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煎熬的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刻,而如今,最煎熬的却是每晚闭上眼的那一刻。
我连续三天失眠,即使勉强入睡,还是会毫无预警在凌晨时分醒来。之後就再也无法入睡,无论多麽疲累,也会翻来覆去直到天明。
「如果睡不觉,就数绵羊吧,数累了,自然就会睡了……」
方黎教的方法,我试了好多次依然没有成功,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
每当想到她,心中就会产生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楚是好的还是坏,只感觉沉甸甸的。
手机上的讯息仍然没有收到回覆,在我发讯息问什麽时候要把日程本拱手奉送时,她彷佛看不见,也是,她已经不想要了。
撇除方黎,另一件让我彻夜未眠的事情,是我和妈妈变得紧张的关系。
结束旅游回到家,妈妈早已在客厅等候,她本应再晚两天才会回来。
一进屋子,气氛就很不对劲,平时Ai吵吵闹闹的悠悠不知所踪,妈妈独自坐在客厅,气压非常低。
「不是两天後才回来吗?」
「悠悠感冒了,所以提前回来。」
「那她现在好点了吗?」
「你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慰问陌生人。」
打算走进房间的我顿然停下脚步。她又问:「你知道我在回程路上的休息站遇到了谁吗?」
我摇了摇头,也懒得去猜,此刻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天,盼着明天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或许明天,我会去一趟漫画店,会路过那条小径,停在方黎公寓楼下……
「我遇到了你的同学。」
「谁?」
「陈敏,你的同班同学,那位你说要参与她社团旅游的负责人。」
我恍然想起,我并没有把和方黎一起出游的事告诉她。
「我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参与他们的社团旅游,而是参与了方黎的旅游…」
「临时改变主意?」她哼笑了声,宛若听见不可思议的事情,「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些事情的发生符合逻辑吗?」
不符合,严谨计画的温聿珩不会随便,也不可能改变原本订下的计画。这事情的走向全都乱了套,却也似乎合情合理。
「因爲方黎……」
「谁?」
「中秋节来的那个nV孩。」
那个触及我隐密路线的nV孩。
「给我她的电话,我马上打去问她!」妈妈愤怒至极。
她不寻常的情绪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你想问什麽?」
「问你否有在说谎!」
她大发雷霆地拍响桌子,声音之大惊动了睡着的悠悠,她在房里大哭,妈妈依然无动於衷。过了半晌,我听见罗宇在房内安抚悠悠的声音。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妈妈,「我说什麽谎了?」
「你其实一个人吧,没有参加任何朋友的旅途?」
就因为这点小事大发脾气?我不明白这有什麽值得她生这麽大的气,「就算是又如何?」
「你向我撒谎!宁可独自一人,也不愿意与你的家人一起,对吧?」
我顿时恍然大悟。每次都隐忍我说谎来逃避家庭活动的妈妈这次忍不了,讽刺的是,我这一次没说谎。
既然妈妈挑破了窗户纸,我也无需再有所隐瞒,「你明知道那会让我不自在。」
「为什麽和家人在一起会感到不自在?」
我沉默许久,看着她,「我不知道。」
「你从来都没有把罗宇和悠悠当作一家人吧?」妈妈倒cH0U一口气,说出了她内心里一直清楚,又不愿承认的事。
面对妈妈的咄咄b人,换作是从前,我都会撒谎敷衍,但这种谎言到底要说到什麽时候?
於是,我诚实回答:「好像是这样。」
「为什麽?」妈妈声音颤抖,或许是太生气,又或许是太伤心。
我的思绪也随着炸开,「我无法像妈妈那样轻易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妈妈震住了,从她睁大的眼我能知道,她很清楚我所谓的过去,代表的是Si去的哥哥。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我?怪我搬到新的地方,组织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内心的伤痛已经痊癒!」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我从来没有认为妈妈重新组织家庭是一个错误,只是认为她走得太快了,又或许是我一直停留在过去,不愿前进。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毫无意义,说出去的话犹如子弹,字字句句穿心裂肺,如今怎麽说也无法挽回。
「对不起……」我不敢再看她,怕看到她眼神中的难过与失望,我低着头仓惶逃回房间。
我对自己感到很失望,接二连三的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难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重新来到那个Si亡的十字路口,让我再做一次选择。
带着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