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面崩毁後,
世界终於安静下来。
不是完全没有声音,
而是所有东西都像被「放回原本的位置」,
不再狂暴地往同一个方向挤。
静层恢复成那片熟悉的灰白:
一圈又一圈凝固的音波悬在空中,
有些像被定格的水纹,
有些像半途被按下暂停的回音。
只是──
b刚才更「乱」了一点。
几圈音波被刺穿,
留下细小的破洞。
那些破洞边缘泛着淡淡细纹,
像被熔过又勉强黏回来。
梓恩坐在地上,喘到手都在抖:
「……所以,
刚才那一针……是把这里弄坏了?」
灰衣男人看着那些破掉的波纹,
表情倒没有特别紧张,
反而像在评估工程量:
「不能说坏,
b较像——」
他伸手轻按其中一圈波纹。
波纹微微震了一下,
从破洞往外扩散,
最後又慢慢回到原本的形状。
「——被你y是改了调。」
他转头看向梓恩:
「静层本来就不是完美的地方。
它是被丢上来的残响堆起来的。
本来就有很多洞,只是你刚刚……多挖几个。」
梓恩:「……听起来还是很像我Ga0坏录音室。」
男人笑了一下:
「录音室是拿来录音的。
静层是拿来丢垃圾的。」
他抬起头,看向灰白的远方:
「压力层里那些真的会把人压碎的声音,
如果没有地方去,
就会从你们的现实世界爆出来。
所以我们把一些没完全吞掉的声音往上丢,
丢到这里,
让牠们慢慢散。」
他指指四周那些一圈圈的灰sE波纹:
「你看到的这些,
就是被截断的哭声、
被封印一半的咒骂、
被切掉中段的求救……
最後全部变成没有主人的形状。」
梓恩沉默了一下:
「……那我刚刚戳的是……」
男人想了想:
「你刚刚拿针戳的是,
从压力层爬上来的整段。」
他补一句:
「所以b较痛。」
梓恩扶着膝盖站起来,
封印在x口的热度慢慢退去。
「那我这个行走调律点,
平常是要g嘛?
一天到晚拿针戳那些爬上来的梯子吗?」
男人摇头:
「那只是最粗暴、最暂时的手段。
你刚刚做的,其实是应急。
真正的调律,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
指向不远处一圈「破得特别丑」的波纹。
「看好。」
他的手指轻轻往那圈波纹一点。
那圈波纹像被放大似的,
突然在梓恩眼前展开。
画面出现了。
不是完整影像,而是断断续续的片段:
昏暗的楼梯间、
谁的脚步声、
一个人急急忙忙打电话、
一句话:「你快下来,我听到奇怪的声音──」
然後整段画面像被刀切断。
剩下的只有嗡嗡一片黑。
男人放开手,波纹恢复原状。
「这就是静层的工作原理。」
他说。
「一句话、一段声音、一次尖叫,
当它在压力层被吞掉之前被拔走,
就会飘上来卡在这里。
久了之後,情绪被磨掉,
语意被磨掉,
只剩下形状。」
他看了看梓恩:
「我们做调律的工作,
就是决定——
这些东西要不要被送回去。」
梓恩一愣:
「……还可以送回去?!」
男人点头:
「有时候,
现实世界需要有些声音被听见。
b方说某些求救、某些警告、某些失败的纪录……
如果全部都被吞掉,
你们那边只会一再重复同样的灾难。」
他停顿一下:
「所以偶尔,我们会把某些声音,
放回去。」
梓恩想起水塔、那栋公寓、地下室那些可怕的回音,
不由得寒毛直竖:
「……你们放的?」
灰衣男人摇头:
「那不是我们出的。
那是零号第一次偷偷学会调律之後,
自己乱接的。」
他眼神变冷:
「他不是在修,
他是在偷。」
梓恩望着一圈圈音波,
突然想到什麽:
「那……
还能看到第一代出口的声音吗?」
男人沉默了一秒。
「你想看?」
梓恩笑得有点僵:
「至少……
想知道他,
在被吞掉以前,
还说过什麽。」
男人看了他一眼,
像是在确认他撑不撑得住。
最後,他还是伸手,
在空气中轻轻一划。
四周原本分散的波纹,
突然像被什麽指令唤起,
几圈主动往他指尖靠拢,
重叠、聚合,
变成一个有点歪斜的大圆。
画面浮现。
b刚刚那段要完整得多。
──公寓的楼道。
──没有浊水的水塔。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天台边,
侧脸有点像梓恩。
──他拿着手机,
说话的声音略带兴奋:
「真的有声音,你听不到吗?
很像水在讲话……
不,认真,
我觉得我好像听懂一点点意思了──」
镜头突然抖了一下。
像是手机在他手里晃了一圈。
现实的录影到这里就本应结束。
在现实世界里,只会看到一段拍到一半卡住的影片。
但在静层里,
画面还没停。
水塔的方向吹来一阵风。
不是往外,而是往他脸「x1」。
年轻男子愣住了一瞬间,
下一秒他用很轻的、
几乎像被牵着说出来的声音说:
「……你…要…出口?」
声音有点破。
彷佛那句话不是他「自己」想说,
而是有什麽东西贴在他的喉咙上,
代替他发音。
接着是几个破掉的字:
「……我可以……帮……」
「……那你……」
画面抖得更厉害。
手机往水塔方向晃去,
画面整个白掉。
最後停在一个怪异的画面:
他自己往楼梯间走去,
但他的影子却「往反方向」倒进水塔。
然後什麽都没有了。
波纹合上,恢复成原本的灰sE圈。
梓恩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憋气。
他慢慢吐出来:
「……他那时候,
已经被抓住了对吧?」
男人点头:
「他还以为自己在帮忙。
很多出口一开始都是这样被说服的。」
他看着那圈波纹,
语气少见地带上了一点愤怒:
「压力层会模仿你们能接受的语气,
跟你交涉、跟你谈条件。
到最後,你以为是你在做选择,
其实方向早就被它推好。」
梓恩低声:
「……那我也是?」
男人看着他x口的封印:
「你至少在最後一刻,
自己改了方向。」
他补了一句:
「这就是为什麽你现在能站在这里,
看他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
灰白的静层再次恢复只有远处微微晃动的波纹。
男人转头看他:
「你刚刚问平常要g嘛。」
「行走调律点的工作,
不只是把压力斜面戳断。」
他指向远处许多排成一条线的波纹:
「那边是未处理声库。
里面全部是还没决定要丢掉、
还是送回现实的声音。
我们平常的工作就是——
巡逻、筛选、调整、封存。」
他笑了一下:
「简单讲,
就是在垃圾场里挑,
哪些垃圾不能丢。」
梓恩:「……听起来很不浪漫。」
男人:「调律本来就不浪漫。」
他想了想,补一句:
「不过b被当出口舒服。」
梓恩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
正当气氛稍微缓和一点的时候,
远处忽然传来小小的一声「嘀」。
像有人用指尖轻敲玻璃。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不好。」
梓恩一愣:
「又怎样了?
零号出口又往上爬?」
男人摇头:
「不是下面上来的,
是上面……掉下来的。」
他抬头。
静层的「上方」,
原本是更浅的一层灰。
现在,那里开始出现一条非常细、非常直的裂痕。
从极远的地方,
一路笔直划过「天空」。
那条裂痕里,
透出b压力层更深的黑。
不是水,
也不是声音。
像是完全没有任何介质的「真空」。
男人低声说:
「……有人从更上面,
对这里动手了。」
梓恩:「……还有更上面?」
男人看着那道裂痕:
「静层之上,
是我们也没权限去的地方——」
他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习惯讲出来的称呼:
「规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