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界东方,流传着一则古老传说:
凡yu登道者,必入问心林,问己之心。
有人嗤笑,认为「强者为尊」,心若善良却弱小,又能与谁争?
也有人因心魔而沉沦,踏入林中,有人全身而退,有人则魂消影灭,再无踪迹。
问心林,本为环绕玄曦宗的天然屏障。
而镜林,则是宗门秘境,唯有主试官开启,方能踏入。
其中所历,既问心,亦问道——残酷到足以粉碎一个人。
雾气翻涌,渐渐散去。眼前浮现一条荒旧的石板街,绵延无际,Sh冷如铁。
两侧影影绰绰,人影丛生,讥笑声此起彼伏,如雷压顶,直击心底最深的缝隙。
陈知衡缓缓睁开眼,心头一沉。
他明白自己回到了那段最不愿回首的岁月。
往事像碎裂的镜片,一片片割破记忆,冰冷地浮现眼前。
雾气翻涌,画面一幕幕b近。
——
睁开眼,拳头雨点般落下,他被压在泥里,口鼻都是血与泥水,呛得呼x1不畅。耳边尽是嘲笑声。
他抬头,屋檐下父母的身影却冷冷站着,父亲眉头紧锁,母亲低声叹息,却最後丢下一句:「一个铜板拍不响。」
他还记得,他那年十二岁,那一刻,他觉得天塌了,背後没有一双手会伸来拉他起身。
「太好笑了吧!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人看着身旁同夥嘲弄的说道。
「呸!就这样还想跟我们斗!」另一人吐了一口唾Ye,不屑的附和。
无法想像稚nEnG的身躯塞着两个怎麽样的恶魔,才能有如此言行。
他终於鼓起勇气反击,摇摇晃晃地起身,心脏跳得快要炸裂。
「啊!!!」
怒吼着,奋力起身後他先挥拳砸倒一人,再扑倒另外一个人,将对方压在身下,一拳一拳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自己的无助以及自己身心上的痛楚。
「够了!」
他愣住,眼神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一直旁观的挚友,也许只有自己单方面把对方当成朋友吧?
那声喝斥,b拳脚更重。
难道说,自己活该被欺负吗?
「品学兼优?成绩斐然,天赋优异,
但,人品是否优秀?」
夜里。
灯火摇曳,母亲推开纸门,手里塞给他一叠纸笔:「读书吧,只有读书才能有出息。」
日日夜夜,都是同样的嘱咐。他握着笔,眼皮沉重,x口却翻涌着窒息感:自己真的能靠读书改变一切吗?
但去学堂就被欺凌,又能如何把书读好?不管欺凌只要我把书读好?
「呵...说的倒是简单。」
父亲为家计奔波,再一次工时修缮他人屋檐时忽然晕厥自上摔下,他倒在血泊里。醒来後,眼神呆滞,鞋子常常穿反,言语不清,痴傻无智。
他蹲下,替父亲把鞋穿好。父亲却嘿嘿笑得单纯:「好孩子。」
那一笑,b任何刀都锋利。
母亲长夜未眠,为了照顾她那痴傻的丈夫同时又要做点活维持家计,她手里的针线越来越慢,终於病倒。家里被权贵欺压,被J人骗走积蓄,冤屈无处可诉。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挽回。
「走千万里而诉告,无数官衙不理,或案沉无回。」
病痛反覆折磨自己,痉挛如刀割,夜里呼x1困难。他缩在被窝里,全身冷汗,指甲掐进掌心,却咬牙不敢出声。
膝盖剧痛,坐立皆难;夜不能寐,痛苦如影随形。
有时候会想,直接Si了会不会b较好?
「可爹、娘呢?又该怎麽办?」
他背着母亲到处求医,但找不出病情,终药石无医,
「娘,加油!」
「nV...子...好...!」
他的母亲艰难说出,同时脸上露出微笑,她的手颤抖着想要抚他脸,却再也抬不起来。
他知道,她是要自己别担心。
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T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四肢无力,再渐渐萎缩,後逐渐口不能言,最终吐出一口血,双眼圆睁而亡。
灵堂烛火摇曳,香烟直直往上,屋里冷得像冰窖。
他跪在棺前,脸上早已被泪水糊满了脸,手颤抖着伸去替母亲阖眼。指尖轻触,那双眼终於阖上。
可才一松手,眼皮又慢慢睁开。
他心口一震,再次阖上。
却又睁开。
一次、两次、三次……
怎麽合,怎麽又睁。
像是在质问,像是在不舍,像是在控诉。
「娘……」他哭声颤抖,嗓子像被火烧。
「娘……你解脱了,闭上眼吧……」
「娘,你是不是还有什麽遗愿……是不是怕我照顾不好自己……」
「娘,不要担心我......」
他一遍又一遍哀求,眼泪打Sh母亲的衣襟,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每一次眼皮再次睁开,他的心就被割裂一次。
最後,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伏下去,额头紧紧抵着母亲的脸,哭声压在x腔里,闷得颤抖:
「娘……求你了……放下吧……」
烛火摇摇yu坠,他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喊「娘」,喊到声音全哑,只剩无声的口型。
停棺已有两日,灵堂内......
陈知衡颤抖着取出两枚木片,对着母亲的灵位。
「娘……你在那里,安好吗?」
木片落地——好。
「娘……你怨不怨我?」
木片再落——不怨。
「真的吗?」
木片再落——真
「娘可别骗我...」
木片再落——没有
泪水决堤,他还不放心,一遍又一遍问:「娘,你真的不怨吗?真的过得很好吗?」
木片接连落下,声音在空旷灵堂里回荡,每一响都像敲在心口。
皆是好,不怨;直接数十次後,才是笑筊、盖筊......
他怔怔望着,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是不是……我问得太多,把你都问烦了?」
说完,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呜咽着:「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如果...如果我能求道成仙,是不是还能再当你的孩子...」
「是不是能见到你...」
灵堂静得出奇,只有烛火劈啪声。
他伏在地上,抱着棺木,哭到力气耗尽,终於沉沉睡去。
被借钱却无人归还,被背叛却只能轻叹。
病T每况愈下,痉挛割心,呼x1困难。
夜里无眠,膝盖溃败,痛得嘶吼,连大街上都是他的声音。
白雾里,他一次次重演...
每一幕都不是回想,而是重新经历,真实的再来一次。
而他的心,被一刀一刀的割裂。
忽然,眼前画面消失,自己又重新置於黑暗之中。
周围依然雾气缭绕。
白雾压下。
「弱r0U强食。这世间苟活,善……又值几何?」
声音响起,他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立於雾中。
黑袍加身,瞳孔如渊,冷冷俯视着他。
「你守着善,守着三观,自以为坚定不移。结果呢?」
黑袍声音低沉,一字字如锤。
「一生困苦,病痛缠身。被人欺,被人骗,被人践踏。
而那些羞辱你的人,反倒安享荣华,寿长权重,纵情放肆。
我问你——善,有何用?」
他步步b近,冷笑声如裂石:
「你还信因果?信善有善报、恶有恶罚?
天道未崩之前,功德业报又是什麽下场?
律法、道德,全被权势践踏如泥。
如今天道俱灭,更遑论因果!」
声音越来越狠:
「来生?那还会是你吗?
地府清算?为何不现世?
别自欺了,一切--皆是虚妄!」
质问如万钧雷霆,x口被层层碾压。
陈知衡沉默。
因为这些话,他何尝没有想过?
——「无愧於心就够」,会不会只是自欺?
——天道未崩时都无报应,何况如今?
——说「不争」,可自己又争得过谁?
是啊。
这世上,往往心黑手辣之人,反倒寿长权重;厚颜无耻之辈,反倒笑语安稳。
而自己呢?
自小被教导要善,要正,要勤读书。
结果落得满身病痛,药石无医。
功法无缘,根骨残缺。
这,就是残酷的现世。
他垂下眼,x口剧烈起伏。
就在黑暗将他吞没之时,他指尖微颤,眼神却渐渐燃亮。
「你说得对。」
声音低哑,却带着一GU撕裂的决绝。
「可若我做了我不愿做的事……那我,还是我吗?」
他猛地抬头瞪向黑袍,字字如剑:
「我知道,掠夺能成就自己!
只要没良心,一回生、二回熟!
C弄、背叛、残害——都是捷径!」
他咬牙,眼中泛红:
「可是——我母亲Si了,父亲也Si了。
在旁人眼里,他们或许冷漠、或许无能。
可他们Si後,我仍旧懊悔、自责,数年走不出!」
他的声音沙哑,x口如火:
「这样的我,若也去残害他人,我心不安,我夜不能寐!
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袍忽然仰天狂笑,声音在白雾中回荡,刺耳而疯狂。
「说到底,你只是懦弱!
多少次机会在你眼前,你只是不敢!不敢!」
陈知衡闭眼,低声,却掷地有声:
「是。我是不敢。」
他猛然睁眼,目光如铁。
「我也做不到。因为他们可以害人,但我不想!我不愿!」
黑袍声音低沉,b近一步:
「那若是罪大恶极之人呢?」
「那,我又凭何判断一名陌生人是否罪大恶极?」陈知衡反问,声音冷冽。
白雾翻涌,那人影冷笑出声。
「你这样,不是善良,而是自欺。
你以为撑着这点所谓的原则,就能立足世间?
不过是自缚枷锁,早晚Si得b谁都惨!」
声音如寒铁,字字刺骨。
陈知衡缓缓起身,背脊笔直,目光如剑:
「我并非愚善。
不是谁都要救,不是什麽事都要忍。
若要拔剑,我会拔剑。
护自己,护亲人,护那真正值得的人!」」
黑袍静默片刻,冷哼一声,身影逐渐淡去。
「年近三十,还这般天真……
算了。落子无悔。愿你不悔。」
雾散之际,陈知衡垂眸,声音平静却铿锵:
「我只会成长,不会後悔。
我走下的路,便是我——独属於我的道。」
——镜碎。
他缓缓睁开眼。
镜林之外,高台依旧被白雾笼罩,四周静得出奇。
诸多弟子仍闭目调息,有人神sE痛苦,有人眉心紧锁,似仍困於幻境。
陈知衡望着这一切,心头微微一叹。
「自己……算是晚出来的吧。」
然而那叹息,转瞬就沉入x中,化为一片平静。
种种撕裂与哀痛,皆被周边白雾洗去,只余下一GU清明。
他低声自语,眼神淡淡却坚定:
「世人有世人的道,而我的道……此刻,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