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sE厚重的房门在身後轻轻合拢,将外头明媚的yAn光彻底隔绝。沈奕辰家中的空气带着一种与户外截然不同的沉滞感,混合着电子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周铭熟门熟路地拎着蛋糕盒走到客厅中央,声音刻意扬高了几分:「辰子,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最近爆火的虚拟平台星之庭的创造者林芷晴小姐!人家特意登门拜访,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也别摆什麽臭脸了,快出来招呼人家!」
他边说着,边把蛋糕放在光洁的黑sE茶几上,脱下外套,随手往沙发一丢。
林芷晴站在玄关位置,表情局促,目光迅速扫过这个空间。客厅很大,设计简约现代,线条冷y,sE调以黑白灰为主,显得空旷而缺乏烟火气。
唯一的「生机」,来自几件静静运转的昂贵智能家居。落地窗外庭院的树影在光线中微微摇曳,将这乾净得近乎刻板的室内空间,衬托得越发孤寂。
书房方向传来轮椅碾过光洁地板的轻微声响。
沈奕辰C控着他的电动轮椅,缓缓滑入客厅。他依旧穿着深sE的家居服,脸sE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冷峻。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周铭身上,那层冰封般的戒备似乎融化了一丝,但当他看到站在玄关的芷晴时,眼神又瞬间冻结起来。
「周铭,你的脸皮怎麽又变厚了?」
沈奕辰的声音低沈沙哑,听不出喜怒,但显然没有欢迎之意。轮椅停在客厅中央,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芷晴。
「林小姐,我想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语气没有在医院时的愠怒,只剩下彻底的、置身事外的冷漠。
周铭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像个和事佬般挡在两人之间:「哎呀,辰子——辰哥,人家林小姐大老远跑来,你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嘛!你看,我还给你送了蛋糕来呢,刚出炉的,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他努力缓和气氛,但沈奕辰的态度却没有因此软化。
目光扫过蛋糕盒,沈奕辰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很累,不想跟人谈话。既然你只是来送蛋糕的,那没有别的事的话,你现在可以走了。」
周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没有生气。
他凑近轮椅旁,压低嗓子,飞快地向沈奕辰低语了几句:「喂,老沈,别这样。人家一个nV孩子,放下工作特意找来,肯定是有重要事。你听人家说几句会少块r0U吗?别老是一副全世界欠你钱的样子。你对着我说话难听不要紧,但对nV孩子可得温柔点!」
他一边说,一边瞟着芷晴的方向示意。
沈奕辰挑起了眉毛,嘴角g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没有看周铭,目光依旧固定在芷晴身上,声音清晰。
「收起你那套绅士作风吧,周铭。你也知道林小姐是星之庭平台的创办人,是一位资深的程式设计师。人家可是专业人士,不是需要人哄的小nV生。她要跟我谈的是技术问题,除此以外,我们也没有什麽能说的。」
这番话像冰水一样泼下来,清楚地划定了界线——这里是专业领域,无关X别,只有冰冷的事实和立场。
周铭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无奈地耸耸肩,向芷晴抛去一道「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
「行行行,沈大教授,你专业,你冷酷,你无情!」周铭夸张地叹了口气,捡起自己的外套,「蛋糕我放这儿了,你们慢慢聊技术!林小姐,我还有点事,先撤了。沈奕辰他……」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沈奕辰那张冷y的脸,终究还是把「刀子嘴豆腐心」之类的评价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你们好好谈。」随即转身离开。
大门在周铭的身後关上,带走了最後一丝轻松感。
偌大的客厅里,如今只剩下芷晴和坐在轮椅上的沈奕辰。沉默充斥着整个空间。她深x1一口气,举步走到沈奕辰的面前,目光坦然地迎上他那双深潭般、写满戒备与疏离的眼睛。
沈奕辰的冰冷和周铭的离开,反而让她卸下了最後一丝多余的顾虑。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沈先生,我理解您的拒绝,也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拜访你的家很不礼貌,但我认为我们可能拥有共同的敌人——NeuromiraSystems,还有那个危险的Echo模组。我今天来就是希望能基於我所掌握的证据向您求证。」
沈奕辰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她。
芷晴没有回避他的审视,如同在陈述一份技术报告般,开始条理清晰地讲述:「根据我的调查,您在Neuromira期间,主导开发了神经接驳器的核心yT架构和底层驱动演算法。这项技术是星之庭沉浸式T验的基础,也是我和Neuromira这家科技企业合作的开端。」
她顿了顿,观察沈奕辰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只有紧绷的下颚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後来,Neuromira内部开始了另一个高度机密的项目——Echo模组。这个模组深度嵌入了神经接驳器的驱动层,其核心功能是非法收集和分析用户的脑波。而我认为,您当初突然从Neuromira离职,很可能就是因为您发现了他们lAn用神经接驳器技术、秘密进行这种非法数据收集和分析。您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
她看着沈奕辰,试图从他脸上寻找确认。
沈奕辰仍旧一言不发,眉头紧锁,深邃的目光停驻在芷晴脸上,视线却像是越过了她,望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同时,透过对Echo模组程式码的逆向分析,」芷晴续道,这是她手中掌握的最直接的技术证据,「我发现其底层运用了一种极其JiNg密的情感数据化技术。这种技术的风格和复杂程度,与神经接驳器的原始设计有着高度的内在一致X。这让我推测,您不仅与神经接驳器有关,而且很可能也深度参与了这种情感数据化技术的研发,或者至少,这项技术是基於您早期的研究或设计理念发展起来的。」
当芷晴清晰地说出「情感数据化技术」这个名词,并指出其技术风格与他的关联时,沈奕辰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化作了实质。
他紧攥着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芷晴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决:「更重要的是,我怀疑您遇上的那场车祸,并非单纯的意外。那很可能是Neuromira为了彻底封口,防止您向外界揭露他们非法收集数据、lAn用技术的行为而策划的!」
沈奕辰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猛地闭上眼睛,紧咬牙关,额角青筋隐现。
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他冰冷的躯壳。他放在腿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映照着一片空洞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自嘲,像惊涛骇浪後残余的冰冷灰烬。
「……你基本上都猜对了。」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玻璃渣,「我发现了他们利用神经接驳器秘密收集用户的情感数据。这违背了技术1UN1I和最基本的用户yingsi原则。更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利用了我设计的技术架构……利用我早期研发的情感数据化核心技术作为基础,来构建那个该Si的Echo模组!我试图阻止他们,像个傻子一样以为销毁我手上的核心资料就能切断源头……结果?」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大难不Si,捡回一条命,代价就是这双废腿。」
他低头,目光落在盖着薄毯、毫无知觉的双腿上,眼神中带着令人心碎的苍凉。
「更可笑的是,当我躺在医院时,Neuromira早已利用他们偷偷备份的资料,肆无忌惮地推进着Echo计划。而我,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声名也被他们在背後毁得差不多了——我能做些什麽?揭发他们?谁会相信一个因为事故致残而患上心理疾病、恶意诋毁前东家的废物?」
最後那句话中的自我厌恶如此清晰而强烈,沉重地压在芷晴心上。她看着沈奕辰笔挺的身T垮塌下来,陷入轮椅中。那座沉重的电动轮椅既是他身下唯一的倚靠,也是他无法摆脱的枷锁。
「所以,林小姐,你现在明白我为什麽拒绝你了吗?」
他重新看向芷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那冰层下是无法抹消的疲惫,「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是我做不到。我没有能力。我光是照顾自己就已经忙不过来,没有余力去对抗Neuromira那样的庞然大物。」
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被痛苦、愤怒和绝望层层包裹的男人,听着他剖开伤疤般的自白,芷晴心中翻涌的已不再只是单纯寻求答案的急切。
「沈先生,我不能说自己完全理解您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但您刚才说自己试图阻止他们,说你无法容忍他们的行为。」
沈奕辰那些Y郁而沉重的话语没有使她感到挫败,反而促使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直视沈奕辰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刚才您的朋友和我提过一些关於您的事,他说那场意外虽然为您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但您的心里仍然是那个有理想、有坚持的人。我相信他。我相信即使经历了这一切,即使您认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但您的内心,那个作为科学家、作为有良知的人的内心,仍然没有完全放弃——如果你已经真的彻底放弃了、决定对Neuromira的恶行视若无睹,在我提起Echo模组的时候,你不可能还会这麽愤怒。」
沈奕辰的身T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维持那副冰冷的面具,但芷晴没有给他机会开口。
「我追查Echo模组,不只是为了星之庭的安全。我被他们检测为高共鸣者,他们利用我的情感数据,利用我的思想、我的个人情感来打造一个新型的人工智能Eon,还把他安cHa在星之庭中,让它和我接触,让我以为……以为他是个真实的人。」
痛楚混杂着一丝被愚弄的羞耻在她的眼中闪过,但她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继续清晰地说:「您不只是这一切技术的源头,沈先生,更是这场Y谋最大的受害者。您的车祸、您的残疾、您失去的一切……难道您真的甘心就这样被他们击败吗?甘心任凭他们继续利用您创造的技术去做些非法行为?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继续去伤害更多人?」
在芷晴坚定的目光下,沈奕辰脸上那层坚冰彷佛开始裂开细密的缝隙。她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情绪,放软了语气,怀着最後的、也是最真诚的恳求。
「单凭我一个人确实对抗不了Neuromira这个庞大的企业,我需要您的帮助。这不仅是为了我抑或您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更是为了所有那些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人。我可以像您建议的那样,不再追查下去,假装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中止和Neuromira之间的合作,保持沉默。但我做不到,沈先生,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会变成他们的帮凶——我永远都无法面对自己。」
随着最後的话音落下,客厅陷入一片Si寂。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弱声音,以及沈奕辰略显粗重的呼x1声。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双眼,也掩盖了他此刻的表情。双手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手背青筋虯结。
这是芷晴第一次在人前说这麽多话,她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心脏在x腔里有力地跳动,却奇异地不感到紧张。她的双眼安静地注视着沈奕辰。
她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无法也不想强迫他,只能等他自己作出选择。
终於,沈奕辰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冰冷的Y郁和绝望尚未消散,但在那幽暗的寒潭深处,却闪烁着一道微弱的火光。那是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也是一份几乎已被遗忘的、身为一个追寻真理的科学研究者的骄傲。
他深深地看了林芷晴一眼,不再只是单纯的审视目光。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但原先的冰冷已经消失无踪,仿佛穿越了一场漫长的寒冬而来:
「我愿意和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