瑛结婚那天,妈妈在婚礼现场泣不成声。致词时,她再次以这个小名称呼他。一时间,那GU与他威严形象的极度反差,不禁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当年,他在任务途中遭子弹袭击右x。即便他始终沉浸於睡梦之中,妈妈仍每天坚持守在他的病床旁,温柔呼喊他的小名。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如此快速地清醒;直到姜玄出生後,他曾为了巩固父亲形象,试着要求妈妈别再当着众人面直呼他的小名,可姜月却始终没有听进耳里。
从孩提时代的溺Ai,到青春年华的叛逆;後成逆来顺受的无奈,再到永不复返的缅怀——直到那日早晨,再也没等到妈妈下楼吃饭,姜雄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Ai妈妈为他取的这个小名。
他不顾一切地转身,急切地寻找妈妈的身影。
只见不远处,身穿学生制服的姜琳正踩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她手持拍立得,将镜头对焦於前方二人:坐在藤椅上的姜战,与站在其身後,样子十分年轻的姜月。
微风徐徐,众人的发丝及衣摆皆随风飘扬。
突然间,家里的市话铃声响起。姜琳一听,随即转身向姜雄走来。
「我去接电话,你帮爸跟妈拍一下。」她柔声说完,便将相机塞进姜雄手中,转身离去。
姜雄望着姊姊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相机。他静静凝视姊姊制服口袋上的x花,随风飘落在地。那一刻,记忆如cHa0水般涌上心头——
这是姐姐五专毕业的那一天,同时也是爸爸七十大寿的日子。
如此值得纪念的一天,当时妈妈便提议让全家人在院子里合影留念。而当年的自己,还只是个年仅十八岁的小伙子。
姜雄瞥了一眼自己纤细、黝黑的四肢,不禁会心一笑。他缓步走向爸妈,在距离他俩三大步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不知是近故情怯,亦或是身心灵也跟着回到了那段稚nEnG岁月,他的身T不住微颤,思念之情满溢眉目之间。
「雄,来。」
「帮爸爸跟妈妈照张相。」
姜战那GU年迈却铿锵有力的声音,猛地钻进姜雄的脑袋之中。
姜雄依然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举起拍立得,将镜头对准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妈妈。看着画面里慈祥和蔼的母亲与满头华发的父亲,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处安放——这得是积累了多少个夜晚的无声叹息,才能使一个眼泪早已乾涸的男人瞬间决堤?
「一、二……」
伴随喀嚓一声,他泪流满面地按下快门。一阵运作声後,底片自排出槽滑出。他情绪复杂地将底片的封膜撕开,父母的身影便在药水中Sh润地显现。他用衣角将Sh漉漉的照片轻按x1乾,随後缓步朝着两老走去。
然而,当他抬头一看,这才赫然发现——姜战和姜月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袋一片空白的他,只能乾站在原地,愣神盯着那空无一人,却仍在摇晃的藤椅。
那张摇椅彷佛他的心跳,逐渐趋停。
时间过得飞快,夕yAn几乎已被群山淹没。暖风停得突兀,虫鸣鸟叫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再度回到一片Si寂,甚至逐渐冰冷。
姜雄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庭院,步伐沉重地走向大门。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究竟意义何在。
爸、妈和姊姊……也许他们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泡影罢了。
他痛苦地紧握双拳,直到锋利的指甲在手上割出几道血痕。
嘎吱一响,木门应声而启。每寸移动都像岁月低语,好似在诉说一段陈年旧事。
姜雄没打算错过这样的时刻,他沉沉阖上双眼,恳求这栋住了四十年的老宅能够施舍他一丝宁静。
「我回来——」
推开大门的一瞬之间,姜雄下意识脱口而出,却立刻掐断了自己的未完之语。
看着客厅玻璃桌上孤零零的电玩手把,姜雄彷佛看见,姜玄和姜茜兄妹俩仍在为它争论不休。撇头望向厨房,似乎还能瞥见文瑛的残影,如往常一样在里头忙进忙出——就连把外送餐点分装到盘子里,都能让她手忙脚乱。
一切是如此真实,却无法触碰。
是现在,或是一会过後?
不会是永远,不可能是永远。
那……究竟会是甚麽时候?
「你们甚麽时候会不见……」
姜雄的泪,无声溢出。
他的呼x1急促,意识正寸寸cH0U离。
手脚无b麻木,力气已被掏空,只能瘫软在地。
冷汗不断涌出,他SiSi摀住x口,却无法唤醒那颗停滞的心脏。
视线逐渐涣散,昏厥的Y影正在侵蚀光明。
直到最後,姜雄终於不再挣扎。木然把脸紧贴於冰冷地面,静待命运到来。
他曾祈求无痛的Si,如今却只希望Si亡尽快来临。只要能够夺走他的生命,不论任何形式都可以——
「是吗……」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真的是这样吗?」
是因自己的Si能改变世界,所以一心赴Si;
还是唯有一Si,才能抛开一切责任?
姜雄趴在原地,痛哭失声。
「文瑛……姜玄……姜茜……」
「请你们原谅一直在逃避的我……」
「我不想Si……」
「我根本一点都不想Si……」
「为甚麽不能改变未来?」
「就算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地狱,又怎麽样?」
「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即使受尽再多折磨和苦难……」
「我都愿意——!」
只见姜雄猛地仰头,用尽全身力量,狂吼出声。
一时间,他的怒吼彷佛被放大了千万倍。能量之大,y生生震碎整间客厅,却重新凝聚了破碎灵魂。
此般惊心动魄,使他不禁睁开双眼。
然而,眼前景象,却令他更加瞠目结舌。
他正躺在被窝里,头昏脑胀、全身无力。寒气渗入骨髓,使他不得不将lU0露在外的手脚全缩回棉被里,只为寻求一丝暖意——
可此时此刻,外头正YAnyAn高照,蝉鸣声回荡不断。
姜雄的T温高得惊人,早已超越一般身T不适的境界。他只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感受病毒在他T内肆意摧残。
他缓缓伸手,m0向额头上的Sh毛巾。往身旁一瞧,望向床头柜上那盆冰水。似曾相识的过往回忆在心中萦绕,却因烙印得不够深刻而始终思寻不着。
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臂,他能隐隐察觉现如今的时空背景,却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甚麽一无所知。
「我甚麽时候……生过这麽严重的病?」姜雄不禁自问。
浓痰在喉头翻滚,一阵搔痒使他猛烈一咳,差点没把肺一起咳出来。
於此同时,房门正缓缓开启。
「还很不舒服吗?」
声音一出,姜雄立刻低头一看,这才看见一个小nV孩正畏缩在床边,紧抓着自己的被角。
他不敢置信地反覆确认无数次,却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并很快地来到房门口。
但见文瑛匆匆探头进来,一头俐落短发随动作激烈晃动。她惊慌失措地冲向床边,一把将小nV孩紧紧抱入怀中。
「小茜,妈咪不是说不能随便进哥哥房间吗?等一下被传染怎麽办!」
「哥哥?」姜雄呆愣地望向戴着口罩的文瑛,困惑心想。
「人家想跟哥哥玩嘛!」
被抱到空中动弹不得的姜茜,双手不停挥舞着。
「小茜乖,听话,等哥哥好一点再说好不好?」文瑛轻叹一声,百般无奈地看向姜雄。「玄,妈咪待会要去上班了,我有请NN帮你准备午餐跟中午的药,要记得吃,知道吗?」
她苦笑着轻抚他的头。「好好休息,妈咪Ai你。」
「哥哥,你要赶快好起来,跟小茜一起去抓蝉先生……」
说完,文瑛便抱着泪眼婆娑的姜茜,快步离开房间。
「喀嚓。」
待门闩扣入cHa槽的那一刻,姜雄这才得以稍作喘息。
他迫切地想要找面镜子确认身分,可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是怎麽回事……」
姜雄一脸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头脑一片空白。
他清楚记得儿子十一岁时这场大病,毕竟当年姜玄可是严重到险些失去X命。
而那年,也是姜雄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因为在任务途中收到姜玄重病的消息,急於完成任务的他,才会失手错杀共军部队的首领。
当时,枪声一响,枪口的白烟让他彻底愣在原地,才使得其余党羽能够趁机逃离。
而这,也直接导致唯一一个阻止台海战争爆发的可能X就此灰飞烟灭。
只要捉到那个人,就能抖出在台策划的一切计谋,就能把丘赫尔卖台的证据公诸於世,就能将对岸武力侵犯的机率降到最低——
就能改变,祖尚口中那「不能改变的未来」。
那天过後,姜雄从此意志消沉。
此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姜雄静静地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小玄,你在睡觉吗……」外头声音模糊传来。
门口那人稍稍迟疑了会,缓缓推门而入。
「NN把午餐跟药放在桌上。」
当姜月柔和的声音一出,姜雄不住地睁开双眼。
唯见她缓步上前,往水盆里倒入冰块,随後为他替换新的毛巾。
「舒服点了吗?」
姜雄强忍心中挂念,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月淡笑,温柔地替他敷上Sh毛巾。
「等毛巾不冰之後,白粥应该也不会那麽烫了。」
「这次NN要在这里盯着你吃完,看你还敢不敢不吃饭。」
说完,她便径直走向沙发椅坐了下来,戴上老花眼镜,开始翻阅书本。
姜雄微微侧身,只为更清楚地看妈妈一眼。然而,仅是一眼瞬间,他的泪便止不住地翻涌而出。
他正过身去,抬眼望向天花板,眼泪顺着侧额流向耳畔,悄然浸Sh枕头。
细微啜泣声,引得姜月侧目。可她却仅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妈……」姜雄不禁於嘴边呢喃。
「找妈妈吗?」姜月静静地推了推眼镜。「她出去上班了。」
「妈,我不是玄……」
姜雄强撑着床铺,试图坐起身来。
「我是小雄……」他气声道。
姜月见状,轻轻地阖上书本,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柔柔地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她的表情平静,语气淡然。
「你……」
「你说你……知道……」
姜雄仍哽咽着,伤感的情绪却逐渐被震惊取代。
「小雄,妈妈没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解释。」
「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姜月沉沉低语:「你……必须现在离开。」
话音一落,她便将掌心覆盖於姜雄x口。
一GU暖流,顿时在他心脏周遭汇聚。
「等等……」
姜雄惶恐地抓紧姜月的手。
「不要,我不要!妈,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失去你!」
「不要把我赶走……」
一见此景,姜月不舍地撇过头去,眼眶泛红。
「……没办法承载两个灵魂。」
「留在这里占据姜玄的身T,不用五分钟,他的灵魂就会灰飞烟灭。」她狠下心说道。
姜雄一听,立刻松开她的手,表情愕然。
「那我呢……妈?」他哽声问:「我该怎麽办?」
「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Si後世界……」
「你真的在这里吗,妈?」
话音未完,姜月已将姜雄牢牢地拥入怀中。
「傻孩子……」她泣声说:「妈妈当然在这。」
「小雄,闭上眼睛。」
「仔细听,这是妈最後一次教诲。」
「告诉妈,你见过未来了,对吗?」
姜雄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好。」她轻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
「不要惧怕任何後果,你拥有孤注一掷的资格。」
「只要记得感受呼x1,我们就能一直拥有自由。」
「这个世界可以不用是地狱。」
「这是全人类空前绝後的机会,尽管放手一搏。」
「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这个世界和你一起守护它。」
「这个世界……」姜雄愣神呢喃:「妈,为甚麽你……」
姜月并无多言,只是再次将手掌贴於姜雄x口——一阵温暖顿时顺着血Ye流遍他的全身。
她的掌心,渗出微不可察的蓝芒。
「结束生命後,你将会继续在时空中游荡。直到一切尘埃落定,重新进入一次新的轮回。」
「这是每个人R0UTSi亡後的必经过程。」
「或几千万年,或千万分之一毫秒的瞬间。」
「但……你并不需要担心这些。」她阖上双眼,微微皱眉。
「因为,你根本没有Si。」
话音一落,她掌心一紧,将蓝芒注入他的心口。
姜雄猛地睁开双眼。
定睛一看,这才惊觉自己已被一团深蓝黏稠的凝胶状YeT包裹。它们无声收束,凝结成一颗球T,毫无阻碍地穿透屋檐,迅速悬浮於半空之中。
第一次眨眼,是白天转变为黑夜;第二次眨眼,是酷热转化为严寒;第三次眨眼,是天空蜕变为山洞。
在看见倒在地上的自己时,一阵疯狂引力顿时使得球T内部充满压力。紧接着,它便以极为猛烈的速度向地面冲去。当灵魂回归R0UT的一瞬之间,姜雄顿感肺部正以不合理的速度急速扩张,就像是在窒息的前一刻重新恢复呼x1能力——
他在感受着呼x1。
「姜上校……你还好吗……」
「姜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