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都市小说 > 《契约深渊》 > 第十九章只有光
    清晨的新闻像连续的钟声,一条接一条。

    「专责小组:名单属实,启动全面调查。」

    「副首长席卿请辞,接受侦办。」

    「苏氏基金暂停交易,主要负责人限制出境。」

    「沈氏资本发布声明,配合调查并启动赔偿机制。」

    字幕在城市每一块萤幕上滚动。速食店、捷运月台、社区电梯里,都有人抬头看。没有人再问那是不是谣言。因为实名的公告,b任何辩解都重。

    林若薇合上手机。她没有去看留言,也没有去找评论。她只背好包,拿起那只旧表,出门。

    法院的走廊依旧光亮。她把铁箱里的副本交给书记官:录音、相片、合约影本,还有那本「R手记」。她说话简单:「请入卷,存档,备查。」书记官点头,一样一句废话也没有。

    办完最後一张收据,她转身看见沈夜辰站在远处。他今天没穿深sE,而是一身乾净的灰。他没有靠过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外面说。

    两人走到法院台阶下。风乾而直。

    他开口先道:「我今天会召开记者会。我会说清楚:沈氏资本当年的保管,不乾净。我暂离职,交接受调查与处分。董事会会吵,我挡。」

    她看着他:「你不必替任何人挡。」

    「我挡的是我自己的那一份。」他语气平,「我说过,我不遮他们,但我会遮你。」停一拍,他把话说得更白,「不是因为你弱,而是因为你的自由,不该由任何人给或收走。包括我。」

    她沉默一下,点头:「那我的一份,我自己挡。」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她,很薄,只有几页:「契约解除书。我个人与公司共同签。」

    她没有急着接。她看着那几个字,像在看一扇终於可以推开的门。她把它拿在手里,翻到最後一页。签名清清楚楚。

    「谢谢。」她说。

    他摇头:「那不是谢的事。这本来就不该存在。」

    她把解除书收进包里,动作很慢,像是把身上的某个重量卸下。她深x1一口气:「我接下来要回家。晚上,再去一趟港口,把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整理好,明天搬去保险箱。」

    「我陪你。」他说。

    她想了一秒,点头:「好。」

    中午,记者会直播开始。镜头前,沈夜辰站在麦克风後,语气平直:

    「关於十一年前的保管专案,沈氏资本确实参与,X质不正。今天起,我个人暂离职,接受调查;公司成立小组,清查所有类似案。若有侵害公众者,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今天的话,不是公关稿,是承认。」

    台下有人追问:「你是在切割吗?」

    他抬眼,声音更低:「不是切割,是割开。」

    有人问:「你为什麽站到林若薇那一边?」

    他没有看镜头,只淡淡说:「因为她没有说谎。」

    直播画面在无数手机上停住那一秒。有人骂,有人笑,也有人忽然沉默。

    下午,苏家大楼前挤满媒T。苏婉柔走出来,面sE苍白,话很短:「我们会配合调查。」她再没有说「窜改」「造谣」。那三个字在名单被宣读之後,就像旧日的标签,撕也撕不乾净。她转身时,脚步有一瞬不稳,扶住门边。镜头捕捉到了,但没有谁再去放大。

    傍晚,家里很安静。母亲把热汤端到桌上,汤冒着白气。弟弟把作业收进资料夹,抬眼看她:「姊,今天同学都在讨论你。」

    她笑了一下:「讨论什麽?」

    「说你很勇敢。」弟弟说完,又低头,「也有人说你太冲。」

    「那你觉得呢?」

    弟弟想了想,耳朵红红的:「我觉得……看到你在电视上讲话,心脏很大声。」

    母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看向nV儿:「你爸爸如果在,应该会说他没把你教坏。」

    「他把我教得很慢。」林若薇说,「但教到了。」

    她把那只旧表放到桌面上,表带下压着父亲的便利贴。母亲看见了,眼眶泛红,却没有再哭。她端坐了一会儿,忽然把手伸过来握住nV儿的。握得很紧,很热。

    晚饭很普通。烫青菜、清汤面、蒸蛋。她吃得很慢。每咽一次,心里有什麽就松一分。吃完,她主动把碗盘端去水槽,开水、刷,泡沫一层层往下流。她忽然想起灵堂那一夜的灰与烟,想起法庭那几天的白光,两种颜sE在她脑子里叠在一起,最後变成一种乾净。

    她擦乾手,回到桌边,对母亲说:「妈,我把自己买回来了。」

    母亲不懂她的说法,只是笑,眼里全是泪光。

    夜,港口风更大。仓库17–04的门重新打开。里面已经不再陌生。她与沈夜辰戴上手套,把相片逐张装入透明夹,把随身碟一个个贴标记,录音机换新电池再测一次音质。

    「留下副本给法院,原件进保险箱。」她说,「不放在任何公司。」

    「好。」他回。

    最後,她把那面面向墙的镜子再转过来,近距离看了一遍。那行浅刻的字在光下更清晰:「看见自己,再让别人看见你。」她盯了很久,忽然把镜面擦得更乾净,把它放回原位,对着门。

    「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先看见自己。」她说。

    整理完,她把铁箱重新锁好。锁声清脆,像某种仪式的句点。

    走到外面时,海面一片墨黑。她忽然想起父亲的录音里那一句「谢谢你」。那是他一生里最不擅长的两个字。她在风里低声回:「我听到了。」

    回程的车里,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城市的灯像一条条耐心的线,把他们拉向前。快到她家附近时,他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她,语气和平常一样平:

    「明天开始,我会很忙。问话、移交、改组、董事会。你若需要我,传一个点字就好。我会到。」

    她点头:「那你也记得,你一个人扛得住,但一起扛更快。」

    他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但是真的:「记住了。」

    她推门下车,忽然又回头:「我有一句话要你记。」

    「说。」

    「你不是你父亲。」她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你可以做别的选择。」

    他愣了愣,像是被谁轻轻捶了一下x口,声音压得很低:「好。」

    车开走,她站在路边,看着尾灯转弯。风从树梢落下来,带一点咸味。她抬头,天空很深,楼的窗子一盏一盏地亮。

    隔天清晨,专责小组举行简短记者会:对名单上前五名进行调查与搜索;对相关企业启动金流稽核;对参与保管的金融机构展开行政处分。每一条都用白话,没有形容词。

    接着是法院公告:录音、影像、合约影本、R手记,入卷存档。任何人不得销毁。任何机关移转,须留底。公文的语气淡得像水,但每一行都在说——光已经打开。

    社会的声音逐渐分成三种:要追到底的、要息事宁人的、以及沉默的人。沉默的人不再质疑,像在等一个可被相信的结果。

    那天傍晚,她在家门口等弟弟放学。远远看见他背着包,走得很快,一见到她就挥手。她接过他的包,问:「饿不饿?」

    「很饿。」他笑。

    「想吃什麽?」

    「想吃你做的蛋炒饭。」他挠挠头,「你很久没做了。」

    「好。」她说。

    她陪他走回家。楼梯间很安静,只听见他鞋底有节奏的声音。她觉得这个声音b任何掌声都真。

    晚饭後,她把锅洗乾净,把台面擦得发亮。母亲在客厅看新闻,音量很小。弟弟在房间里写功课。她靠在厨房门边,忽然觉得心里一块石头真正落地。

    她打开包,cH0U出那份契约解除书。看了一眼,没有仪式,没有留影,她只是拿起剪刀,从中间剪下去。纸的纤维轻轻裂开的那一刻,她听见了某种非常轻微的声音——像一条细线断在空气里。

    她把碎纸装进透明袋,绑紧,丢进回收箱。

    回到客厅,母亲抬眼看她:「好了?」

    「好了。」她说。

    夜深,她把那只表放在床头。表壳靠在木面上,没有滴答声,只有金属贴木头的静。

    她拿起「R手记」,翻到第一页那句话,又翻到最後一页空白。她拿起笔,在最後一页写下:

    「爸,我没有把自己卖给任何人。

    我把自己留给自己。」

    她把笔收回笔袋,把书阖上。窗外的风把窗帘轻轻往里吹,像有人在门外呼一口气。

    她躺下,没有数羊,也没有想下一步应该怎麽走。她只在心里把这几个字记了一遍又一遍:**光、门、自由。**每念一个字,就觉得x口再轻一点。

    她睡着前的最後一个念头,是法院那道木门被推开时的声音。不是重,没有响,是乾净。像一个句点。像一个新的起点。

    几周後,新闻继续。有人被起诉,有人道歉,有人辞职。程序会很长,风声会很杂,谁都知道。但她不再每天盯着看了。她在一家小型公益基金会上班,做文件、打电话、整理资料。薪水不高,但每天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午休时,她坐在窗边,yAn光刚好照到手背。她把表带又收紧一格。这只表再也不是束缚,而是一个提醒:时间在走,你也要走。

    手机震了一下。讯息只一个字:「点」。没有署名。她站起来,看向门口。几秒後,门外的光晃了一下,有人影靠近。她笑,走了出去。

    走廊很长,地面很亮。她在心里说:到这里为止,契约结束了。

    然後,她往前走。没有回头。只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