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中秋晚会的人cHa0很多,大人小孩都提着灯笼,相聚吃月饼、品茶、猜灯谜。
我认为这活动非常无趣。
一直以来,凡是和交际有关的场合我都不会参加,而中秋晚会的破例,也只是满足悠悠的小小要求。
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的中秋节有方黎,一个总是让我措手不及的nV孩。
「灯谜猜中有奖喔!」晚会创办人站在台上宣布,「欢迎大家热烈参加。今年赞助商赞助的大奖,是这盏美丽的七彩灯笼,象徵如意吉祥,花好月圆。」
「一起去猜灯谜吧!」妈妈唤着大家,她最喜欢猜灯谜。
我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我不去了。」
方黎好奇地问:「为什麽不去?猜中有奖品。」
「奖品是灯笼,我们家已经够多了。」
方黎指着舞台的奖品,「你家也有那盏七彩灯笼?」
「是没有,但大奖肯定猜不中,猜不中就不要浪费时间。」
我不顾她带笑的眼睛,转而盯着手腕上的表,此时正显示着八点钟。
根据日程表,九点後我就必须回到屋里。
今天是星期日,夜晚是游戏之夜。原本预计两小时的游戏时间,如今已分配一半给中秋晚会。
「不能再拖延,最迟一定要在九点之前回去。」
抬起头,妈妈和悠悠早已不知去向。这种情况很常见,我经常会陷入自我的小宇宙里,等我回神时,我已经和他们处於不同的频道,不,或许我从来就和他人处於不同频道。
亲近的家人早就习以爲常,他们不会打断我,任由我肆意地陷入自我世界,可其他人就会对此感到厌烦,就好b学校的同学们,但这不是人们疏离我、背地里称呼我为「怪胎」的主要原因。
我不在乎,仍然在做我认爲该做的事,吃饭、睡觉、写日程,每天过得像执行任务般,或许别人会觉得如此的生活没有意义,但对我而言,安逸更重要。
事情不该有转变,我不允许转变的发生,转变意味着变数,变数意味着危机,所以最好还是一如往常。
我独身一人,之前如此,之後亦该如此。
然而,今天有人留了下来,变数已经发生,方黎会是我的危机吗?
不想得到验证,於是我保持沉默,无论她说什麽都装作没听到,直到她不耐烦转身离开。
可她没有,她一眼不眨,眼神深邃又沉静地看着我。
最後,我先投降了。
「你怎麽不跟他们过去?」
方黎笑了笑,「在等你。」
心一瞬加快跳动,那句话包含的重量太过沉重,我装没听见,拎着灯笼云淡风轻地走到灯谜区。
众多的灯谜,我们谁也没有猜中,反而是在cH0U奖环节中,我cH0U到了一个小奖,奖品自然是灯笼──一个会发光的猫咪灯笼。
下意识就想看向方黎,但理智劝阻我不要这麽做,於是,我眼睁睁地盯着闪闪发亮的猫咪灯笼。
这灯笼适合儿童,我打算转送给悠悠,可悠悠在和社区内的小朋友玩闹,妈妈正和邻居说话。看大家都很忙,我打算独自把灯笼提上楼,再扔在黑暗的橱柜里。
距离九点钟还差十分钟,热热闹闹的人群让我觉得乏累。我看了眼方黎,发现她正凝视着我手上的灯笼,我晃了晃手试探地问:「你要不还是回家吧?很晚了,该回去了。」
本以爲她会拒绝,还在想着说辞,她却一口答应。
我很高兴她如此合作,一抬眼对上她狡黠的笑容时,心里又开始忐忑。
「那我就先──」
「你骑自行车送我回去。」
愣了几秒,我才摇摇头。
「这样太不绅士了。」
「我本来就不是绅士。」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走路回去。」
话虽如此,她仍然一动不动。
已经越来越接近九点,我开始有些焦虑。
游戏闯关到了第几关?今天的网速似乎不太好,会不会影响我的作战?必备的爆米花还有没有存货?冰箱里的罐装汽水是不是只剩下无糖款?
独自走在深夜的方黎会不会发生什麽意外?
最後一个问题蹦出後开始迅速占领我所有的思绪。回过头,她仍在灯火阑珊处,我不满地道:「你怎麽还不走?」
她笑了笑,那眼神、那姿态和一小时前如出一辙,我瞬间心领神会。
日程表的计画再次被耽搁。
时针悄然越过九点,我骑着自行车前往另一条道路,像在游戏中无意触发的隐藏路线,我对未知的前程感到迷茫而忐忑。
「你刚说,你住哪个社区?」
夜风清凉,她规矩地坐在自行车後座,再次重复她住处的地址。
「哦?」我有些意外。
「苏西婆婆的杂货店楼上。」
见我没回应,她咳了声,似是打算补充详细资讯,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在哪里。」
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前行,刚赢得的猫咪灯笼,被我随手一挂在车前引路,不知爲何,我居然又联想到她那神秘奇幻的故事。
不能多想,待会要独自回家的人是我,现在就不该想这些事情。脑袋放空,我继续往长街上前进。
经过了陆续打烊的商店,繁华的街道渐渐离我远去。
穿过荒废的花园,自行车行驶过一片乾涸的池塘,要是我和後座的人是朋友,我指不定会跟她说:「看那池塘,我以前经常来这喂鸭子呢!」
可方黎并非我的朋友,所以我保持沉默。
拐进一条宁静的小巷,来到一条尚未复兴的街道,这里就是方黎居住的社区。往前走是古sE古香的茶馆,然後是营业至凌晨的漫画店,再往前就会到达苏西婆婆的杂货店。
我都记得、认得,因为在我七岁之前,也是住在这条街道。
哥哥发生意外後,妈妈想要换个新环境生活,但经济不允许,我们没有搬到太遥远的地区。不过搬走不久後,妈妈倒是真的过上了新生活。
「一个灯谜都没有猜中,太可惜了。」
方黎的话音幽幽地从我身後传来。
「猜灯谜不是我的强项。」我回答。
「那你有什麽强项?」
我愣了愣,一时之间无法回应,「反正不是猜灯谜。」
「喔。」
她过於平淡的态度让我不满,我郁闷道:「你也没有猜中。」
「猜灯谜不是我的强项。」她模仿着我,语气平静。
「那你的强项是什麽?」我也模仿着她。
「编故事、画漫画,你不是知道吗?」
我被呛得不想说话,无意中加快速度。
「不过这些灯谜都挺难,会的人也不多。」
「我哥就很厉害……」
一时之间想起那些有趣的往事,不自觉就脱口而出。然而禁词随着风卷入我耳膜,我瞬间噤声,并不是不想说下去,而是喉咙像被什麽东西堵住般,我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你有哥哥?刚怎麽没看见他?」
风太冷冽,灌入我口中时让我感到一阵刺痛,我费力地清了清喉咙,但发出的声音依然十分沙哑,「他不在了,很多年前发生车祸……」
思绪浮上心头,我紧紧握着自行车的手柄再次加速,想要立刻回家,想要倒在静谧黑暗的被窝里。
方黎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有说「我很遗憾」之类的安慰话,她立即转移话题,这让我紧绷的情绪放松不少。
「你妹妹挺可Ai,不怎麽像你。」
「同母异父怎麽会像?」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心脏病离开我,我对他的记忆一直很模糊。
从小,我和妈妈、哥哥就三人相依为命,我总是盼着成长,可我怎麽也没想到,我的哥哥会在我七岁那年永远的离开,我更没想到,哥哥离开的五年後,悠悠诞生了。
悠悠全名是「罗希悠」,她出生在春天,那时路上的树都开满了花,妈妈和罗宇眼里心里也开满了花,只有我心里的感受很复杂,却也说不上为什麽。
方黎沉默一会,解释道:「我说的不像,指的是X格。你妹妹开朗大方。」
我呢?她没接着说下去,但我也猜得到,肯定是相反的形容词。开朗反义词Y郁,大方反义词刻薄。顺便吧,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用「怪胎」之外的形容词来形容我。
我不在乎她怎麽看待我,也不在乎说出家务事,这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可方黎却和我说起她家的事,似乎是想做为补偿。
「我也有个妹妹,同父异母,但我好一阵子没看见她了。」
我对他人的家事并不好奇,但还是礼貌X的随口一问:「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没有,我去年就独自一人搬到这个社区了。」
「为什麽?」
「一个人b较自在。」
「但是家人都不会反对吗?」
我觉得不可思议,要是我毫无理由地告诉妈妈我想独自生活,她肯定不愿意。
「爸爸只是让我万事小心,没有挽留。可能是觉得我很难相处吧。聿珩,我会难相处吗?」
「我怎麽知道。」我嘴上如此回应,心里却想着,我又没和你相处过。
转过最後一个路口时,她又转移话题,「你决定参与陈敏的社团旅行吗?」
「没有。」
「所以你决定和家人一起到海边度过假期罗?」
我十分惊讶,「你怎麽知道这事?」
「你妹妹告诉我的。」
我没回答,她也不继续追问。
无人的街道上,风越刮越大,这使原本就低的气温添上一丝寒意。
到达她家,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谢意。
我盯着苏西婆婆的杂货店,这里一点也没变,甚至连门口旁边堆积牛N箱的位置也没有改变,怀旧的招牌依然高高挂着。
「这灯笼送给我。」她拿起我安稳挂着的灯笼晃了晃。
虽然我没有想要,可爲什麽要给她呢?她看着我不高兴的样子,解释道:「就当作是你把我的猫弄不见的补偿。」
我冷冷盯着她纠正,「你没有猫。」
方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灯笼的光线聚集在她身上,她神sE清冷、双眼纯净,在静谧的夜里,居然让我对她产生一种飘渺仙气的错觉。
我错开视线拉紧身上的外套,而在我前头的方黎,依然还是穿着那件鲜YAn的外套,微光之下,花俏的图腾异常炫丽。
「漫画记得要看。」
我迟疑几许才开口:「为什麽想让我看?」
「因爲我觉得你有必要看。」
「为什麽?」
「看了就知道了。」
方黎转身走进Y暗的楼梯,她手中握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摇摇摆摆的微光,为她驱散了包围着她的黑暗。
回家的路途通畅无阻,我又回到熟悉的街道,可一切已经有所改变。
在我向她妥协,罔顾自己可能会遭遇的危机,转而担心她的安危时,我就已经偏离正道。
会有什麽不测风云吗?但愿不会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