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孟冬之初。
北风如同一柄无形的巨刃，削去了南疆最後一丝暑气。虽然岭南无雪，但那GU自中原大地呼啸而来的凛冽寒流，依旧穿透了五岭的层层阻隔，让合浦这座刚刚从战火中复苏的滨海孤城，感受到了一丝透入骨髓的萧杀之气。
郡守府深处的机要书房内，炉火虽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气机。那是一种山雨yu来风满楼的压抑，彷佛天地间的某种平衡正在被打破。
费计风尘仆仆，将一封封了三道火漆、羽毛上染着鲜红印记的绝密情报呈上案头。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缰而微微发白，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悸，彷佛那信笺上沾染着北方战场的硝烟与血腥。
林睿负手而立，并未急着拆信，目光越过了悬挂在墙上的交州舆图，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拆。」
一个字，简洁有力，却透着一GU定海神针般的沉稳。
蒋琬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展开绢帛。仅仅扫了一眼，这位素来泰山崩於前而sE不变的智者，脸sE亦是微微一变。
「主公，」蒋琬的声音低沉，「潼关破了。曹C采纳贾诩之计，於阵前离间马超与韩遂。关中联军虽勇，终究是一盘散沙，如今已灰飞烟灭。曹C大军已定关中，凉州门户大开，北方……再无战事。」
一旁的虞翻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北方既定，曹C挟大胜之威，剑锋所指，必是南方。孙权此刻，只怕是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了。」
林睿缓缓转身，目光如炬，彷佛两道利剑刺破了虚空。
「曹孟德，果然是世之枭雄。」
他的思绪却在这一瞬间，飘向了更远的未来。在他的脑海中，一段尚未发生的历史画面清晰浮现：曹C平定关中後，必将挥师南下。而孙权为了保住江东基业，将亲率十万大军迎敌於合肥。然而，在那里等待他的，将是那位威震逍遥津的张文远。八百勇士冲阵，杀得江南儿郎胆寒，更留下了「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的千古笑柄。
「合肥之战……快了。」
林睿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但他并没有说出口。这种预知未来的惊世骇俗之言，若是说出来，只会被视为妖言惑众，甚至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他只需要利用这个「势」，为合浦争取最大的利益。
「公琰，仲翔。」林睿收回思绪，眼神变得坚定，「孙权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必须确保後院不起火。步骘虽然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後快，但在此大势之下，他只能收起獠牙，转为安抚与搜刮。这便是我们经略全郡、紮稳根基的天赐良机！」
蒋琬点头，神sE凝重中透着一丝兴奋：「主公所言极是。步骘无力南顾，士燮为了自保，必会对我们更加倚重。这合浦郡下辖的五县之地，终於可以真正纳入主公的掌控之中了。」
「只是……」虞翻眉头微皱，指着舆图上除了合浦之外的其余四县，「这四县县令，皆是旧日士家或朝廷任命之官，虽名义上归主公管辖，但心向何方，尚未可知。他们并未参加之前的会考，对主公的新政，恐怕多有抵触。」
林睿走到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片属於他的领地。
「不换人。」林睿淡淡地说道，「大战刚过，人心思定。若此时大规模撤换县令，必会引起士族恐慌，甚至给步骘可乘之机。我们要用的，是势，是术，是用现有的人，做我们的事。」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舆图上重重地圈出了四个点，开始了对合浦全郡的盘点与布局。
「第一处，徐闻县。」
林睿手中的炭笔落在那个突出的半岛之上。「此乃南海门户，对接海外与中原贸易，更是盐业重镇。此地之重，在於财。」
「徐闻县令高达，」林睿看向蒋琬，「此人底细如何？」
蒋琬翻阅了一下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卷宗，回答道：「高达，乃是合浦高家的远房旁支。平日里唯唯诺诺，看似老实，在上次主公清洗高家时，他因早已分家且未参与谋逆，故而未受波及，仍居县令之位。」
林睿沉Y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高家虽倒，但百足之虫Si而不僵。高达既然表现恭顺，为了安抚剩余的旧士族，不宜动他。就让他继续做这个县令，当个摆设也好，也显得我林睿有容人之量。」
「但是，徐闻乃财赋重地，不能没有钳制。」林睿话锋一转，指着卷宗上的另一个名字，「徐闻县丞陈志，此人如何？」
虞翻眉头紧锁，显然对此人颇有微词：「陈志？听闻是个海商出身，手段极黑，在市井间名声狼藉。甚至有传闻说他与海寇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只是查无实据。」
「就是他。」林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恶人还需恶人磨。徐闻港鱼龙混杂，黑市猖獗，正需要这样一个懂行且心狠手辣的人去管理。让他继续做县丞，但要给他实权，让他把徐闻变成一个聚宝盆。只要能把钱粮给我不断地运回合浦，手段……我不问。」
「第二处，高凉县。」
林睿的炭笔移向西北。「地势平坦，水源充足，乃天赐粮仓。此地之重，在於粮。」
「高凉县令范忠，」蒋琬补充道，「此人是合浦本地的农家子弟出身，靠着举孝廉一步步爬上来的。X格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个P来。听说他对士燮颇为愚忠，只认Si理，开口闭口便是士公恩德。」
「愚忠不怕，就怕无能。」林睿笑了笑，「我要的就是他的愚。范忠此人，虽忠於士家，但他更忠於土地。他是个天生的农夫。我们不谈政治，只谈农桑。把公输仪改进的《曲辕犁》和《水力翻车》图样送给他，再给他我们培育的新稻种。告诉他，只要他能让高凉的粮食产量翻倍，我就不g涉他心里向着谁！我要用技术，把他牢牢绑在我们的战车上！」
「第三处，临允县。」
炭笔指向北方，那是合浦的北大门。「北接苍梧，山多林密，黑风岭便在其境内。此地之重，在於矿与兵。」
「临允县令赵严，」提到这个名字，虞翻的脸sE缓和了许多，「此人乃是法家信徒，铁面无私，以严刑峻法治县，境内道不拾遗。他虽未参加会考，但曾多次上书，赞扬主公严明法度、清洗豪强之举，对主公的新政颇为景仰。」
「那就好。」林睿断然道，「此处直面步骘的兵锋，也面临着山越的SaO扰。传我将令，赐赵严先斩後奏之权！无论是山越作乱，还是江东探子渗透，亦或是豪强抗法，皆可依律严惩！我要他把临允，变成一块步骘啃不动的铁板！」
「最後一处，朱崖县。」
林睿的目光越过了茫茫大海，落在那个孤悬海外的大岛之上。「那是一片未开发的宝地。椰子、香料、珍稀木材……那是我们的战略纵深。」
「那里的县令林佑，听说是个土皇帝？」蒋琬苦笑道，「此人乃当地豪族，仗着天高皇帝远，海路艰险，连士公的号令都不听，俨然占岛为王，对我们的政令更是置若罔闻。」
「无妨。」林睿摆了摆手，「对於这种人，打是下策，毕竟隔着海，劳师远征不划算。派四海商行的人去，带上我们最JiNg美的琉璃、最烈的酒。告诉他，我们只做生意，不谈政治。用贸易，慢慢渗透他的经济命脉，等到他离不开我们的商品时，这朱崖，自然就姓林了。此策名为……经济殖民。」
布局已定。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蒋琬与虞翻看着墙上的舆图，又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公，心中涌起一GU难以言喻的震撼。
林睿并没有急於更换这些旧官僚，而是洞悉了每个人的X格、背景与慾望，将他们像棋子一样，摆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高达的「顺」，陈志的「贪」，范忠的「痴」，赵严的「法」，林佑的「独」。五种人，五种用法。
「主公之谋，深不可测。」虞翻长叹一声，「步骘以为我们在喘息，士燮以为我们在守户，殊不知……我们是在生根啊！」
林睿放下炭笔，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冬雨。
「根深，才能叶茂。」林睿淡淡地说道，「外面的风雨虽然暂时停了，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後面。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让合浦这棵树，长得足够粗壮，壮到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他回过头，看向蒋琬和虞翻，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公琰，仲翔。具T的应对方案与物资调配，我们明日再议。今日，且先让这合浦的炉火，烧得更旺一些吧。」
窗外，雨声淅沥，洗去了战火的尘埃。合浦这台JiNg密的机器，在林睿的掌舵下，正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驶向那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