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个月的某天，教室的灯光有点刺眼。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听着承佑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老师的进度太快。
其实我没在听，我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扇门上——像是有什麽预感。
门在那时候开了。
他走进来，步伐慢条斯理，像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也不像特别紧张。他的制服穿得很松，领口没扣整齐，领带也没打，头发还乱得像刚睡醒。
老师在台上说，「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余书延。」
我看着他。他也正好抬起头，眼神像是在扫场，然後——他停在我这里。
那一秒，我的心脏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笑了，很淡，很轻，就像风经过一张纸的边缘。然後他移开视线，朝教室後排走去。他选了个位置，正好在我斜後方。
我还没从那个笑容里爬出来，承佑就凑过来小声问我：「欸，你怎麽看他啊？」
我装傻地摇了摇头，但我知道我的目光黏得太明显。
他的手臂在拉开椅子的时候晃了一下，我看到了他手上的伤疤——很淡的痕迹，却像是留了很多年的记忆。
然後他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再一次，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麽，我手心开始冒汗。
承佑今天讲话特别少。
b平常还安静，安静到我一度以为他是不是病了。
但他没生病，他只是在吃醋。
我发现得很早，从早上我提到余书延借了我笔、然後说了一句「他笑起来有点像漫画里的人」之後，承佑的脸就开始臭。
他没说什麽，顶多撇了一眼我桌上的那支笔，然後淡淡地说，「这支笔我之前不是也借过你吗？」
我忍住没笑，点了点头，「嗯对啊，你的那支写起来b较滑。」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好像想说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没说。
下课後我拉他去福利社，他全程没什麽反应，只在我挑饮料时突然冒出一句，「你刚刚笑得很开心。」
我转头看他，他假装在看冰箱里的饮料，眼神有点飘。
「嗯？」我故意问，「你说什麽？」
「没什麽。」他抓了一瓶可乐，语气超平静，平静得让人想掐他。
我们回教室後我坐下，他坐我旁边，像往常一样。但当余书延走过来问我历史课的笔记在哪一页的时候，承佑突然把书往桌上一摔。
「哇靠，怎样啦？」我转过头看他。
他翻书，翻得超大声，「没有啊，就书掉了。」
我眨了眨眼，转过去对余书延笑笑，「三十三页啦。」
他走後，我转过头看承佑，他假装在划课本。
「你吃醋喔？」我问。
「蛤？」他头都没抬，「神经病喔，谁吃醋？」
我盯着他那只一直在重复画同一个箭头的笔，差点笑出来。
「你笔都快戳破纸了欸。」我说。
他咬了咬牙，还是不看我，「我哪有。」
我心里笑疯了，但我没拆穿他，只是把那支笔从他手里cH0U走，轻轻放到一边。
然後我低头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你吃醋超明显的啦。」
他整个人僵了一秒，然後红了耳朵。
「……靠，闭嘴啦。」
我靠在桌上，侧着身凑到承佑耳边，说那句「你吃醋超明显的啦」之後，他整张脸都红到不行。
他还伸手想拍我脑袋，我笑着闪开。
「欸你真的很好笑欸。」我挑眉，「笔快戳破纸了还说没有。」
他翻白眼，「你去笑你那个什麽漫画脸转学生啦。」
我眼睛一亮，嘴角扬起来，「哎唷，会记得人家长怎样欸～」
「g……」他低声骂了句，把书合上，整个人躺到椅背上去，不再理我。
我靠在他旁边，笑得超放肆。这家伙吃醋吃成这样还Si不承认，不整他我会难过欸。
下午我又故意在笔记本上写了「余」那个字，写完还转过去盯他。
「你g嘛这样写？」他皱眉。
「就……练一下字啊。」我耸肩，一脸无辜。
「P啦。」他直接关上我笔记本，「你是不是皮在痒？」
我笑歪，转身靠近他，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你管我嘛，反正我不跟他接近了啦。」
他像是愣了一下，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我这个说法。
但他不知道，在我转身翻课本的时候，我还是偷偷瞄了一眼後排的余书延。
他坐得很安静，正在画什麽，眉头微微皱着，yAn光从侧边打进来照在他脸上，他睫毛的影子落在纸上，像是某种藏着情绪的线索。
我看了他几秒，才收回视线。
真的不接近了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中午，芯芮突然拉住我。
她笑得神秘兮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欸欸凌恩，你喜欢那个转学生喔？」
我愣了一下。她的声音不大，但够近。她没等我回应，就凑得更近一点。
「偷偷告诉你，他超渣。听说之前在别的学校也是这样，对谁都笑笑的，结果没几天就转走了喔。」
我还在愣神的时候，她已经拍拍我肩膀走掉了，留下一脸空白的我，站在那边消化那些话。
我不知道承佑什麽时候站在那里。
当芯芮说出那句「你喜欢那个转学生喔？」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地笑了笑。没想到她接着说出的话，像一把刀cHa进我背後的空气里。
「他很渣啦，之前那间学校也是这样。听说再过不久就会转走了喔。」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承佑就走了。
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背影乾脆得不像话，像是从来没认真停下来过那样走开。
我心里一紧，马上追了过去。但他走得很快，我根本没追上。
直到下午上课，我才终於在教室里又见到他。
我低声叫他，他完全不理我。我传讯息给他，他也不读。我蹲下来坐到他桌边，他直接站起来走掉。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像是有人把我放进水里，却没有告诉我怎麽游泳。
我开始有点慌了。我不习惯他这样的沉默。承佑总是嘴巴坏，但会闹我，会理我。
可现在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样子。
安静，冷淡，却偏偏又不是生气的样子。
像是……
失望。
我明明什麽都还没说，却好像早就被他判了罪。
我故意走到他旁边，把水瓶放得很大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动也不动。
「承佑。」我叫他。
他终於转过来，但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我只是个问路的路人。
「你到底在气什麽啦？」我忍不住问。
他没说话，只是皱了一下眉，然後把目光移开。
我凑近一点，把手撑在他桌上压低声音。
「你是不是很怕我喜欢上别人？」
他像是被我戳到什麽点，整个人僵了一下，
但马上又故作冷静地翻书。
「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火大了。
「你讲清楚啊！你就这样突然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
「没事。」他回答得乾脆。
我盯着他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麽，
但他把所有情绪都藏得很好，好到我想把他摇一摇看看他是不是还有心跳。
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叹气般开口。
「你如果在意的话，就说啊。」
他闭上书本，低头盯着封面看了几秒，然後才开口。
那声音低到我差点听不清楚。
「我不是在意。」
他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第一次这麽直地看着我。
「我只是受不了你，连会不会受伤都没想清楚，就要去喜欢那种人。」
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他会这麽说。
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在吃醋，但原来他怕我被骗，怕我真的受伤。
那一瞬间，我的心有点乱。
他抿着唇，低头了好一会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像是在和什麽拉扯。
我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但他突然抬起头，语气听起来还是那副很淡的样子，
可我知道，那一整句话他应该早就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
「你现在知道你该喜——没事」
当下我整个人愣住了。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是玩笑，是像某种压了很久很久的真相，终於忍不住爆开那样。他终於不装了，可是还是不肯直接说他在吃醋。
我还来不及回话，芯芮在一旁突然像看到世界上最甜的剧情一样惊呼出声。
「欸欸欸！你倒是说完啊！！！」
她笑得超开心，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刻那样，整个人抱着书快笑翻了，
眼神还带着一种「你们快在一起了吧我不拆台」的祝福光芒。
承佑瞬间整个人僵住，然後耳尖一下子红到不行。
他超想装没事，结果那脸已经说明一切。
而我还是坐在原地，不知道是脸热还是心跳太快。
我的脑袋整个空白，只记得那句话一直在脑子里重播。
——你现在知道你该喜欢谁了吧。
我知道他要说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