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玄幻小说 > 灵忆世界 > 第二章〈入侵〉?上
    村边的风总是先来。它从溪谷拖着cHa0气上来,穿过矮树和草甸,拂过屋檐,再落到这一户小小的院子里。这里是边境,村子不热闹,白天多是铲土和牛铃,晚上就只剩狗吠与虫鸣。院门用老李木做的,两扇,门栓粗到能当短棍;门内是一截石子小径,拐过柴垛,正中是一个不大的空地,右侧竖着一块带刀痕的樟木桩,像一个沉默的夥伴。樟木桩後是劈柴的案和斧,一旁靠了一柄磨得发亮的长剑,剑柄布绳被掌心磨得顺滑。左侧靠墙挑着一口井,井槛上常年Sh着,水桶边挂着打水的扁担;再往里是菜地,种了几畦青菜、两行葱、一簇簇薄荷,最角落有株小杏树,春天会开白花。

    屋子并不大,却被收拾得有条不紊:前间是火塘和餐桌,靠窗做了木格架放盐、油、乾草药;後间以木板拉了半道隔断,这边是睡铺,那边靠着墙放着一张木摇篮,篮沿垂着亚麻编的吊饰,走过会轻轻晃。屋梁上挂着晒乾的野菇和一串蒜,墙角立了两只竹框,一大一小,大的是洗衣,小的是装玩具。窗用麻纸糊,白天透亮,夜里一点烛光就能把一家人照得暖融融。

    日子在这样的地方一针一线地织。早晨,露水还挂在院里的薄荷上,子安·征真会先背上弓进山,替家里添点r0U食;回来接着挑水,一桶两桶,把水缸添满;把井绳和扁担放回位,顺手m0m0那根樟木桩,掌心的茧和木头的纹理都有点y。他在樟木桩前站一会儿,把呼x1放平,再练刀剑。那不是漂亮的表演,没有喝喊,只有劲道沿着骨缝出去,剑路一寸一寸磨得准。他会从最普通的起手开始,斜劈、横扫、刺与收,偶尔加上一个转身的破步,剑尖在空气里掠出一线乾脆的啸。练到身上出了汗,他便把剑cHa回鞘,去劈柴——

    「咔——」斧刃进木的声音很清爽。圆木被剖开,木心露出淡淡的香,新的柴一把把堆好,晾在屋檐下。这些动作,他做得像呼x1一样自然。有人问他:离开了那些打打杀杀,为什麽还要每天练?他也只笑笑,不多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把剑和这身骨头,不只是他自己的,还是为了门里这两个人——Ai尔莎和坎迪。

    屋内那时候已经有香味了。Ai尔莎起得不算早,但她动作细致,一把小刀在案板上「嗒嗒」作响,切野菜、切r0U,炖上一锅汤,铁锅沿着火口发热,薄薄的蒸汽往窗纸上蹭,留下一圈水印。她的银发用布束在脑後,蓝sE的眼睛像被晨光洗过一样清醒。她会时不时停一下,去摇篮边看一眼——那里躺着个小男孩,襁褓里睡得正熟,呼x1带着N香的温度。

    坎迪。他的眼睛是蓝的,像他母亲;可即使是刚睁眼的时候,那双眼睛也不像普通婴儿的浑圆无知,而是透着一点静静的明亮,彷佛看进人心里最简单的地方。不是聪明的骄气,不是突兀的冷,而是让人会心一笑的那种「看到了」——你倦了吗、你高兴吗、你在担心吗,他似乎都能安安静静地知道。

    「他醒了。」Ai尔莎低声说。她把手擦乾,抱起坎迪,小家伙在她怀里伸了一个懒腰,嘴巴「咂」了两下,去找N。这一段时间,屋里最常见的画面,就是她坐在窗边,一半yAn光落在肩上,怀里孩子的手攥着她的衣领,安稳地吃着。她会哼几句乡间小调,轻得像风:「小河呀小河,带我去看云……」孩子不懂歌词,只懂那个声音像摇篮。

    中午,院门会开,征真把劈好的柴搬进来叠高,顺手把剑挂在门後。他捧起井水往脸上一拍,凉意透骨。Ai尔莎已经把饭菜端上桌:麦饼、菜汤、烤得香脆的马铃薯,偶尔有一点腌r0U。「回来啦?」她问。

    「嗯。」他把坎迪接过来,在空中托一托,小男孩「咯」地笑了一声,手脚乱蹬。「今天的麦饼有香草味。」

    「我放了薄荷。你昨天说胃有点热。」她笑着给他盛汤,「吃吧,别凉了。」

    「是是是。」他故意把汤碗端得很认真,「厨娘大人吩咐的怎敢不从。」

    Ai尔莎抿笑:「少油嘴。」说归说,她眼里的温柔却遮不住。

    夜晚,征真则轮流巡守村口。村民们都说,他虽不像战士那般张扬,却总让人心安。Ai尔莎有时笑他太C心,他只是淡淡回一句:「若真有一天需要,我总得站在最前头。」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编成了习惯。春天来的时候,杏树先开了,白瓣像轻雪,坎迪还小,被抱到树下晒太yAn,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那一树白,像在听春天说话。夏天到,河边草高,傍晚常有萤火,他会被父亲背在x前的布带里,跟着去巡菜地,萤火贴着他的小脸一亮一亮,蓝眼里就多了点灯。秋天收获,屋里堆得满满,Ai尔莎把谷撒在席上,坎迪就坐在旁边,学着抓一把握不住,撒得到处都是;她也不骂,m0m0他的头说:「慢慢来。」冬天冷,窗纸上泛白霜,火塘边摆了小木桶暖脚,坎迪学会了拍手,打着节律看父亲削木头,征真一刀一刀把粗木削成了小马,磨得光滑,递给儿子:「给你,将军坐骑。」小男孩抱着那匹木马,像抱着一个秘密。

    「他不哭。」有一天,秋雨收了,屋里晒着Sh衣服,征真看着摇篮里的坎迪,忽然这样说。

    「不哭,也不代表他不需要我们。」Ai尔莎一边将衣服抖平,一边看着孩子的眼睛,柔声道,「你看他看你,像是知道你要说什麽似的。」

    征真弯腰,让额头贴了一下儿子的额头:「那你也知道爸爸现在要说什麽吗?」

    坎迪「啊」了一声,像答话。两个大人都笑了。

    有时候也会难:b如夜里突来的高烧,坎迪小脸红热,呼x1急促,抓得母亲衣襟不放。那夜里,征真整晚坐在火边,轮着用Sh布给他擦额头,Ai尔莎煎草药,吹凉了用细瓢一点一点喂。孩子苦得皱眉,却盯着他们看,那眼神清清的,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们在。」第二天热退了,两个大人的黑眼圈却像涂上去的。征真靠着门框喘一口气,还逗他:「小子,欠我们一晚的觉。」坎迪「呵」地笑了一声,像回话。

    也会有惊喜:某一个清晨,Ai尔莎正在r0u面,坎迪趴在摇篮沿上,忽然吐出两个音,「妈——妈。」面团在她手里一滑,差点掉地上。她先是愣住,接着眼圈就红了,抱起儿子转了两圈,笑得像春天。那一天,征真回家时,她把话讲给他听:「他会叫我了,他会叫我了!」晚上,征真抱着儿子坐火边,悄悄教:「那你也叫一声——爸——爸。」坎迪歪着头看了他半天,端端正正叫出第一声:「爸。」那声音不算清楚,却把男人逗得像孩子一样笑。

    院子也跟着这孩子长大。樟木桩的刀痕一天b一天深,柴垛一天b一天整齐,菜畦多出两行葱,井槛被手掌磨得更亮。征真多装了两个门栓,院门内侧cHa了一根粗木杠;屋檐下多挂了两只羊角,里面藏乾草灰,是他自己做的简易撒粉,万一有夜里的野兽来,能撒到眼上。Ai尔莎笑他谨慎:「我们这里,最多野狗。」他只是「嗯」了一声,没解释更多。他从不说那些不吉利的猜想,只把手头能做的都做了。

    h昏是一天里最好的时辰。征真练完剑、劈完柴,擦汗,从井里打一桶凉水往脸上泼,凉得人打个哆嗦。他把剑挂回屋檐下,换上乾净衬衣,推门进屋。Ai尔莎把最後一盘菜滑到盘里,蒸汽里是r0U和香草的混味,桌上摆了麦饼、炖汤、葱煎蛋。她回头看他:「回来啦?」

    「回来啦。」他接过她手里的锅盖放稳,顺手把坎迪抱起来,「今天给你带什麽好东西——」说着从袖口m0出一个小木哨,轻轻一吹,「啾」的一声像雏鸟。坎迪眼睛一亮,伸手去抓。Ai尔莎笑:「你就会把他养得野。」

    「野一点才不怕风。」征真把小哨挂在儿子脖子上,正经起来,「但不会让你去迎着风。」

    饭後,母子坐在火边,父亲把破了边的篮子补好。Ai尔莎把坎迪放在膝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唱歌。孩子有时候会突然把头抬起来盯着父亲看,那目光静静的,像把屋内的每一声音都收在眼里。征真被看得一愣,笑着问:「怎麽了?」

    「他在记啊。」Ai尔莎说,「记你拿针线的样子,记火星弹起来的方向,记我们说话的声音。」

    「那他也记这个。」征真把手伸过去,让小男孩握住自己的食指。坎迪握得很紧,小指头戳在他掌心里,暖的。男人心里忽然被什麽轻轻一拉,他低头在儿子额头上碰了一下,像立了一个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誓。

    第二年春末,杏树结了第一批小果子,青得发亮。那时候,Ai尔莎按住腰,对征真笑:「我大概要第二次做娘了。」消息像风一样在这个家里绕了三圈,落在每一个角落的灰尘上都亮了一点。从那天开始,征真把能g的重活都接下,挑水、砍柴、换屋顶破掉的草,一直忙到手背新的茧压在旧的茧上。他还把屋子里不顺手的地方一个个改——摇篮边又加了一层软垫,火塘旁多钉了一块防烫木板,门槛下垫平了易绊脚的石头。夜里,他睡得更轻,风一大就会起来看看门,看看窗,看看樟木桩下那柄剑。

    「你又醒了?」Ai尔莎在床上翻身,压低声音问。

    「做个梦。」他也压低声音,回去把她的被角盖好,「没事。」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掌心包住:「别担心。你做到的,已经b很多人多了。」

    「还不够。」他说,语气很轻,却像石头落在水底那样沉。

    就在那段时光里,Ai尔莎忽然察觉身子有些异样。起初只是清晨容易犯恶心,後来连织布时都常常得停下来歇气。某天傍晚,她捂着腰,带着几分羞怯却又掩不住喜悦,对征真轻声说:「我……又有了。」

    话音落下时,窗外正好有一只燕子掠过屋檐,带来春末的风。征真怔了半瞬,随即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一刻,他眼底像火光般亮起来,却什麽话都没多说,只是低声回了一句:「谢谢你。」

    从那天起,这个小家多了一层新的期待。Ai尔莎织着更小的衬衣,坎迪则常常凑过来,用胖乎乎的小手m0着母亲渐渐隆起的肚子,好奇地凑耳朵听,还咯咯笑着说着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咿呀声。

    时间在这样的安稳中走得很快。坎迪从襁褓里的N娃娃,成了会跑两步的小男孩。刚学会走时,他总是撞着家具,额角上常有小小一块青,Ai尔莎看了就皱眉:「慢点。」他却笑着又去撞父亲的腿。征真就蹲下,两臂打开:「来。」小男孩晃悠着走过来,扑进他怀里,笑声像一串石子掉进水里。

    夏天再来一次,傍晚的萤火更多,坎迪学会了学鸟叫,挂在脖子上的小哨成了他最得意的宝贝;秋天收获,b去年更满,屋梁上的蒜串多了两串;冬天雪大了一回,院门外堆起白墙,征真背着儿子在雪地里踩出一条「龙脊」,从门口一直踩到井边,小男孩笑得差点从他肩上翻下去。春天第三回来,菜畦里那一行葱粗到能拿来当绳子扯着玩,杏树也能遮出一小块Y。

    日子看起来好得不能再好。也正因为好,征真偶尔会在收工後站在樟木桩前多看两眼。他什麽都不做,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茧一圈一圈,像年轮。他把剑慢慢cH0U出一寸,又推回去,对着空气很轻地说了一句:「还不够。」然後他才回屋。

    那一晚,风和往常一样穿过屋檐。火塘还没灭,汤锅里剩半锅汤,桌上摆着第二天要晒的草药。坎迪白天跑得太多,这会儿睡得很沉,手里还抓着那匹木马,指节因用力留了一圈白。Ai尔莎把窗纸缝口按紧,回身时忽然「唔」了一声,手按住肚子。

    「怎麽了?」征真第一时间起身。

    「……像是开始了。」她的呼x1很沉,但眼里很清楚,「还不急,但该准备了。」

    他立刻动了,像是把早就整理好的清单从脑子里拿出来:热水、乾布、乾净的绳带、草灰、剪刀,接生婆教过的步骤一个不漏。他把火添旺,往锅里加水,抓出两把已消毒过的布;在床边铺好软垫,搬空旁边的凳子,留出转身的空间。做完这些,他回头看她,声音放得很轻:「你坐下,跟着我呼x1。x1——停——吐。慢。」

    「我知道。」她点头,额角已有薄汗,却还笑了笑,「你看起来b我还镇定。」

    「因为你b较勇敢。」他也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让她手指扣住自己。「累了就捏我。」

    坎迪似乎被他们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蓝sE的眼睛在火光里像两点水。他没有哭,只是抬手,寻那根最熟悉的指头。征真把食指递过去,让他握住:「没事,爸爸和妈妈都在。」

    屋外,风还在院子里绕,拂过樟木桩,拂过那柄挂在屋檐下的剑。屋内,水开始滚,烛焰稳稳地不抖。所有东西都在位上:热水、乾布、刀剪、绳带、草灰,还有两个大人的手——一只按着另一只,互相把力传过去。

    临盆的第一阵痛像远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Ai尔莎的呼x1很有节奏,征真每隔一会儿就去看一次火,添一小根柴,回来覆一声:「很好。」坎迪握着他的指,慢慢又睡了,嘴角还挂着一点笑,像做了一个雨後的梦。

    这一夜,村子跟往常一样地静。院门里,只有水滚的声音、木地板偶尔的轻响、和呼x1,一声一声,像在数时间。谁也还不知道,那些挂在屋梁上的蒜串、井槛上的水迹、樟木桩上的刀痕、和小男孩脖子上的木哨,都将在很快以後,被另一种声音打断。此刻,它们只是好好地在那里,为这个家守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