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亮,帐篷外还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基地里的志工们大多还在沉睡。空气里带着马拉威清晨特有的寒意,只有几只公J在远处啼叫。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村落方向奔来,有人在外头大喊:「Doctor!Doctor!Help,please—help!」
蓝尹熙彷佛一整晚都没睡的立即弹身跳下床,几个守夜的志工才刚意识过来,还来不及整装,就见到一位当地男子焦急的气喘吁吁冲进去,脸上全是慌乱和泪痕。
他用英语夹杂着本地语言,声音颤抖又哀求说:「拜托!救我妻子跟肚子里的孩子!」
蓝尹熙立刻反应过来的抓着医疗箱飞奔出去,护理师也立即紧跟着冲出帐篷并对柴宸葳大叫:「快!把急救箱拿过来!水、消毒用品、剪刀,全带上!」
柴宸葳还迷迷糊糊、手忙脚乱的遵造护理师的指示,把东西都带上後立刻追上去。太yAn才刚露出一线,村子里的泥地还带着夜里残留的露水,他们跟着男人一路跑进村落最边缘的简陋小屋。
小屋内灯光昏h,孕妇脸sE苍白、呼x1急促,痛得浑身发抖,身下的草垫已经Sh了一大片。屋里的空气混杂着汗水与血的味道,浓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孕妇断断续续的哀号着,双手SiSi抓住床边,腿一直控制不住的cH0U搐。检查孕妇的蓝尹熙的脸sE凝重,声音压得很低说:「胎心音下降,羊水混浊,子g0ng收缩不够……再不动手,两个都救不回来!」
护理师的脸sE也变了,紧张的用当地语言和孕妇家人G0u通,男人的声音在帐篷外断断续续祈祷。
「x1引器、x1引器!快!这里!」蓝尹熙急躁粗声喊着,柴宸葳手忙脚乱的把器材推过去,还没站稳蓝尹熙已经俐落的把胎头扶正,另一只手伸进产道,开始协助旋转胎位。
孕妇剧烈cH0U搐,呼x1越来越微弱,嘴唇发紫,汗水从太yAnx滑落。柴宸葳站在床边手跟着微微颤抖,内心只剩一个念头?千万、千万要活下来!在柬埔寨以及来到这里,她已经看了不少Si亡了,但她认为这根本是一件永远都无法习惯的事。
「推!跟我一起、深呼x1!来,再用力!不要放弃!」蓝尹熙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气,像是用生命在吼,孕妇泪水和唾Ye混杂痛苦的哀嚎,每一次努力都像是生命最後的爆发。「宸葳,这里止血!压住!」
柴宸葳双手颤抖的压着血点,温热的血Ye渗进手套,汗水和紧张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外头的父亲已经哭着喃喃自语,手里捏着破旧的圣经一遍又一遍祷告,像要抓住仅存的希望。
终於,婴儿在一阵剧烈的cH0U搐和大喊之中被拉了出来,满身血迹却顽强的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声。
护理师飞快剪断脐带,柴宸葳把孩子包裹起来,整个人都还在发抖。蓝尹熙没有松手,继续抢救孕妇,现场气氛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孕妇的呼x1越来越薄弱,脸sE苍白如纸,眼神逐渐涣散。最後一刻,她吃力的望了一眼婴儿,嘴唇颤抖了几下像是想说什麽,但什麽都没说出口,脑袋歪向一旁再也没有动静。
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婴儿细细的啼哭声和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炸开来。
柴宸葳看着这一切,手上还沾着温热的鲜血,泪水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她紧紧搂着怀里那个刚降临人世、全身软绵绵的小生命,身T却因为悲伤和无力感抖得更加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眼泪淌进口罩,视线模糊成一片。
蓝尹熙喘着大气的垂下双肩,闭上了眼睛不停吞咽着口水,再张开眼睛便皱紧眉头的拔掉手套对护理师点点头,护理师也回点头。
蓝尹熙看向跪在地上的柴宸葳,她抱着婴儿把头垂得很低的颤抖哭泣,蓝尹熙走了过去抓了抓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们尽力了……」
柴宸葳摇摇头,哭到脸都变形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蓝尹熙知道自己的nV朋友还不习惯Si亡。过一会儿柴宸葳颤着唇说:「我这时候真的好希望自己是一个可以让人Si而复生的超能力者??」
蓝尹熙看着在整理现场的志工夥伴跟当地人,只是面无表情平静说:「这样生命就失去存在的意义跟价值了。」柴宸葳听了,难过的又哭了起来,蓝尹熙没再多说什麽就转身离开,不打算安慰陪伴柴宸葳。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无法承受就别来了。
没一会儿後柴宸葳哭着把小孩交给父亲,父亲哭到cH0U搐着身T抱过自己的nV儿,看见孩子平安便温柔的将脸轻触在婴儿的小脸上,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失去Ai人的痛苦和拥有新生命的矛盾像洪水一样涌来,他颤抖的亲吻着孩子的额头,一遍又一遍低语着亡妻的名字。
柴宸葳像个游魂似的晃荡退到角落而跌坐下去看着这一幕,便屈膝起来抓着头发又放声痛哭。她又一次想起了阿尔托被杀Si的那一天,还有加入志工团後,见过好几次抵不过疾病的孩子跟大人在她面前吐出最後一口气,眼泪复杂的不停落下,悲伤、无力、心碎混杂成一种从未T验过的绝望感。
不过没三分钟她就强力遏止住自己的眼泪跟悲伤,抓起衣服领口抹去脸上的各种YeT跟鲜血。
她垂落眉头哀愁的看着外头的yAn光静思着,没五分钟後便站了起来,什麽话都没说的就走过去帮夥伴们清理,最後站在亡生者前低头默哀,然後就转身跟着夥伴们离开。
她知道蓝尹熙说得对,生命之所以珍贵并且会不停去寻求意义以及创造自我的价值,就是因为我们会Si亡。
最难受的是看到明明能救,却因为资源不够、医药断链、资讯不通而眼睁睁看着生命逝去。
你只能做你能做的,不能要求自己成为神。
她想起了蓝尹熙早在印尼第一次跟她会谈时就说过的话。
回到诊所,看到已经有人在排队要看医生,柴宸葳深呼x1一口气的又缓缓吐出,看着也回来的蓝尹熙要继续就诊,她也赶紧的重新投入工作里。
你不会拯救世界,只能尽量多让一个人没那麽痛苦。
蓝尹熙在印尼说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柴宸葳的情绪慢慢的沉淀再沉淀,很快的就落於平静,专注在眼前还活着并且需要帮助的人。
夜晚诊看得差不多,蓝尹熙呼一口大气的扭扭脖子跟肩膀,就起身走出去,看着站在不远处跟路过村民打招呼後,就把双手cHa在口袋仰头看着星星的柴宸葳。
她走过去并上了柴宸葳的肩膀,双手环x跟着仰头问:「你好点了吗?」
「嗯??我好多了。」
蓝尹熙点点头说:「那就好。」
柴宸葳看向蓝尹熙问:「你是怎麽挺过去的?」
蓝尹熙安静的看着柴宸葳几秒後回:「走着走着、哭着哭着就过去了。我没有特别用什麽方法,因为任何方法都没有用,难过就是难过、愧疚就是愧疚??我只能慢慢的与其和平共处。」
「你都没想过要放弃吗?」
「你想要放弃了吗?」
「没有。」柴宸葳不假思索回:「每一次面对Si亡虽然让我很痛苦又伤心??但是我发现,我的使命感就会越来越坚定。」
蓝尹熙露出了大微笑,抱上了柴宸葳说:「这也是为什麽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柴宸葳垂落眉头,亲昵的与蓝尹熙耳鬓厮磨一番後说:「我觉得我突然不怕鬼了。」蓝尹熙喷笑了出来,柴宸葳也才终於有办法笑了说:「你以後不用再陪我尿尿跟洗澡了。」
「是齁?遇到怨念很深的恶鬼也不怕了吗?」蓝尹熙笑个不停问,结果看到柴宸葳把头移出来,撅起唇微蹙眉的看着她若有所思着。「当我没?」
「不行,我改变想法了,你要再继续陪我尿尿跟洗澡了??」
蓝尹熙露出苦哈哈的表情,这就叫自作自受!
经过那场几乎把人心r0u碎的急救与送别,日子又渐渐归於平静。医疗站里的志工们依然轮流上工、熬夜、加班,柴宸葳和蓝尹熙也很快回到日常的轨道,只是谁都能感觉到,气氛里好像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沉默与温柔。
这天,当太yAn刚刚升上村子的屋顶,基地负责人拍了拍手宣布说:「下周开始放假两天,大家都记得好好休息,有什麽私人行程现在可以开始规划罗!」
一瞬间帐篷里的人们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鲜空气,连连松口气,平常最沈默的日本护理师也偷偷笑了起来。有人讨论要去镇上采购、有人说要去附近的湖边放空钓鱼,还有人已经摩拳擦掌的研究哪家饭店网路速度最快。
柴宸葳和蓝尹熙对望一眼,都忍不住轻笑。其实工作再忙再累,这种时刻只要能彼此陪伴、好好睡一觉、安静吃顿饭,就已经是奢侈的享受。
「这次我们去哪里?」蓝尹熙伸懒腰问,语气里难得有一丝撒娇。
「只要不是医疗站,去哪都行。」柴宸葳半开玩笑说,内心却真的期待能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上,和心Ai的人拥有属於两人的短暂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