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我的鸟蛋好像少了一颗。」

    认识郭先生那麽久,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竟然是为了一颗鸟蛋。

    「我看看。」接过他手里的防油纸袋,用竹签数了数,确实是少了一颗。

    「我的给你一颗。」我从自己手里那份叉了一颗出来,转个方向就要丢进他的纸袋里。

    「不要,他明明就说二十元七颗,为什麽只给我六颗?」郭先生不依不挠。

    又来了,难Ga0的郭先生出现了。

    郭先生平常看起来很正常,有些时候却会特别难Ga0,特别是当他遇到自己觉得不合理的事物时。

    於是我带着郭先生和品如回头去向店家理论。

    那又是另一种耻度的挑战了,我同时得忍受旁人看待我们三人组的眼光,又得忍受郭先生不断在一旁嚷着要鸟蛋,我觉得自己向老板讨要的鸟蛋的时候,简直就像带小孩出门的机车欧巴桑。

    最後老板还是把鸟蛋还给郭先生了。

    「我要回家了。」郭先生安静地吃着鸟蛋,忽然看了看时间,转头对我说道。

    我有些疲惫的仰望天空,因为这和我想像中的浪漫约会完全不一样,我原本更期待的是,我可以和郭先生一起坐在中央草坪上野餐,听着舞台上的乐团唱歌,我们可以一边吃着鸟蛋、听着音乐,感受一天缓慢的消逝。

    而不是像欧巴桑一样去跟别人吵半天只为了一颗鸟蛋、也不是推着轮椅在人群中寸步难行、更不是中央草坪太多人根本挤不进去最後只能坐在路边的花圃上。

    真是糟透了。

    当我正这麽想的时候,身旁的郭先生忽然起身,然後不知道要去哪里,径直的走入摊贩人流之中。

    待他去而复返,手里竟然拿着一束被妥善包装起来的玫瑰花。

    我猛然惊觉,今天正好就是十四号,听说每个月的十四号都是情人节。

    像郭先生这样愚钝的人类,竟然也会过情人节?

    望着他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我心跳竟开始加速,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麽面对他,因为心中无法遏止的小剧场,我有些羞涩的撇开头,然後看到坐在我身边轮椅上的品如。

    品如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桶冷水,加满冰块的那种,啪一声整桶到在我头上。

    江南邑,你真的想得美。

    郭先生回来了,他手中那束玫瑰花不出所料被小心摆进品如怀里。

    我看着品如,承认自己是嫉妒。品如连脊椎都没有,说不定等一下轮椅经过颠簸处,它还抱不住怀里的花。

    嫉妒真的使人丑陋。

    我有些慨然的想起自己是多麽不要脸的闯进郭先生的生活之中。

    好像就是从黑糖姜茶的隔天开始,我开始主动向郭先生打招呼、状似无意的加入他们的散步、腆着脸要求和他们一块出游……

    我知道日久生情那一套对郭先生没用,他眼里只有品如,而且依照他拨接般迟钝的领悟力,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察觉我喜欢他。

    於是我只能一针见血,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直接去按他家的门铃,然後告诉他我喜欢他。

    但我在告白的下一秒就被拒绝了,他甚至是没有委婉、没有迂回、没有顾虑的说:「我不喜欢你。」

    看着郭先生弯腰对着品如说悄悄话的样子,我就想问一句。

    现在投胎成矽胶娃娃还来得及吗?

    「要回家了吗?」我无JiNg打采的问道。

    见郭先生点头,我浑身无力的站起身。

    喜欢一个有老婆的人真的太累了,不知道那些甘愿当别人小三的nV人是怎麽撑下去的?

    「小江。」郭先生在我身後喊道。

    我以为他的鸟蛋又出了什麽事了。

    「给你。」他说,从右手举起一条绳子。

    我顺着绳子的连接处向下看,竟然是一只只要拖着跑天灵盖就会发光的玩具狗狗。

    我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要送我吗?」我问他,有些不自信地看向品如,「不送品如吗?」

    郭先生摇摇头,说出一句让我爆哭的话。

    「这只狗跟你很像。」

    这是称赞吗?还是在讽刺我?难道是在暗示我像狗一样只会对着你流口水吗?

    不,这种暗喻太高深了,郭先生不会用。

    「哪里像?」我问。

    我左看右看,完全看不出来我跟这只狗哪里像?天灵盖会发光?

    「说话很大声。」郭先生说完,把狗狗向前拉了一段路,狗狗腹部的扬声器马上开始大声唱歌,天灵盖也开始发光。

    我想起刚刚自己站在鸟蛋摊贩前的样子,忍痛接受。

    从郭先生手里接过狗狗的牵绳,我心里的疙瘩竟突然烟消云散,心底甚至还暗自窃喜。

    这是郭先生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

    其实想一想,我跟这只狗除了说话一样大声,其他地方也满像的。说白一点,我确实就像郭先生的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偶尔送我个小破玩意儿就能让我高兴半天。

    想一想,我也是满犯贱的。

    但是我甘之如饴。

    拖着狗狗走在郭先生身边,我忽然明白那些当小三的nV人是什麽心态了,不用名正言顺没关系,只要喜欢的人能偶尔想到自己就够了。

    开玩笑的,我也想要名正言顺。

    「我们要不要听一下音乐会再走?」

    行经舞台区旁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紧盯着台上弹吉他的男人,回荡在耳边的是他温柔沉醉的嗓音。

    但是我立刻意识到已经七点了,郭先生必须回家了。

    「我听过这首歌。」

    在我们正转身要离开之际,郭先生忽然回头,目光向舞台上看去,推着轮椅挤进人群里。

    「你听过这首歌?」我追了上去。

    在人山人海的舞台区里,一辆轮椅想要突破重围是多麽困难的事,但郭先生却凭藉着他惊人的毅力做到了,我只能在他背後紧揪着他的衣角,才能勉强跟上。

    随着郭先生在草地上坐下,我明显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S而来的目光。

    大街上推轮椅的不少,轮椅上坐着rEn娃娃的却只有他一个,所幸会来听这种草地音乐会的都是年轻人,加上郭先生本人又长得还可以,不是那种会造成误会的猥琐脸,所以旁人八成都以为他是什麽行为艺术家,对我们的眼神也都是善意和好奇。

    听着音乐,场地四周都挂着小灯,细细碎碎的像星光一样,郭先生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歌手,手搭在轮椅上,紧紧牵着品如。

    他说他听过这首歌,应该是品如唱给他听的,他听着歌,应该是想起了品如。

    那并不是一首悲伤的歌,曲子是轻快可Ai的风格,唱到尾段时甚至还有许多观众开始自动打起节拍,但当我看向郭先生时,他却在流眼泪。

    在漫天铺地的欢声笑语中,郭先生的眼泪好安静、好渺小,他对品如的思念也是,像一盏微弱的火苗,在风中几yu熄灭,却又顽强的坚持着。

    「你想品如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眼里的泪水倒映着周围的亮光,轻声地答道:「我想她。」

    郭先生的表情看不出悲伤,他实在是一个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人,但我相信他一定正在亲自T验着、学习着,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这首歌是品如唱给你听的吗?」

    听了我的问题,郭先生忽然笑了出来,像是想起了什麽事。

    「品如唱歌很难听,但她会一直唱一直唱。」

    郭先生,你现在应该能理解,当你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不只是会流眼泪、会难受,在你想起和对方美好愉快的过往时,你还会忍不住笑。

    刺目的舞台灯打到台下来,我看着灯光下两只交握的手,即使品如的手毫无血sE又僵y不已,郭先生厚实的大掌还是紧紧牵着它。

    品如的手一定很冷吧。

    我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郭先生,我的手很温暖,你可不可以也牵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