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莳离开了。他一步一步,缓慢地拖着脚步。
大雨仍在持续,且雨势变得越来越大,连绵的雨声已经淹没四周所有声响。罗天莳手中握着那把纯白sE的雨伞,却摇摇晃晃的,半边肩膀露在外头,连带着浑身都Sh透了。
水珠从发梢滑落、从他有棱的下巴线条、漂亮的锁骨、最後顺着手臂落至握着伞柄的纤细指尖,滴落。罗天莳眼神涣散,直直地盯着前方,彷佛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长满青苔的小巷格外Sh滑,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表情疏淡,找到了重心便又继续慢吞吞地前行。
出了巷弄,一片混乱的交通景致落入眼中——在大雨中仓皇奔跑的路人、为了闪避路人而轰隆大作的刺耳喇叭声。乒乒乓乓,罗天莳的头彷佛开始泛起疼痛。
眼前有黑影慢慢爬上来,像一团发散的光晕朝他蔓延袭来。他垂下头,努力不对上任何人的眼睛。
一路上他撞到了人,对方瞪过来,他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忽然,有人在被他撞掉手上的提袋後,回头不满地对他嘟囔了一句。
他听见声响,无心地抬起眼,恰好与路人对上目光——对枯燥生活的厌恶与积累已久的不满倒映在路人眼里,罗天莳被那GU重量攫住,一路下坠——彷佛陷入了黑暗的泥泞里,动弹不得。
他再也不行了。罗天莳躲在路口一处转角,蹲下身子瑟瑟发抖,眼泪开始往下掉。他人的情绪、自己的情绪通通挤在x口,他呼x1不到空气,每一次喘息都在求生——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罗天莳挣扎着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许纬文的名字。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涌上来,耗尽他所有力气和意志,於是罗天莳扔掉了手机。
眼泪滑下来,他摀住自己的脸,终於痛哭失声。
纯白sE的雨伞落到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不过,我会再次逃走的。你能明白吧?
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明白的。
何晶翎这麽对他说。
母亲的声音彷佛撕破心中所有防备,猝不及防地闯进脑袋——
你们才不是天使……你们是恶魔,你们都是恶魔——你们是剥夺我人生的恶魔……
罗天莳感觉Sh透的衬衫贴在自己的背上,刻着恶魔脸的刺青此刻开始作痛,他啜泣着,像那一晚年幼无助的自己。
——母亲逃走了。这段记忆太久远,妈妈的面容早已模糊难辨,只剩下尖锐痛苦的声音在脑海SaO动。
母亲放弃了梦想,一心为家庭付出心力。最後,父亲外遇,抛下他们母子,而母亲终於崩溃,强拉着他在背上刺下那样一张狰狞的恶魔脸庞,便匆匆离去,从此杳无音讯。她什麽也没带走,却在他身上留下了丑陋的印记。
那正是下着猖狂大雨的一晚。年幼的自己,在雨中挣扎前行,忍受背部伤口淋雨的剧痛,长途跋涉,走到许纬文的租屋处。那时的自己多麽积极、多麽乐观……甚至懂得求援。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自己还不晓得,母亲在往後的十几年光Y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寂寞的人逃了,又怎麽回得来呢?
至今想来,那大概就是他这悲惨天赋的来源了——一种根源於血脉里的孤寂,一种藉着刺青混着血Ye和雨水缓缓渗入骨子里的悲伤。
「天莳?天莳?你有在听吗?」许纬文的声音从落在地上的手机里传出来,「你回答我一下啊,你想吓Si人吗?」刚才雨水落在萤幕上,影响感应功能,不知道什麽时候,手机自动接通电话。
罗天莳没有回应,只是维持同样的动作,崩溃哭泣。
「罗天莳!快点说话!」许纬文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罗天莳颤抖地说。他想起那些无数挣扎求生的时光,忽然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什麽要这麽拚命。既然寂寞是他无法拒绝的恶疾,他又为什麽要抵抗?
「你到底怎麽一回事?不要乱说话!」许纬文生气地吼着,「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罗天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摀着脸,不停地流泪。
※※※
身上裹着好几条毛毯,桌上则摆着一杯水雾氤氲的热巧克力,什麽都替他准备好了,罗天莳却只是揪着毛毯边缘,静悄悄地蜷缩在沙发里,始终没有挪动姿势。
许纬文坐在罗天莳对面,沉默不语,眉头却始终紧蹙着。
外头大雨已然停歇,许纬文并不怕直视罗天莳的眼睛,却也因此看见他眼底的呆滞与空泛。
罗天莳浑身Sh透,双眼红肿,脸sESi白。这大概是许纬文看过罗天莳最糟的一次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许纬文心里既纳闷又担忧。
下雨天罗天莳独自出门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而据他所知罗天莳除非有重要大事或是忘了看天气预报,否则不会在可能下雨的日子出门。
那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不只在雨天出门,当他找到罗天莳时,罗天莳竟然蹲在路边痛哭。
许纬文紧皱着眉头。以前罗天莳出门後脸sE苍白地回来、或是因为看到太多人的负面心事而在路边打电话向他求援的时候也不少,然而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麽令人担心——神形如此憔悴的罗天莳,究竟是见到了谁、又在对方眼中窥见了多难以承受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