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瑛卧躺於躺椅上,正处於半梦半醒之间。她始终不敢真的阖上双眼,即便这种JiNg神层面的高度紧绷,已经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姜茜正趴在床头边,看上去睡得相当安稳,可实际上,她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姜玄。她紧紧牵着他的手,只为传递自身的温暖,即使她自己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距离那无预警的停电,已过去三个钟头。
同为那时,姜玄被姜茜发现瘫倒於床边,昏厥不醒、高烧不退。
如今,他的状况已有明显好转——至少,相对如此。
数十分钟前,姜玄的身T开始大量出汗,T温也渐渐降了下来。只不过,他的呼x1却变得极为缓慢,且始终处於昏迷状态,与Si屍基本无异。
那微弱漫长的呼x1间隙,使得母nV二人心头发紧。
在暖气失去运作後,即便三人同处於一楼主卧,也难以抵挡那凛冽寒意。
文瑛不时打着寒颤,却也只能无奈地蜷缩身T,於脑中努力搜索家中备用蜡烛的存放位置。
手指冻僵的她,似乎就连记忆都已结成冰。
不过此时,伴随一阵机器运转声突兀响起,她余光捕捉到门缝外光影一闪。
微微愣住的她,直到一GU暖意悄然涌入房内,这才猛然起身。
她快步走向门口,打开房门一看——外头竟灯火通明。
欣喜若狂的她匆匆折返回房,急促地摇醒姜茜。
「电回来了,看一下手机有没有讯号。」
姜茜一听,随即点开手机萤幕。一瞥右上角的讯号格数,果然已经恢复正常。
为了再次确认,她立刻拨通家中电话。不到三秒,客厅那头便传来一连串悠扬的电话铃声。
「太好了……」
文瑛终於露出微笑,但那GU心慌却仍表露无遗。
「赶快……我们带哥哥去医院。」她急忙说道:「东西收一收,我去叫救护车。」
然而,文瑛正想离开,却被姜茜拽住了手。
「老妈……」她低声一问:「老哥会没事的,对吗?」
她碎步走向文瑛,无声钻进妈妈怀里,啜泣声不绝於耳。
文瑛紧拥着nV儿,不断轻抚着她的背,失神的眼眶里不住溢出泪水。
「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她泣声安抚姜茜,也气声安慰自己。
走出房外後,姜茜立时收拾起细软。
文瑛在老旧木柜前来回踱步,正用市话尝试联络医院。
但这时,她却被客厅那头持续传来的新闻声x1引过去。
她撇头望向早已目不转睛盯着萤幕的姜茜,一GU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农历年间车cHa0暴涨,要提醒返乡或走春的用路人们,多加注意行车安全。昨日傍晚六点,於国道一号新营交流道出口发生的连环车祸,目前已经确定造成十五人轻重伤,以及三人Si亡……」
母nV俩站在沙发後方,伸手紧抓椅背,注视着新闻画面。
「是昨天……在高速公路上……」姜茜在嘴边呢喃。
「……燃起熊熊大火,待警消单位赶到现场时已经是一片狼藉。一场轻度追撞的普通车祸,为何演变为连环火烧车?警方仍在积极调查当中。不过,一段网上疯传的影片,却让这起交通事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画面中,一名身穿军服的男子,站在车祸现场对着天空咆哮。然而,下一秒……」
记者的播报声为影片做出导引,却在一声轰然巨响过後戛然而止。
只见萤幕上正播放着骇人画面,尖叫声此起彼落。即便经过马赛克後制处理,却依然把姜茜吓得跌坐在地,藏在沙发後方瑟瑟发抖。
「男子似乎手持枪械,缓缓走入车阵当中。枪响过後,现场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在记者补述过後,接续便是新营分局小队长的公开说明。
只是文瑛见状,却不禁紧皱双眉,抓着椅背的手更是不自觉加大了力度。
「这麽重大的案件,怎麽会……」她喃喃自语。
「首台追撞车辆已经确定为军方用车,那……驾驶员身份呢,我们有待厘清。经过检测,其余小客车驾驶酒测值均为零。此外——」
「喀嚓。」
「大年初一,崭新的一年不妨试试手气,博个好彩头。彩券行刮刮乐该怎麽买,行家报给你知……」
画面一闪,新闻倏然中断。原本正由辖区警官为整起事件进行说明,眨眼却被新春特别节目取代,文瑛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呆愣地站在原地。
电视柜上的遥控器,整整距离她们五步之遥。更别提,两个大相迳庭的电视节目,全是由同一家新闻台播出。
文瑛连忙上前,抓起遥控器连续转台,却始终不见任何频道在播放相关片段。就连底部跑马灯的即时新闻,也不见蛛丝马迹。
「新闻被挡住了。」她低声呢喃。
「杉本家的预言……」
她鬼魅地以日语叨念着:「母亲……」
「甚麽意思……」
「老妈?」
姜茜不安地看着神情古怪的文瑛,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诡谲气氛垄罩蔓延,门铃却於此时响起。那频率,彷佛不愿太过张扬,却又抑制不住内心急躁。
眼看母亲瘫倒在地,姜茜只能y着头皮自己应门。
「或许……是老爸回来了也说不定。」
她怀着一丝期待,缓缓将大门拉开。
可直到她把头探出门缝外,刹那间,不仅希望彻底破灭,脸上更是写满了恐惧。
「外婆……」她的声音瞬间哑去。
唯见文悠真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高贵而冰冷的气息弥漫全身。即使矮了孙nV一截,眼神里依然流露居高临下的气势。
算起来,两人大约已十余年不见。即便如此,对於姜茜来说,外婆那GU不容违逆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当年。
「老妈……」
她浑身发抖,嗓音颤栗。「外婆……她……」
文悠真一听,顺着姜茜的视线望去。
一见文瑛的颓丧模样,她不禁震怒。
「杉本薰!」她以日文吼出文瑛本名,吓得姜茜慌忙躲向一旁。
「你这是在g甚麽?给我站起来!」
「还有没有一点当妈的样子——!」
她将拐杖猛力槌向地面,沉沉威压瞬间震彻整栋屋子。
见文瑛依旧闻风不动,文悠真满脸肃穆,缓步来到nV儿跟前。
「这些事,是天注定要发生。」她沉声低吼:「所以……你最好给我振作起来。」
「别忘了你来自於何处。」
「别忘了你自己姓甚麽。」
说罢,她便丢下文瑛,侧身望向正瑟缩於角落的姜茜。
「小孙nV。」她低声问:「你爸爸和哥哥呢?」
姜茜闻言,立时绷紧神经。
「老爸他……晚餐前离家後,就没回来过。」
她气声说:「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哥哥的话,在妈妈房间。」她一面说,一面朝主卧方向b划。「只是……他几个小时前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是不醒人事。」
「是吗……」
文悠真沉思片刻,喃声道:「那,你跟我来。」
「我有话和你说。」
话音刚落,她便迳自朝楼梯口走去。
却不曾想,姜茜竟出乎意料地站起身来,大声一喊:「不先带哥哥去医院吗?」
此声一出,空气瞬间凝结。
门口那盏寿命将至的迎宾灯,彷佛同受呼喊惊动,忽地挣扎亮起。
文悠真的身影,在灯光照映下骤然停驻,却始终没有回头。
姜茜唯一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环境下,电视节目里愈发显着的虚假欢笑。
「不用啦,保证没有问题的!」
「来,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甚麽叫新鲜——」
「哔。」
随着萤幕黯淡熄灭,姜茜微微嗔怒地将遥控器摔向沙发。
只是当她望向崩溃的文瑛时,本yu蹙起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
她的神情愈发淡然,眼底尽是无奈与不舍。
她将视线多停留於母亲身上一会,接着才跟随外婆的步伐而去。
来到二楼平台,唯独姜玄的房间亮着灯,格外醒目。
房门半掩着,姜茜便躲在门边,探头入内静静窥视。
见外婆正不明所以地凝视着桌面,她不禁双眉紧蹙。
「姜茜……」文悠真突然开了口:「过来外婆这边。」
姜茜一听,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她没敢等到文悠真再次喊声,随即紧抓衣角,缓缓走入房内,坐在外婆身边。
「都长这麽大了,小茜。」
文悠真轻声一笑,伸手抚顺姜茜的头发。
听着外婆那带点微微日本腔,低沉沙哑的沉稳嗓音,姜茜沉默不语,复杂的矛盾情绪使她口乾舌燥。
尤其,当她瞥见桌上的塔萝时,更是如此。
「记得你看过这本书吗?」文悠真淡声一问。
姜茜闻言,稍稍一愣。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
「记得里面的内容吗?」
「不记得。」
「想看吗?」
「我……」
她瞪大双眼。轻声,却坚定地说:
「我一直都很想看。」
「也想知道,我为甚麽没资格看。」
文悠真一听,表情一言难尽。
「当年的你,才几岁?」她问:「七岁……八岁?」
「六岁……」姜茜细声回应。
「呵……你看。」文悠真自嘲一笑:「其实,我哪有资格说你妈妈呢?」
「不论做人母亲,还是外婆,我都一样差劲。」
姜茜呆愣凝视外婆的侧脸,在那充斥岁月痕迹的细纹里,尝试找寻记忆中的她。
「我一直很羡慕小月,到Si都有你们相伴。」
文悠真喃喃而道:「现在想想,我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外婆,对不起。」姜茜顿了一会,气声道:「是我的错。」
「当时,是我吵着哥哥带我去外婆房间的。」她低声说:「找到这本书的当下,其实我们都知道不能翻,但我……」
「我……我不应该——」
「不。」文悠真打断了姜茜,并牵起她的手。「是外婆的错。」
「这一切……全都是外婆的错。」
只见她缓缓伸手,径直将塔萝翻开。
Si去的回忆,於此时攻向心头。姜茜猛然遮住双眼,吓得浑身颤抖。
「小茜……」
「请你相信外婆。」
文悠真柔声安抚:「看完这一页,你就会清楚我在说甚麽。」
姜茜一听,别扭地睁开双眼。她正过身去,惴惴不安地瞥向书中内容。
残破泛h的牛皮纸上,画有一对年龄相仿的男孩和nV孩。两人正挨着彼此开怀大笑,趴在床上某本异常厚实的书。
图纸下方,密集地写着一长串日文注解。虽多有方言混杂,姜茜仍能勉强辨读大半。然而,随着视线一行行下移,她的神情也变得愈发扑朔迷离。直到最後一行字映入眼帘,她更是面青唇白、生气全无。
「读懂了吗?」文悠真问。
哽咽难语的姜茜,并未回应,只是继续无声翻阅。
老实说,打从第一幅画开始,她早已被书中内容震慑到无话可说。在看见两次世界大战、多国Zb1an、以巴冲突、俄国侵乌、东南亚乱战、全球疫情、美国政荡、欧盟危机、各种天灾……等等近百年来发生的事件後,她更是彻底打从心里,无条件相信这荒谬的一切。
「禁忌破坏之日,世界终了之时。」
短短一句话,便令人感到由衷恐惧。矛盾的是,它却撰写在书中最天真无邪的章回——
宛如命运般令人无法承受,终究也只能选择接受。
姜茜默默翻回先前的篇章,依然震惊地盯着书上那幅画中的两个孩子。早在第一眼她就已经发现,那对身影正是小时候的自己和姜玄。
「我触犯了杉本家的禁忌,才会缠上诅咒……」
她愣神低语:「末日因我而启。」
文悠真一听,却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说:「其实所谓的禁忌破坏,不过是一个时间点。」
「恐惧,会蒙蔽理智的心。世界终了之时,只是对应你打开塔萝的那一天。」
「我们害怕触碰禁忌,才导致先祖的启示,一直到灭绝前夕才来临。」她叹声道:「是我们y生生地,让它变成了诅咒。」
她取下佩挂於颈部的塔萝,平静地凝视着它。
「我终於理解,老祖宗将塔萝赐予我们的寓意。」
「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曾气愤地在饭桌上,把塔萝骂得一文不值。」她轻声说:「父亲有个坏毛病,总Ai自吹自擂、夸夸其谈。身为嫡长子的他,当年刚刚承接这本书,便立刻兴冲冲地拿出来翻阅。可当我们都在暗笑谈论,他又要如何吹嘘自己读到甚麽内容时,看完整本书的他却愤怒无b,无论怎麽向他询问,他都不愿透露一字一句。」
「直到後来,塔萝传到我大哥手里,他才终於明白父亲当时为何如此愤怒。」
「因为书中到处都是莫名符号,不知意义何在。」
「前些年,认定事情已无法挽回的我,索X鼓起勇气打开这本书。」她屏气凝神地说:「这才发现,里头没有莫名符号,没有未知语言,只有成千上万的预言。」
「唯独长子长孙才能读懂书中内容这句话,并不能单纯地以表面去解释。」她盯着古书入神,缓缓说道:「而是仅有他们,才有机会真正理解老祖宗想要传递的背後涵义。」
「将塔萝赐予我们的寓意,是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人打破这个回圈。」
「绳圈……」姜茜将手腕上的塔萝取下,轻握於掌心。
「看样子,你哥哥他,也读了这本书。」文悠真淡声说:「从没有人读完过後,与他有着相同反应。」
「我们只能祈祷他读懂一切。」
「否则,将再无他人。」
她的语调越发沉重:「而且……我这趟过来,其实还有件重要的事。」
「你爸爸这阵子一直在担心的事,恐怕——」
「碰!」
话音未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
只见文瑛正满脸惊恐、涕泗横流地站在门口,颤抖着身子望向二人。
「玄……」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