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医院的百年庆,百年意义非凡,所以还特别准备了个庆祝宴。既然是宴会,那就少不了有抽奖的环节。舒悟万万没想到,从小到大一直以来任何抽奖活动都没有得过奖的自己居然抽中了奖。
他抽中了一个小奖,但也足够让他惊喜了。舒悟打开装着奖品的信封时,发现里面是两张游乐园的情侣套票。
几乎是第一时间的他脑子里就想到了严沐舟。
显然让严沐舟那样的人能陪他去一趟游乐园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舒悟还是决定试一试。
夜里,舒悟照常给严沐舟泡来茶水,便跪在了他的脚边,小声叫道:“主人。”
“嗯。”
“主人,今天是医院百年庆祝宴,我…我抽奖的时候中奖了。”
“哦。”严沐舟不咸不淡的应了句,随手翻起几份文件,打开了钢笔的笔帽在文件上签字。
“您周日休假吗?”
“做什么?”
舒悟小心翼翼的道:“主人,我抽中的奖是游乐园的票…您休假的话…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
严沐舟想也不想的回绝了。意料之内的答案,舒悟失落,还是想争取一下。
“主人求您了,您…您就当放松一下…”
“无聊。”
舒悟垂下眼睛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接着他又听见严沐舟用戏谑的语气道:“你可以和温医生一起去,我批准了。”
舒悟听罢瞪大眼睛,猛的摇头。“主人我不会跟别人去的,您,您不愿意去,我明天就把票送给同事。”
严沐舟没有回答,就在舒悟想在他的脚边躺下时,严沐舟站了起来。“洗澡。”
舒悟立马爬起来去给严沐舟放洗澡水,等到严沐舟拿着换洗衣物来到浴室时,洗澡水也刚好放好了。随手把换洗衣服丢到了置物架上,严沐舟见舒悟还没有要离开浴室的意思,而是跪在地上满脸诚恳的看着自己。
“有事?”
“主人您让我伺候您洗澡吧,”舒悟道。“我跟院里的护理师同事学了点按摩技术,可以缓解疲劳…”
严沐舟没有说话,但舒悟知道这是他默许了的意思。严沐舟也毫无羞意,干脆利落的把身上的衣服褪去,接着在淋浴头下把身子冲洗干净后才进了浴缸里面。舒悟膝行到浴缸边给背对着他的严沐舟按摩着肩颈,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这是他第一次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全裸的主人。平时严沐舟不管是受他的伺候还是草他都基本上只是露个性器,哪怕是在浴室里草他也是如此。而他身上其余的衣物在结束了全程之后也没有丝毫的凌乱,这无疑也不是在一次次提醒着舒悟,严沐舟是在“使用”他,而不是在跟他“做爱”。
真正的做爱是赤裸相对,拥抱接吻,是灵魂和身体的交融。可他只是严沐舟的狗,主人草他是对他的施舍,更不必去渴求拥抱和接吻,他们也不会坦诚的赤裸相对,因为他们的身份从来就不对等。
是的,他只是严沐舟的狗而已,他们不是在相爱,他们不是恋人。连同做他的狗这件事,都是他跪求而来的。
想到这里,舒悟心里一阵酸涩。他警告自己不能够胡思乱想,也不能得寸进尺。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严沐舟的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哪里还敢去奢望更多的呢?严沐舟能减少对他的讨厌就已经不错了,还想让他与自己相爱,这样的梦他不做,甚至想都不敢想。
舒悟的手往下游移,当他的手移到严沐舟右边肩膀偏下一点时,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他无声的往前靠近了一点——那里有一枚疤痕。他仔细的看着那枚疤痕,心脏咯噔了一下。严沐舟注意到身后人动作的停顿,问道:“怎么?”
“主人您这里…有…伤疤…”
“噢,”严沐舟好像想到了什么,语气平淡。“之前不小心弄的小伤。”
舒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身为一个医生,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疤痕呢?那是一个标准的枪伤才会留下的疤痕。严沐舟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身为医生的舒悟会看不出这是什么伤疤,但他一笔带过了,便说明他无意多说。
既然如此,舒悟不傻,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他只是狗,做好狗该做的事情就好,怎么可能有资格去分享主人的心事,主人的过去…
可看着严沐舟的那枚疤痕,舒悟的心就害怕的跳乱节奏。他曾经在商场见过那些男人想杀严沐舟的样子——严沐舟是怎么对他说的?
“舒悟,我离死亡很近。”
“你想我死可以多祈祷,说不定哪次会成真的。”
严沐舟没有在撒谎。那样的情况他恐怕已经遇到过无数次,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淡定。但严沐舟是人,他不可能永远都防备的很好,这枚伤疤就是证据。如果哪天严沐舟真的出什么事怎么办?如果…
舒悟越想越害怕,一想到严沐舟有永远离开他的可能性,他的心都要痛的窒息。不管最后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参与严沐舟的人生,哪怕只能当一个旁观者看他娶妻生子也好,他唯独不能接受严沐舟以死亡的方式离开…
胡思乱想中的舒悟给严沐舟按摩身体的手都在颤抖,眼泪模糊了双眼,觉得自己跪着的坚硬的地板都变得柔软虚浮,让他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严沐舟狐疑的扭过头,看见舒悟一副呼吸不过来,眼眶通红含着泪水的样子一时迟疑。“舒悟,你发什么神经?”
“……”严沐舟的声音让舒悟回过神来。他僵着双手几秒才慌忙的用手背擦去泪水,摇了摇头,继续在对方的肩膀上按着,颤抖着声音回答主人的问题。“主人,您…多,多注意安全…”
舒悟的回答让严沐舟轻轻一怔,然后他扭回了头,浴室中重新陷入沉默。
他当然知道舒悟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伤疤。但他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他在担心自己吗?
这不但不是小伤,只要那枚子弹再偏那么点,他这条右手也就废了。但偏差就是偏差,他的手没有废,可他的右手也因此终生不能高举了。受伤刚好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手连握枪握笔都会颤抖,以至于他只能硬生生的逼自己学会用左手射击。
严萧事实上还没有到出岛的时候,正是因为那次事故,才提前了铃兰让严萧出岛的时间。严沐舟知道这其实大致还是谭霖的意思,他惊觉自己在老去,以至于所有的行动力都不再如从前,严沐舟的受伤让谭霖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因此他才向铃兰提出了要求。
事情发生在国外,所有人都以为严沐舟公事着急将出差时间延长了数月,其实是他差点死在了那里。为了保护好严沐舟,严父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对外宣称把严沐舟暂时调到分公司学习任职。严沐舟保住了命出院后便被转移到了一座偏僻安全的岛屿上养伤,在那座岛上,他学会了使用自己的左手,包括用左手开枪。
严沐舟没有伤心,没有害怕。
既然没有死,那就还要想办法活着;既然还有左手,那就学会用左手替代右手。
生活,事业…所有的一切都是残酷冷漠的,严沐舟没有时间伤心,甚至没有时间颓丧,他只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去让自己变的更强。他不能受别人的威胁,所以他必须没有软肋。他不怕死,所以他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
严沐舟不明白舒悟为什么哭。
这枚伤疤并没使他死去,那又有什么值得落泪的?
回想当时严母赶到岛上抱着虚弱的严沐舟崩溃的又哭又叫又对着严父破口大骂时,他只觉得有点疲惫,也有点吵闹。
他明白那是因为母亲爱自己,但他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
如果感情会让人变的脆弱,会让人感到恐惧,那为什么不能舍去?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中乃至人格中缺失了情感这其中一环。
但他是自愿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