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踏道问心 > 第九章:不甘凡尘,问尘成境
    试武台。

    场上已是断垣残壁,诉说着刚才经历了何等的一场战斗。楚诡尘已经飘然离场,只剩陈知衡满身是血地拄着木剑站在台上。台下弟子皆是没有回过神,每个人的神情皆是呆滞或震惊。

    啪-啪-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第一声掌声,然後有了第二声、第三声……

    「漂亮!打得太漂亮了!陈师弟!」云泽兴奋大喊,过了五年,已经是十七岁的他散发着少年的蓬B0朝气与活泼。

    白霜璃沉默不语,二十一的她更加成熟稳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陈知衡。在吵杂中、喧闹中,陈知衡只觉得眼前愈来愈模糊,声音也愈来愈安静。然後……

    砰!

    陈知衡直接倒在台上,生Si不知。

    「师弟!」「陈师弟!」

    陈知衡彻底昏去之前,只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还有眼前霜璃师姐跟云泽师兄慌忙冲上台,往自己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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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玥心谷,疗剑堂。

    陈知衡正靠在床头,翻阅手中的医书,神情尤为集中。

    自与三师兄一战後已经过了半年,那一战,全身无数伤痕,怵目惊心;且经脉破碎,内伤严重,最重要的是,身T病根爆发……

    幸有玥心谷谷主舒无玥亲自出手,这才稳定了病情与伤势。半年来在疗剑堂的调养,他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陈知衡轻喊:「请进。」

    门开,一席青衣,眉眼灵动却不失稳重。是白霜璃。

    「师姐。」陈知衡阖起书来想起身相迎,却被她抬手相阻:「知衡师弟,你伤病未癒,好好静养,别如此多礼。」

    「是……」陈知衡苦笑,「师姐每天都来,总觉得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白霜璃在床前椅子坐下,拿出一本书递给他:「喏,师弟你要的《百草书》。」

    「多谢师姐。」陈知衡伸手接过,微笑回道。

    白霜璃翘起脚,单手支颊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师弟,你为什麽要那麽拼啊?」

    他微微一愣,回道:「五年前也有说过,想跟你还有师兄弟们,一起看那上面的风景。」随即一顿,声音低了些:「不想百年你们风华依旧,我却早已成一捧h土。」

    「可是你差点Si了。」白霜璃转为正坐,盯着他说,「三师弟一直都有留手,可是你却不留余力地压榨自己。你的伤基本上都是因为你身T早已远超负荷所导致的。」

    「你既然想自己创道,都走出第一步了,那留在宗门慢慢修就是,为何执着於要出去?」

    她目光更深,语气柔和:「不惜做到这样,也要三师弟的认可吗?」

    「我……」陈知衡一时语塞。命一条若没了就真没了,他何尝不知?

    他低声道:「我知道,但我的道,需去历练。走凡尘、知人X,红尘百态,会b在宗门静修快得多。即便已明心,但我资质有限,慢慢修练,我不敢确定未来。且若心停滞,修为便会毫无寸进。」

    他抬头,盯着白霜璃,声音坚定:「所以我需出宗。外面很危险,但人X与危险,百态与众生,对我皆是资粮,也是机缘。三师兄与我一战,我需全力,不能怯,也不能退。我有种感觉,我退了,我再也前进不了,所以……」

    「所以你就豁命是吗?」白霜璃接话,语气依旧柔和,却压不住眼底的心疼。「但你要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二师弟、三师弟,还是诸位师弟师妹,都不希望你出事。」

    她声音渐低,像怕被风带走:「你记住,命只有一条。Si了,就真的什麽都没了。了解吗?」

    「是……」陈知衡点头颔首。

    白霜璃沉默片刻,忽然伸出小拇指,语气柔却带着一丝坚定:「跟我约好,以後你要好好活着,要惜命。」

    陈知衡一怔,旋即会意,伸出小拇指与她g住:「好。」

    「约好了,便不能反悔了,也不能做不到喔!」白霜璃笑脸盈盈,眸光里有泪意未落。

    「嗯。」

    屋外鸟语花香,蝶蜂飞舞,药草香淡淡弥漫。室内静谧,却因这份小小的约定,而多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重量。气氛放松下来後,白霜璃忽然压低声音,眉眼间多了几分调皮。

    「啊,对了,师弟,你知道王长老吗?他竟然暗恋苏长老,被拒绝了才传遍全宗呢!」

    陈知衡愣了愣,随即失笑:「这种事你也说得出口?」

    「为什麽不?大家背地里都在传呢。还有那张师弟,上回练剑时不小心摔进药池,被药童们围着捞起来,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笑坏了一群小师妹。」

    陈知衡忍不住笑出声,肩口牵扯着伤口,疼得x1了口气。白霜璃忙伸手扶住他,嗔道:「还敢笑!」

    「师姐说的太生动,忍不住。」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淡淡回荡在疗剑堂,与屋外鸟鸣相和。此刻没有生Si的压迫,没有宗门的重担,只有师姐与师弟之间,最朴素却也最珍贵的陪伴。

    屋中气氛融洽,忽听得外头传来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扉随之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袭水烟青纱的nV子,眉梢温婉,神情清和却自带不容忽视的稳定气场,正是玥心谷谷主——舒无玥。她步履无声,气机沉稳,宛如一泓清泉入室,让人心绪也随之平静。

    在她身後,跟着一名岁的小nV孩,眼神灵动,脸庞圆润,眉宇间透着孩童的纯真好奇。她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屋内,却又很快紧紧跟在师姐身後,正是第二代真传中最年幼的弟子——诸葛紫夕。

    白霜璃微怔,旋即收敛了眼底的笑意,立身而起,恭敬地对二人行了一礼:「两位师叔祖安好。」

    舒无玥微微颔首,目光只淡淡掠过,便落在床榻上的陈知衡身上。紫夕则睁着大眼睛盯着他,似乎想说什麽,又被师姐的气场压得乖乖收声。

    白霜璃抬眸,才发现窗外日影西斜,已是正午过後,正值疗剑堂诊疗的时辰。她转身对陈知衡轻声道:「师弟,你好好静养,别再逞强。我先告退。」

    说罢,她再对舒无玥、诸葛紫夕略一颔首,便收拾心绪,转身离去。青衣出门,衣袂拂过药香,留下一室宁静。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只余药鼎低低翻滚的声响。舒无玥走近榻前,将药篮轻放在桌案,声音淡然却安定:「让我看看今日如何。」

    诸葛紫夕则在一旁坐下,紧张地握着小手,却又忍不住偷偷望向陈知衡,眼神里满是稚nEnG的担忧。

    屋内静谧,药鼎翻滚声与淡淡药香弥漫。白霜璃甫一离去,舒无玥便走近榻前,将药篮放下,素手伸出,指尖搭上陈知衡的寸口。她闭上眼,眉目安宁,呼x1与屋内气机若合若契。

    一旁的诸葛紫夕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却不敢出声。小手攥得发白,最後还是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悄悄抓住了陈知衡的手。

    「师侄,不会有事的……」她压低声音,带着稚nEnG却坚定的安慰。

    陈知衡原本因针息导入而紧绷的神sE,微微一松,忍不住失笑。舒无玥睁眼看了他一眼,眸光含笑,却什麽都没说,只是更加专注地运气。

    紫夕看着他笑,忽然小声补了一句:「哼,还敢笑。要不是我几年前晚上撞见你总在偷练,你给我讲故事,要不是怕没後续听了,才不会理你呢!」

    陈知衡一怔,随即失笑:「原来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紫夕眼睛亮晶晶,语气得意,「我那时候天天跑去找你听故事,你也没拒绝。你说过的那些故事,我可都还记得呢!」

    他眼神微动,心底浮现当初月下练剑的身影:一个小nV孩蹲在墙角,非要缠着他讲回故事才肯回去。回神时,他语气柔和:「好,以後若我还能讲,定不会食言。」

    紫夕听罢,笑得眉眼弯弯,却依旧小手攥紧,低声道:「那师兄更要好好活着,不许再吓我了。」

    她袖口一抖,一缕银光流转而出——正是瑶华静环。银丝无声展开,如月华般笼罩在他x前,牵引着T内紊乱的气脉。

    随後,她双掌轻贴在他背心,缓缓运转《yAn元归一经》第四层。那缕真气温润如初yAn,徐徐流入经脉,将四散真元一点点收摄归入丹田。陈知衡只觉x口沉浮的气息逐渐稳定,乱窜的真元被安抚下来,呼x1与心跳也慢慢同步。

    「忍着,气息归一之前会疼。」舒无玥语声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稳定。

    陈知衡额上渗出冷汗,手背青筋暴起,却仍SiSi咬住牙。紫夕急得红了眼眶,小声说:「师侄呀,你若是痛,就捏我一下吧……」

    他忍不住笑意更深,却摇了摇头:「怎麽舍得。」

    舒无玥眼神微动,唇边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却随即沉回安定。她再度掐诀,运转《朝和清息功》,引药鼎中氤氲药气入T。三枚银针先後落在「内关」「曲池」「关元」三x,针尖微颤间,真气如细丝缝补裂痕。

    半柱香後,银针尽数收回。舒无玥取来药碗,递到他手边,语声淡然:「七日内止练,不得妄动。」

    陈知衡接过药碗,苦涩入喉,却觉x口似开了一扇窗。喘息平复时,他低声道:「多谢谷主。」

    「静养便是,毋需多言。」舒无玥收起药篮,衣袂微动,气息却依旧平和如泉。

    紫夕终於松了口气,凑上来凑到榻边,稚声问道:「师侄师侄,以後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陈知衡怔了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又笑起来:「若我还能讲,定不会食言。」

    舒无玥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凝,心底一笑:或许这份纯真的挂念,b药石更能疗心。

    夜深,疗剑堂灯火未灭。药鼎中最後一缕白烟散去,堂内只余烛火微摇。陈知衡靠坐在榻上,x口仍隐隐作痛,耳边却似回响着师姐与师叔祖的叮嘱。

    「七日内止练,不得妄动。」舒无玥临行时的语声,依旧在耳。

    可他闭上眼,心中却浮现楚诡尘剑锋yu裂的冷意,与白霜璃步步相b的沉稳。若心停下来,他怕再无勇气迈出下一步。

    他深x1一口气,没有调动真元,只将手探向一旁的木剑。烛火下,木剑被缓缓举起。

    「只是观想,不算修练。」他对自己低声说。

    呼x1缓而长,他将心中所悟的太极、四象,轻轻刻印在每一次吐纳之间。剑走极慢,却如描圆。

    第一次,气息微乱,圆影未起,x口一窒,立刻止住。冷汗自额角淌下,他强自平复。

    第二次,他改以心意为主,不让气血随意冲撞。剑尖一寸一寸推开,烛焰随之微晃,并未熄灭,却往侧偏了一线。圆影若隐若现,淡如纸痕。

    「随影……圆。」他喃喃,唇角浮出一抹苦笑。

    第三次,他心念沉入剑锋,将圆影收缩为一点,想以一点为枢,转动全局。剑尖抖动间,一瞬似有阵痕凝聚,却随即崩散。x口剧烈翻涌,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木剑险些脱手,他SiSi握住,气息虽乱,眼神却异常清明。

    「转……枢。」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决绝。

    他将剑横放在膝,缓缓闭眼,强行收摄心神。圆影未稳,枢念亦未成,但道路已然在前。

    x口痛得厉害,却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只要心不滞,便还能前行。」他低声对自己说,随即敛息,不敢再多试。

    烛火摇曳,照见他苍白的面庞与嘴角未乾的血痕。夜sE深沉,却有一GU微光在他心底生起。

    岁月如梭,又是半年。

    这半年里,白霜璃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前来探望,言语不多,却总带来一份安心。云泽偶尔会闯进来,说些趣事,为这静寂添上一点热闹。楚诡尘则少有露面,但每一次来,总会留下剑道感悟的笔记,或低声与他论剑,字字如锋,剑意直指人心。

    诸葛紫夕几乎每日都随舒无玥而来。诊治後,她总要缠着听故事,稚声笑语,为疗剑堂添了一抹最真切的温暖。

    後来,伤病逐渐稳定,换药与诊治多由玥心谷内门弟子代劳。陈知衡翻遍《医经》,又常向舒无玥与谷中师兄师姐请教,渐能以尘意化诸般气息,循经脉自疗:以药灵之气护病处,以玄水之气固经脉,以木灵生火灵之气化为绿炎疗创,以金戈之气磨剑心,再以YyAn之气调和内息。

    半年间,他衍生出多种气息,尘意亦由一缕增至二缕。然而境界却始终无寸进,依旧停留在衍尘初期。外人看来,他不过问元初期;若依自创T系,仍在最初之境。

    夜深,他凝视指尖萦绕的气息,心底苦涩。

    「当时五年苦修,镜林试炼从未缺席。YyAn、四象皆已悟通,境界却仍止步……这条路,究竟通往何处?」

    他曾想过,衍尘或许是另一种化象。

    「化象境,分为两重。」他心中暗念,「象生,心能化象,将念与气转为可视之法象;象寂,则是象承道理,心象与道象相合。」

    他眉心紧锁,心念急转:「化象之所以能立,因其有意为根;而尘意虽能直化万象,却无意、无心,仅是Si物。这……便是我真正败於楚师兄之处!」

    忽然,他脑海响起楚诡尘来探病时闲聊时的一句话:

    ——「你那最後一剑,是阵,还是意?」

    字字如惊雷,直击心口。

    他猛然恍悟:「借万古之法,也不过是借。我从未,有真正属於自己的意!」

    「那我的意是什麽?」

    心念微动,初成衍尘境之时所化气剑於身前浮现。烛火随之颤动,他闭上眼,回忆起这些年的一切:镜林中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五六年的苦修挣扎,宗外流离病弱的记忆。有人怀善心却被讹诈欺凌,有人作恶却逍遥无事。

    「此为凡尘。尘意,自尘而生,自病而起。」

    剑鸣嗡然,他心口剧震。

    「我的意——是不甘!」

    不甘善者守心却遭践踏,不甘自己生於病中、无能为力,更不甘恶人逍遥、暴徒横行!

    「我的意,是公正!善恶皆有报。善不该泪下,恶不该恣意!」

    剑光随语震颤,屋内烛火倏然暗灭,转瞬又燃。夜风透窗而入,却在他呼x1间渐归宁静。

    「愿,善有所依,恶有其果!」

    声如铁誓,真元尽化为尘意,自经脉奔流至灵魂深处。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缕丝,而是渗透全身,与心念合一。

    剑鸣长嗡,凡尘之刻在剑身悄然深了一层,似将世间百态都映入其间。

    气息随之收敛,柔和却坚不可动,如母亲怀抱,又若山岳永固。

    陈知衡低声吐出四字:「衍尘中期。」

    没有惊天异象,没有天地共鸣,唯有水到渠成般的清明。他睁开眼,目光澄澈如洗。

    他看着自己的手,凝聚出一团尘意,低声呢喃:

    「尘,自凡尘而来。道与心,皆因凡尘百态而衍。这才是真正的衍尘。」

    往日迷惘尽散,他终於明白——

    「我的意境,就是我自己。」

    那个病弱却不改善念的自己,那个被欺压却仍守心的自己,那个入宗後不信命、拼Si逆行的自己。

    「既衍於尘,当凌於尘。我要让善有所报,不再白白哭泣!」

    剑气昂然,他长声低语:

    「我的剑,我的道,我的号——皆称问尘!」

    「问这世道,破这世道!」

    ——此为,问尘意境!

    他凝望眼前的气剑,只见剑光之中,似铭刻万象:道佛儒仙,魔妖人鬼;诸子百家,红尘百态;善恶人心,皆在其中。

    那一刻,他心中清明:

    「化象所演,是道象;衍尘所衍,却是尘心。」

    「两者本非一途。化象借意成形,而衍尘,唯自凡尘心生!」

    剑鸣低沉,他目光澄澈如洗:

    「这,才是属於我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