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怕就连这通来电都是作梦，林昕一秒不敢耽搁，立即按下了通话键，两手颤抖着将手机拿到耳边紧贴。
林昕兴奋又开心地道：「谨沐、谨沐，太好了，你没事吗？我好担心你。」
电话那端没有说话，林昕却因为情绪高涨而未察觉异常，孙谨沐的来电，如同在他心里投下爆弹，炸掉了他大半的不安，又扬起屏蔽视线的尘烟，可於他而言，却宁可被不安扼杀掉JiNg神，被尘烟弄瞎了眼睛，都b孙谨沐消失来得好上万倍。
林昕眼睛微酸，忍不住委屈地抱怨道：「你为什麽都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讯息……你出去那麽多天，也没说去哪，我一直在找你……找得好……」
「林昕。」
话语未落，孙谨沐的声音冷淡地打断了他。
林昕没多想就回道：「嗯？」
孙谨沐的呼x1听来浅薄，似乎有些虚弱，但由於声音力道正常，而林昕的脑子尚处在刚从混乱正要恢复的状态，加上看不见对方，以致难发现那吐纳之间透露出的蛛丝马迹，甚至是连名带姓喊他的诡异。
沉默了数秒，孙谨沐平静地说出一句──
「林昕，以後别找我了。」
林昕一愣，还不明白孙谨沐这句话的意思，竟还傻问：「什麽？」
那端的孙谨沐极轻地x1了口气，彷佛在用尽生命掩饰什麽不愿被发掘的秘密，片刻，他声音极冷地道：「我说，我们结束了。」
「……」这次，林昕听懂了，他没说话，事实上是，他无法说话。
孙谨沐的语气淡如清水，像在会议里下达命令般的道：「我在床头柜留了一张卡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的钱都是你的，房子也过户到你名下，资料全在cH0U屉，就当作给你的补偿。」
那理智到近乎冷血的内容，让林昕彻底僵在原地，眼前的夜景开始有点扭曲，好多字哽在喉咙发抖，不知该发出哪个音节，彷佛中文这语言，他还没学会怎麽说，然後现在这情况，他也没有处理过的经验。
但是好像得说什麽，林昕得说些什麽，他试着活动嘴唇，却颤抖得不像样，心脏缩得发疼亦不自知，最後凭着一丝求知yu，终於挤出了话。
林昕道：「谨……沐你……不需要……我了吗……」
孙谨沐道：「嗯，不需要。」
简洁，果断，是孙谨沐在铲除阻碍与多余的东西时，所出现的无情残酷，而这次，林昕成了他剔除的对象，这波重击砸得分毫不差，既准又狠。
「可……」林昕的语言碎得组织困难，双眸错愕又努力维持镇定，嘴巴在抖，却也在笑，他断续地道：「可是……可是那天晚上，我们、我们……」
孙谨沐道：「腻了。」
「……」两个字，林昕全身的血Ye冰寒到凝固，无法反应，只是呆站着。
腻了？腻了？腻了……
孙谨沐……对他……腻了？
「谨、谨沐……」林昕的声音很颤，很卑微，也很恐惧地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什……」
话音未落，那端传出物品掉落在地板的声音，近得就像是手机本身，而下一秒，孙谨沐迅速挂了电话，彷佛和林昕多讲一个字都嫌浪费。
林昕没来得及问完一句话，或对这段感情表达任何意见，甚至，他还没Ga0清楚这几天发生了什麽事，会让孙谨沐做出这种决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几分钟的时间过去，当林昕终於发现那端的话筒里，不会再有孙谨沐的声音後，他全身力气尽失，整个人瘫坐在落地窗前，手机从耳边滑落，边角先是砸到他的大腿，又顺势掉在地上，萤幕再渐渐进入休眠的黑暗中。
得空的双手在x前发抖，林昕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後他毫无意识地垂下手，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夜景，脑袋被炸得一片血r0U模糊，什麽也看不清。
b起哭，b起痛，林昕更多的是不明白。
那个说在乎他，承诺要保护他，说Ai他的孙谨沐，不需要他了？
这麽突然？这麽冷酷？这麽地……不讲理？
林昕的瞳孔毫无方向感地移动，终於看见掉在他大腿边的手机，他伸手去拿，却因为抖颤所以没拿好，於是他又尝试一次，才总算成功握住。
缓缓将手机翻面，林昕的指尖在来电记录里按下孙谨沐的名字，但是这通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无论多少次，都被永远地转入语音信箱里。
那刻，林昕没有再握手机的力气，只能任由它往下掉，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像座Si城，若不是眼前还待着一只鲜活的小沐，林昕怀疑他自己也Si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不真实，林昕开始回想孙谨沐说过的话，半晌，他双手扶窗地爬起身，脚步从缓转快地走到孙谨沐的卧室。
进房後，林昕来到床边，狼狈地跪在床头柜前面，一把拉开cH0U屉，看见自己在几天前的晚上，收进去的那张黑sE镶金的金融卡，他还以为是孙谨沐的，原来竟是留给他的吗……
林昕x口一凉，再度拉开第二个cH0U屉，果然房屋的所有权状资料都在里面，迟疑地取出端看，可那上头的名字不再是孙谨沐，而是林昕。
「……」林昕呼x1一滞，所有权状的文件全数从他手中滑落。
是真的……孙谨沐真的不要他了……
林昕完全不知道孙谨沐是什麽时候开始计画，又是什麽时候开始实施的，他甚至感觉不出一丝徵兆与异样，还天真地以为孙谨沐不过是去出差，原来他们度过的那个夜晚，都是假的吗……
因为有愧疚，孙谨沐拿钱和房子做为补偿，这些於他而言连损失都算不上，以他的财富，不过是给了一点零用钱，可於贫穷的林昕来说，却是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及到的梦想。
「可是……可是……」林昕瘫坐着，视线模糊，嘴唇发颤，哽咽地道：「可是我不要这些啊！」他要的从来都只有孙谨沐，只有孙谨沐而已啊！
林昕仰天落泪，金融卡和房屋权状如同一张感情的结算单，带出了离别的真实，同时也让他T会到心脏被活生生扯走的撕裂痛楚。
他哭得不知所措，疼得椎心刺骨，好像这辈子从没这麽痛过，T内的细胞血r0U都在消亡，而他竟还活着。
眼泪一滴一滴掉，浸Sh了房屋权状，林昕没看，也看不清，他哭趴在地毯上，浑身颤抖，模样凄惨，已经不知道何谓现实。
如果孙谨沐不要他是现实，那过往发生的全都是梦境吗？
是的话，他不能一直作梦吗？
因为没有孙谨沐的这个现实，林昕根本无法驾驭。
林昕的世界很小，小到他只能容纳少数的人，他对此毫无防备，并且愿意把一切都给这些人，单纯的他甚至不会去想到，这些人有可能伤害他，甚至只要一瞬间，他就能被伤得千疮百孔。
这天晚上，房子又下沉到深海般的寂静，在这种绝对的静里，林昕感觉自己T内的氧气正在被cH0U取，JiNg神走向坍塌，存在也被抹灭。
而现在，他整个人都碎了。
凌晨两点整，一道身影缓缓踏进了大门未关的屋内。
那人轻声地在玄关脱了鞋，一步步来到客厅，凭着昏h的夜灯，那人看见了窝在落地窗前，背对着自己的林昕，还有卷缩起身躯，陪在他旁边的猫。
听见声响的小沐动了耳朵，猫尾左右微微摆动了几下，一双圆润的眼睛定定看着来人，Ai说话的牠却没有叫出一声，似乎明白这人来此的目的，於是又将自己缩回林昕的身边。
林昕弯脚抱膝，两眼失神却困意全无地看着窗外，苍白无sE的脸庞在月光照S下显得Y冷凄凉，背影脆弱得如迸出裂痕的琉璃，彷佛下一秒就能自毁。
那人在林昕身後数步的距离停下，轻声地喊：「阿昕……」
林昕身T眼睛皆没动，呼x1也维持一致的起伏，他淡淡地道：「阿雨……谨沐说他不需要我了，说我们结束了，你知道，对吗？」他说得既冷又平，像把利刃，在空间里刮出摄人的刺耳，让听的人心中一悚。
「……」白若雨抿紧嘴，眼眸一垂，眉间微皱，痛苦全缩在拳头里，片刻後，他回道：「我是有……感觉到一点，但不确定……」
林昕道：「这样……」
白若雨道：「嗯。」
「原来是真的，不是我疯了……」林昕扯唇，自嘲地扬起笑痕道：「因为谨沐说得太狠，我以为自己在作梦……他为了尽快结束，还送给我钱和房子当补偿，所以现在这里是我家了，我有家了……」
闻言，白若雨的表情更是痛苦，他走近林昕一步，试图安慰道：「阿昕，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说，一开始很喜欢的，也有可能突然就不喜欢了。」
林昕问道：「你会突然就不喜欢杨叔吗？」
「……」白若雨被问得一堵。
林昕道：「我也不会，但是谨沐……好像会。」
白若雨鼻子一酸：「阿昕，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谨沐……变了。」
「呵……」林昕突然低笑一声，可那笑，竟有种让人恐惧的疯魔，他道：「我随便说说的，因为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也赢不了他，但是我好像应该要接受，应该要放下对吗……」
「你……你真的这麽想？」白若雨一顿，没料到林昕会这麽快说出放下两个字，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林昕今晚的话b平时多了点。
「我怎麽想，重要吗？」林昕反问，白若雨又是一愣，他淡冷地道：「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人生从来也没有自己想什麽，就能怎麽过的时候，父母也是、梦想也是，谨沐也是……」
白若雨心痛难当，他蹲在林昕身边道：「阿昕，不会的，以後你的人生会越来越好，老天不会对你那麽残忍的。」
林昕将脸埋起来，一针见血地道：「可是，谨沐却不要我。」
白若雨：「……」
林昕闷着声音道：「他说的话，做的决定，我总是不敢拒绝，因为我怕被他讨厌，怕他不喜欢……但就算这样，看他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吃亏也没关系，所以他说听话，我就听话，可是为什麽我听了，他还是不要我……」
终於，白若雨克制不住地落下泪，他别过头，无声地抹着泪水，不知道他能给予眼前这个已经痛到麻痹，却还在保持理智的被害者什麽安慰，而b这些都更残酷的是，他根本无法对林昕说出背後的真相。
林昕正在努力去接受孙谨沐离开的事实，可讽刺的是，白若雨知道林昕根本无法接受，他看似清醒实则绝望，因为对他而言，他的天一直都是孙谨沐，现在天没了，等於他也没了。
白若雨自知做什麽、说什麽都是徒劳，除了孙谨沐本身，林昕一样也不需要，自己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林昕支离破碎。
「阿昕，我……」好半晌，白若雨艰难地开口：「我会陪着你，虽然谨沐不在，但是我会陪你……所以你想哭想闹都没关系。」
话音方落，林昕的脸缓缓地自环起的手臂内探出，他看向身边的白若雨，眼眸微弯，竟扬起一抹如往常般，温柔至极的微笑。
林昕道：「阿雨，谢谢你。」
无法解释，那抹微笑令白若雨莫名地打从心底发寒，汗毛竖立，他不知道林昕在这几个小时内发生了什麽变化，可他却也没有勇气去探究，他怕越了解此刻的林昕一分，自己也会跟着崩溃一倍。
那之後，他们一路沉默，因为没有话说，也不用说话，说了也没有用，索X安静到底，一个陪伴在侧，一个无声消化。
墙上的挂钟依旧规律地转动，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林昕始终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白若雨则倚在落地窗边，当个称职的陪伴者，不敢离开林昕半分。
当时针走到五点时，白若雨被一阵猫叫惊醒，浑身打了个激灵。
r0u着眼睛，白若雨看着眼前叫得厉害，在他周遭急切走来走去的小沐，有些不解地道：「怎麽了？叫成这样？」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匆匆跑进客厅，神sE焦急，呼x1急促，一见到白若雨立即问道：「阿昕呢？」
白若雨看见来人也不意外，就回道：「雪姐，阿昕在这……人呢？」
林雪急问：「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的……」白若雨语气有些慌，他忍不住困意小憩了会儿，林昕却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林雪在客厅扫视一遍，却丝毫未见林昕，她心中一颤，朝白若雨问道：「你在电话中说的是真的？谨沐说要跟阿昕结束？」一听见这消息，林雪顾不得工作，连夜从台南赶回，分秒都不敢耽搁。
有点心虚，白若雨却还是坚定地点头道：「……是真的，他给了阿昕房子跟钱，说是补偿，让阿昕别再找他。」
「……」
林雪怔愣在原地，蓦然想起孙谨沐不久前说过的话：「离开阿昕我做不到，可要是以後出现不得已的情况……我会自己离开他的。」
所以现在就是他说的不得已的情况吗？是怎麽样严重的事情，会让孙谨沐这偏执的疯子选择放掉林昕？
站在林雪的立场，她确实希望林昕远离孙谨沐这个危险因子，可她是林昕的姊姊，怎麽会想像不到失去孙谨沐的林昕，会变成什麽鬼样子。
那画面，林雪光想就害怕，而且她万万没料到竟会来得这麽快、这麽急。
林雪一手叉腰，一手低头捺额，思考几秒後，她连忙道：「不管那些了，先找到阿昕再说！」
白若雨点头：「好！」
语毕，两人就在屋子里找起人来，卧室、厨房、浴室和走道，所有的房间和可以藏人的柜子，甚至床底下，他们全翻遍了，就是没有林昕。
最後两人回到客厅，林雪率先问道：「阿昕有没有常去的地方？」
白若雨想了想，皱着眉回道：「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去的地方除了工作的超市就是医院，顶多去一个叫琴姨的家……」
「琴姨……」林雪当机立断地道：「我们马上就去！」
说完，林雪和白若雨转身就要离开，可走没几步，小沐的叫声猛地从走道另一边传来，很着急、很凄厉，还有像在抓着什麽东西的声音。
二人好奇追了过去，却看见小沐立着身，在一道关闭的玻璃双开门前，两手拼命来回扒着，嘴巴不停地狂叫，眼睛紧紧盯着外头不放。
这道门走出去，便是孙谨沐这间房子的露台，宽敞得能容纳数十人，从那里眺望的台北景致宏伟壮观，偶尔孙谨沐会待在那里放空或思考。
当二人的视线跟着小沐循向玻璃门外时，猛然一震，那瞬间什麽也顾不得，白若雨粗鲁地推开门，跟林雪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林昕的背影冷绝又苍凉，他ch11u0着脚，一步一步轻飘飘地往前，缓缓走向露台边，他踩过几段阶梯，一只手朝上拉住防护栏杆，每个动作都是淡然且坚定。
六月清晨，顶楼刮起一道强风，林昕的白sET恤和米sE棉质长K被吹得翻飞，晨光熹微下，更显得他身影清瘦脆弱，不堪一击，又彷佛已经碎了。
当林昕的脚踩着第三根护栏上去时，身後的林雪和白若雨激烈嘶吼──
「阿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