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4日星期一多云
最近总是生病，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再生病了，很难受。
到了八年级，又可以上二楼了。小秋喜欢在二楼的感觉，这样可以俯瞰整个校园，还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子。到了初三就可以去三楼，她一直期待着能够趴在三楼的走廊栏杆上，眺望学校远处的铁路。现在虽然也可以看见，但是教室窗户外面的房子几乎把火车全部遮挡了起来，可以听到巨大的火车鸣笛声，但是却看不清楚。
年级增加了一级，寄宿的人也多了起来，为了方便管理，学校把寄宿的学生分到了前两个班，小秋没有寄宿，所以也就没有和文清一个班。尽管寄宿的钱并不多，但是对于庄稼人来说，600块钱却是半年的收成能卖的钱，所以小秋从来没想过问爸妈要。她接受了这样她会见不到文清，事实上，她在心里已经和文清告别，就像和小杰告别。
令小秋感到意外的是，美静今年没有办理住宿，她们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班。学校学习好的学生基本上都办了住宿，他们被分到了1班和2班，所以好学生也基本都是在1班和2班，而3班、4班、5班都是些成绩不太出sE的学生。小秋和美静所在的班级正是三班。
因为近视，老师把美静安排在了讲台底下的位置，小秋这次坐在了教室的边缘，和小时候第一次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位置，不同的是，角落里并没有堆放着发臭的拖把。对于班主任的安排，小秋心里有些不满，虽然美静学习b她好，但是自己明明成绩也不差，老师为什么要安排她坐在教室的角落。
新学期的第一天，班主任张老师安排完了座位后就开始挑选课代表。班主任念到每个科目，都有很多人举手，所以课代表选的很顺利。等班主任要选英语课代表的时候，班里却没有一个人举手了，张老师明显有些生气了，他的嘴紧紧闭着，嘴角向下低垂，班里的气氛也变得很低沉。因为班主任教的科目是英语，所以才没人想当英语课代表的吧。
“有没有人想当英语课代表？”张老师又问了一遍。
班里安静极了，小秋扭头看向教室的后面，同学们都低着头。
“没有人吗？”班主任鹰一样的眼睛环视着班里的每一个座位，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美静身上。
“杨美静，你来当英语课代表行不行？”
全班人都盯着美静，美静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班主任露出来满意的笑容，接着他开始立班里的规矩。
下课了。和七年级的时候一样，美静仍然坐在座位上没有出去，她掏出一本两只手捧着看了起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变换姿势。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美静才把塞进了桌子cH0U屉里面。
小秋一直以来都是有些感激美静的，很简单的理由，因为她也总是一个人。美静下课的时候也是在座位上坐着，这让小秋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奇怪。事实上，在心里小秋已经把美静当成了朋友，即使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下了几场绵绵细雨，入秋了。天气凉起来以后小秋每天都会发烧。到了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她明显地感受到腿部肌r0U酸痛，头也晕晕的。小秋把腿用力地伸直，脚尖去够掉在地上的粉笔，这样她会觉得腿没有那么难受。第一次发烧的时候，她回家跟妈妈说了，但是慧红并不觉得她生病了，她仍然让小秋去做晚饭，后来也是这样。
小秋站在灶台前搅着锅里的汤，水蒸气熏着她的脸，她感到自己的头仿佛被蒸熟了，热热的。汤好了，小秋晕晕乎乎地把汤锅往堂屋里端，在她迈厨房的门槛时，因为腿抬得不够高，她的脚尖绊在了门槛上，接着整个人开始往前面趴。
汤要是洒了她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好过了，小秋赶紧用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另一只手SiSi抓着锅上的把手，左腿膝盖抵着锅底。等整个人平稳下来后，她双手端着锅，然后把锅放到桌子上。左腿膝盖传来阵阵的痛感，小秋坐了下来，撩起了K腿。K子是黑sE的，所以看不出来已经锅灰的痕迹，但是她白皙的膝盖上留下了一团刺眼的红sE。小秋走到水管前面接了盆水，用手撩着往膝盖上洒水，水流顺着腿四处流溢，流进了她的鞋子，K子也被打Sh了。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她要看病，但是她没有钱。小秋摇晃着走进了里屋。
“妈，我发烧了，我想去村医院买点药。”
慧红看到小秋的脸红红的，眼睛也是眯着，不会是真的病了吧。“怎么又生病啊，什么都没g怎么总是这这那那的。”慧红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拿了两块钱给她。
小秋攥着钱摇晃着往村医院走去，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白白亮亮的。她背对着月亮走着，看着自己被拉得纤长又有些恐怖的影子在草地上晃动，每走过一段路，草叶上的虫子就在月光下飞腾起来。小秋想起小时候文清带她看医院的时候，文清拉着她的手走的也是这条路，那时是春天，现在是秋天。
到了医院，小秋没有量T温，因为她急着回家。她只是让医生给她拿了最便宜的、药效最强的安乃近，然后出了村医院的门。村医院门口的流浪狗朝着她吠叫，小秋蹲到地上m0了一块石头，流浪狗吓得唧咛了几声跑走了，做了一个蹲起的动作，小秋感觉头更晕了。她捏了捏手里的药片，还不能吃，医生说要饭后才能吃。
吃完饭，打扫完卫生，小秋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坐着，她掏出了兜里的白sE药片，把药片掰成了两半，就着水喝了下去。
“明天一定要好起来啊。”
小秋闭上眼睛祈祷似的说了一句话，然后躺在了床上。
新班级的纪律很差，班主任不得不重新调了座位，他把全班最Ai说话的张帅安排在了小秋的旁边，因为张帅和谢宇辉两个人坐在一起话太多了。张帅很Ai说话，但是小秋从来没有回应过。于是他就隔着小秋和自己四面八方的人说话，老师在时他就传纸条，老师不在的时候，他就扯着嗓子大声地聊天。在班主任的课上他是一句都不敢说的，但是在新来的实习老师的课堂上他总是毫不避讳。
张帅是个很讨厌的人，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小秋就很讨厌他。七年级的时候小秋在街上见过他，他当时站在一家理发店门口。小秋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她看到一只流浪狗在理发店前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张帅站在那里，于是小秋不自觉地看向了那个方向，他们俩对视了几秒，小秋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前了。张帅的表情很难看，他的眼白多于黑sE的眼球，像是草丛里无声地潜伏着的草蛇。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确实是个充满攻击X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脏字，而且语气带着些调侃和攻击。很快，他座位周围的人都变得讨厌他，张帅找他们搭话的时候，大家都装作没听到，不搭理他，只有他的后桌，严小鹏，因为他很害怕张帅，他们俩的家又挨得很近，所以即使每次他觉得在全班人面前说话很难堪，他也依然会强笑着回复张帅那带着脏话的句子。
严小鹏总是附和张帅的话，他说不出什么新的或者自己的东西。对此张帅感到百无聊赖，他的嘴就是要说些什么，他闭不上，他希望对方跟他有来有回的对话，最好是像疯了那样吵架。可是除了严小鹏，周围的人又都不太想搭理他，他只好开始和小秋说话了。
“喂，你为什么整天不说话啊？”
“我不想说。”
“好吧，你看这里。”张帅指着小秋的衣服口袋，那里的棉布破裂开来，里面的棉絮lU0露着。“你这件衣服穿几年了啊？”张帅说着，从衣服破开的洞里捏出了一块棉絮。
小秋感到既难堪又难过，她咬着嘴唇，继续看着自己的书，没有回答他。
张帅从书桌cH0U屉里拿出了一个短短的棍子，然后塞到了小秋衣服破开的洞里。小秋一把cH0U了出来，放到了张帅的桌子上。张帅笑了笑，把棍子又收回到了cH0U屉。
放学了，小秋去扫地，班里的同学叫住她跟她说，她的衣服后面的那一条带子上夹着一根棍子，小秋伸手m0着自己的后背，果然有一根棍子，她知道是张帅的，小秋一把cH0U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后来经常在自己的衣服上发现棍子或者是树枝，大部分时候不是她发现的，而是别人告诉她的。有时候是在她衣服的破洞里塞着，有时候是夹在衣服后面的蝴蝶结上，还有时候是在衣服侧面的口袋里。
这天小秋去组长那里交英语作业，她把作业放在组长的桌子，转身就要回座位，这时美静叫住了她。
“李秋。”
“怎么了？”小秋感到很惊讶，心里又很紧张，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紧张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衣服后面扎着一个树枝。”
小秋m0了m0，果然。她把树枝从衣服里cH0U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本来被火星烧出的小洞变得更大了，小秋捏着树枝又扔到了垃圾桶里。
上课铃响了，大家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因为这节课班主任去开会了，所以铃声落了以后，美静拿着英语书走上了讲台，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起来。美静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雪白的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了白sE的印迹。写完作业后，美静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7个字，“下节课老师检查。”
当看到这几个字时，全班人唉声叹气了起来，但是在抱怨之后同学们很快就都开始低头写作业，因为每个人都害怕班主任，即使是坐在最后排的差生。
张帅正准备检查自己的恶作剧工具还在不在，他歪过头，看到小秋衣服背后什么都没有。
“我的树杈呢？”
“扔了。”
班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可以听到他俩的对话，即使小秋已经压低了声音。
“谁让你扔的？那是我的东西你就随便扔？”
小秋低头写着作业，她没有回答。
张帅伸出手指指着小秋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敢再扔一次，星期五放学，你就在校门口等着。”说完他扭了过去，开始和后桌大肆嘲笑小秋，嘲笑她的沉默，嘲笑她的贫穷。他们的话语就像一把把匕首，从小秋的背后穿透，带着血出现在小秋的面前。
张帅还是会往小秋的衣服上夹棍子，小秋回家拿剪刀拆了衣服上的装饰和口袋，把衣服上的全部的小洞都缝了起来，但是张帅总是能让棍子跟着小秋，他现在把棍子放在小秋衣服后面的帽子里。因为放在帽子里b较隐蔽，所以小秋总是在回到家脱下衣服时才会发现。她把棍子取出来放在小床旁边的桌子上，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就把棍子再带过去，然后放到张帅的桌子上。
终于到了星期五，这是小秋最开心的一天，即使张帅怎么恶作剧捉弄她，即使今天下雨了，她的心情都是好的。因为马上就要星期天了。
下课铃响了以后，张帅什么书也没拿就冲出了教室。他现在完全不写作业，因为他们的组长不敢跟班主任说张帅没写。小秋弯着腰在课桌里找着物理书和作业本，她的马尾滑到了x前，她闻到了一GU甜味。原来甜味来自她头发的末尾，上面粘着粉sE的口香糖。小秋撕了一张纸擦着，她把口香糖捏了下来，口香糖拉着长长的白丝。她的头发上还有口香糖，小秋认真地擦着，可是怎么也擦不g净，口香糖和头发黏连在一起。小秋从文具袋里m0出了刀子，割着自己头发的末梢。
班里的人走光了，美静也收拾好了东西，她背着书包准备回家。
“李秋，你记得走的时候把门锁上。”
“好。”
“拜拜。”
“拜拜。”
美静从小秋的身旁走过，她看到了桌子上的白纸，上面有一块粉sE的口香糖，而小秋正低着头，用力地割着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割完了。小秋把头发扔进了垃圾桶，背上书包往自行车棚走去。当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看到美静站在教师办公楼对面，她像是在等人。“难道美静的爸妈是学校的老师吗？”
美静扭过来看到了她，她们对视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是21米。小秋扭过脸快步走着，她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轻快地蹬了起来。
小秋感到心情很愉悦，风凉凉的，吹下来几片h叶，叶子在空中画着曲折的线条，然后落在地上。小秋的车轮瞄准叶子从上面碾了过去，一些叶子粘在了车轮上，一直跟着小秋回了家。
天已经有些黑了，美静还在教师办公楼对面站着。一间屋子里出来了一个穿着灰sE衣服的人，是班主任张老师。他看到美静在树下站着，感到很奇怪。
“美静，怎么还不回家？”
“老师，我想和您说点事儿。”美静cHa在兜里的手紧紧地握着。
“什么事儿？”张老师心中升起了疑问。
“就是您每次去开会的时候，张帅总会在班里捣乱说话。”
“唉，他就是欠打，皮得很。所以我才把他安排在李秋旁边，李秋话少，学习又好，他坐在谢宇辉旁边简直上不成课。”
“他现在还会说话。”
“我看他现在好多了呀，上课也回答问题。是和李秋说话吗？”
“不是，他会和周围的人聊天。而且他总是欺负李秋，放学的时候，他把口香糖黏在了李秋的头发上。”
“真的假的？”张老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我刚刚看到李秋在拿小刀割头发，头发上有口香糖。”
“好，我知道了，你先赶紧回家吧美静，天黑了。”
美静点了点头，背着书包出了学校的门。
又到了周一，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这天是Y天，小秋骑着自行车在路上走着，她感到心情特别沉重，bY沉的天空还要更Y，更沉。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她不想骑得太快。一只喜鹊忽然鸣叫着落到了路中间。小秋感觉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希望今天他不会捉弄我，帮帮我吧。”
班里的灯开着，外面的天黑黑的，小秋有一种现在是晚上的感觉。张帅靠着墙坐着，他翘着二郎腿，右腿不停地晃动。
张帅把头伸出了窗户，忽然他远远地看见班主任走了过来，于是赶紧把腿放了下去，开始去掏英语书。
“咱们来调一下座位。来，谢宇辉，你搬着桌子坐到讲台旁边。”全班人都扭过头去看谢宇辉。
谢宇辉一脸地不情愿，他把桌子上全部的东西一GU脑全塞到了cH0U屉里面，然后搬着桌子慢吞吞地往讲台走。张帅幸灾乐祸地朝谢宇辉笑着，谢宇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到谢宇辉的反应，张帅反而更开心了，他双手并拢，正在不出声地给谢宇辉鼓掌。
“张帅”，大家又把目光聚集在张帅的身上，“你去最后一排单独坐着去，就坐到垃圾桶旁边。”张帅一下子收住了笑容，他以为班主任不会叫到他。这次换谢宇辉朝他得意地笑着，张帅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的书本往最后一排走去。
“程明，你坐到李秋旁边。”全班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程明，程明的脸透出了一层红sE，他的眼睛四处看了一下，马上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
小秋感到很意外，“难道是那只喜鹊在帮我吗？”
张帅在班主任面前总是特别会演戏，每次到了英语课的时候，张帅回答问题总是很积极，他斜着眼睛看了小秋写在书上的答案后，接着会朝着班主任大声地喊了出来。张老师在班上夸了他好几次，说他变化大，进步大。小秋已经认定班主任再也不会把张帅调走了。
“太好了。”小秋的心里放了一个小小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