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像被冷气封进一层透明的壳。投影幕已经收起,那行突兀的指令却还在每个人脑子里发光——AtsHarbor/Escrow17-04。林若薇的笔停在签名栏上,指尖发凉。
「会议继续。」法务主管清了清嗓子,正要把话题拉回条款。
门被撞开。年轻职员几乎是半跑着闯进来,脸sE苍白:「报告——内控档案室,红封条柜被动过!」
空气从壳里炸开。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落,有人站起,有人倒x1一口气。
沈夜辰没有表情,只说:「锁楼。」「内控、安保、IT到场。」「封会。」
三个短句,像三道卡榫,啪、啪、啪扣上。会议室的门在两名保全手中合上,走廊警示灯亮成长条红光。
陈峻靠近林若薇,压低声音:「你刚才看的附录D,别让任何人知道。」语气平,像公事,却在字尾藏了力道。
她猛地抬头,想问他——你早就知道?但他已经收回视线,跟在沈夜辰身後往外走。
她被留在原地,心跳在肋骨下闷响。红封条柜是父亲留下的最核心存证。会议还没结束,柜就被动了——有人在趁乱伸手。
保全开门放人,所有主管往二十三楼去。林若薇跟在队伍末端。电梯一路往下,钢索的低鸣像远处的cHa0。她盯着电梯数字,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投影幕g扰、封存协议、A.H.、附录D……每个点都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中心靠拢。
二十三楼。内控档案室的门口贴了临时h线。「未经授权禁止入内。」门边指纹机上跳着红灯。走廊一片冷白,像把人泡在消毒水里。
内控主管打开门。冷气像刀伸出来。铁柜整齐地站在白光下,最里一格贴着红封条的柜门半掩着,蜡封上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被人用针挑了个口子又小心按回去。
「谁先发现?」沈夜辰问。
「值班人员。」内控主管回答,「十五分钟前,监控画面出现短暂雪花,恢复後红封条的蜡面出现裂痕。我们初步判断有人持卡进入,动作很快,留痕极少。」
IT把移动工作站推进来,调出门禁与监控。「十五分钟前,门禁纪录显示使用了一张临时维护卡,持卡人栏位是空白码。」他指了指画面,「但走廊摄影机在同一分钟有g扰,画面黑了三秒。」
三秒。足够伸手、撬口、拉出一份薄资料,再按回去。
安保戴手套检视柜门。林若薇靠近,盯住蜡封线。那不是自然乾裂——蜡印的边缘微微起屑,且屑末呈现奇怪的斜角,不是水平剥落,而像被斜cHa过再压平。她忽然想到昨夜手表薄片背面的倒三角与那道几乎不可见的斜线——角度几乎一致。
她下意识按住了口袋,确定手表还在。掌心微汗。
「先别拆。」沈夜辰开口,视线扫过每个人,「UV灯、粉尘测试先上,记录完再动。」
安保取出UV手电,光扫过蜡面与柜门边缘。白光下,门缝附近浮出一些细小纤维,像是手套的棉绒,颜sE偏灰。内控主管用镊子夹起,放进证物袋。
「地面也做。」陈峻提醒。
扫描在地板角落停了停。UV光在角落映出一圈极淡的半月形痕,像鞋尖踢到墙角留下的弧——左脚,脚尖微外八。这种细节不是清洁阿姨会留下的习惯线条——清洁车轮子会画直线,不会在角落画弧。
IT把门禁纪录放大:维护卡在十五分钟内被同一个设备刷了两次——一次进来,一次出去——中间相隔三分三十二秒。
「维护卡有谁能申请?」沈夜辰问。
「只有内控、安保与设施部门的主管级。」内控主管回答,「每张卡都有配对序号,这张的序号显示是C-17,但持有人资讯被清空。需要到机柜里查底层log。」
「去。」沈夜辰点头。
林若薇听着,脑中迅速把线接起来:C-17。她不知道这序号对应谁,但「C」与她昨晚收到的小纸条角落那个倒三角在她脑子里短暂地重叠了一下。不是证据,只是直觉,却让她背脊发凉。
众人在场,谁也不敢先开红封条。内控拍照完成後,按程序宣读开封。蜡面被小心切开。门拉开时,里面一列红背胶的档袋整整齐齐,像士兵站队。最上方其中一个档袋位置略有偏移,边角压痕b其他几个新。内控戴着新手套,夹出来,封面标签写着:「授权/存证B」。
林若薇的心往下一沉。那正是她前几天对过目录、看见父亲速记与A.H.水印的那一册系列。封袋上没有拆封痕迹,只是被人cH0U出又塞回,像一双陌生的手把里面的空气换了一次。
内控在桌上铺好无酸纸,慢慢打开档袋。夹层里的文件一张张翻出——授权书、往来信、会议记要的扫描件……第七张时,安保低声「咦」了一下:纸边有一小点黑sE粉末,不是油墨,像是石墨或某种碳粉。IT凑近看:「这种粉有可能是微型相机里的遮光涂层刮落,或……特制笔芯。」
沈夜辰没有表情,视线只在那一点上停了一秒:「装袋。」
林若薇盯住那小点黑,脑子里浮出昨晚那片透明薄片和表带里那条白sE塑条。有人在录?还是有人用笔在文件里留下了什麽看不见的墨?
她靠近,把第七张在光下斜斜一折。r0U眼不可见的地方,在角度对上时浮出一线更白的细纹——不是纸纤维,是压痕。她把纸翻过来,压痕竟然是一个倒三角的半形,像是某个符号只压了一半就被收手。
她的喉咙紧了一下,却什麽也没说,只把目光收回去。有东西在呼应。
开封与记录结束。内控把柜重新封存。安保拉线封锁,并派人轮班驻守。
「各部回报。」沈夜辰站定,眼神扫过所有主管,「今天之内,我要看到三件事:维护卡来源、走廊摄影机g扰源、值班人员交叉笔录。」
「是。」一片应声。
人群渐散。林若薇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陈峻从旁边走过,极轻地吐了一句:「你做得好。」
她怔了怔:「我——」
「看见的足够。」他没有停,声音被人群吞了下去,只剩背影笔直。
她站在走廊里,指尖还残着冷气的凉。她不知道陈峻的「做得好」是指她没有暴露附录D,还是指她在光线里看出纸的压痕。她也不确定他是帮她的人,还是看守她的人。两种可能像左右两扇门,现在都半掩着,谁都看不清。
当晚,宿舍。走廊静得出奇,只有安全指示灯一秒一灭地跳。
她回到房门前,鞋尖碰到什麽。低头,一个薄信封被塞在门缝里。她四下看,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监控红点闪烁。她蹲下,cH0U出信封,背面空白,封口没有胶,只是轻轻对摺。
她把门锁上,才在室内灯下打开。里面只有一张黑白影印。画面颗粒很粗,但能看出是内控档案室的角落——红封条柜半开,有一只戴手套的手伸进去,指尖扣住档袋边。袖口恰好入镜一角,衣料的止口缝线是双线平行,不是一般制服的单线车;袖口内侧,似乎别着一枚无标识的识别夹。
影印纸右下角用极小的字母写了两个字母:C.J.
她的心在x腔里狠狠撞了一下。C。J。是陈峻Jun?还是&Janitorial之类的代号?或者只是某个人留给她的误导?
她把影印放到桌上,拿出放大镜公司内控给她用来辨识纸纤维的那一套工具还在包里,细看袖口的缝线——两条平行线之间距0.3公分,外侧线有回针的痕迹。她想起早上会议时陈峻的西装袖口,是暗线、无回针。不一样。但她也知道,影印件颗粒粗,不能作数。
影印背面什麽也没有。她把纸对着光,影像透过来一层灰,角落却有一点像尘的黑点——和档袋里那点黑粉极像。她把那点点在指腹上,搓开,微微发黑,没有墨的味道,倒像铅笔芯的粉。但如果是微型相机刮落的遮光涂层,味道也会淡到几乎无。两个可能都在。
手机静音躺在桌边。她没开。把影印纸折起来,塞进最上层书架的一本厚字典里,夹在「C」开头的页与「J」开头的页之间。让它们暂时靠在一起。
她去洗了把脸,回来时,客厅里安静得只剩电力系统的低鸣。她坐下,打开手表盒,把表戴回手上。表壳的冷度贴上脉搏,让她稍微清醒。
她开始把今天的线索分成两列,写在两张纸上:
公开可用:红封条蜡面斜角、门禁C-17、三分三十二秒停留、袖口双线车、黑粉。
只给自己:附录D的Copy2/20、A.H./Node02→KY、水印、倒三角半形压痕、手表薄片与塑条。
她把第一张收进公司笔记本,准备明天交给内控;第二张折两次,塞进夹层最深处。风险分散,讯息分流。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下意识看去——不是讯息,是闹钟:22:30服药提醒。那是她父亲生前设的,为母亲吃药用的。她忘了关。她把它关掉,x口像被一根细线拉了一下。
门铃轻轻响了一下。她僵住,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空无一人。她没有开,转身要回客厅,脚步刚抬,门外的地上「啪」地落了什麽。她再看,地上一张三角折纸。她开了上锁的安全链,拉开一个指宽的小缝,把纸捞进来。
展开。仍是一行字,笔画收得很乾净:
别把「C.J.」当名字。当它是「卡Card」+「节点Node」。**
下方是一个倒三角,这次两边角度不对称,左边略短,像在提示她:看斜角。
她盯着这个符号很久,忽然明白——C.J.可能是「Card:C-17」「Node:J」的组合,而不是一个人名。J可以是J段机柜、J区间、J室……这样一想,今天门禁序号C-17就有了第二层含义。
她把纸摺回三角,夹在表盒下方不显眼的缝里。x口没那麽闷了。有人在引导她,不是一次X的,而是连续的。对方知道内控的术语,也知道她能看懂。
她走到窗边,城市的夜像一张巨大的电路板。楼下风一阵一阵,吹动路边行道树的叶子发出乾脆的响。她把手放在玻璃上,冰从掌心往手臂上爬。脑中的线像在黑里发光:A.H.、封存、红封条、C-17、倒三角、Escrow17-04……每一个点都不是单独的,它们正在对齐。
她回到桌边,把两张纸再确认一次,x1一口气,关了客厅大灯。只留桌灯,光圈很小,只照她的手。她在第二张纸的最後写了一行——
明日任务:查机房「J段」底层log;跟到C-17的真实卡主;拒签封存。
她停住笔尖。拒签,会引来风暴;签了,父亲留下的一切会被焚化。她没有第二条路能走得轻松。
她合上笔记本,把手表扣紧。摆陀在壳里转了一圈,发出一个极轻的声音。她把这声音收进心里,像收一枚钉子——用来把自己钉住,不要被人搬走。
床边的灯关掉,房间陷入一种不完全的黑。她在黑里闭上眼,心跳沉稳而快。她知道,暗手已经伸进来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被握住的那只手。
明天,她要反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