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新历82年,在陨石坠落、世界只剩下一半後的第八十二年。
教科书上说,一百年前,来自深空的「寂灭」陨石群,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切进N油,瞬间汽化了美洲、非洲和南美洲。旧世界的一切,高楼、文明、数十亿的生命,顷刻间化为乌有。幸存下来的人,像被风吹散的尘埃,最终飘落聚集在亚洲大陆,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勉强重建秩序。
我所在的国家是X国,被称为世界的中心。除此之外,还有由其他大陆幸存者组成的「石国」,以及X国为了扩张而建立的「新国」。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世界了。
我家在X国南方的「港区」。说是港区,但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大海,只在历史课本的图片上看过旧世界的海洋,那种蔚蓝得不像真实的颜sE。港区人口大约二十万,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我们都是其中忙碌而渺小的工蜂。
我的成绩原本不错,直到高中选科。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对机械工程有兴趣,结果发现那完全是一场灾难。面对复杂的图纸和公式,我的大脑就像生锈的齿轮,完全转不动。成绩一落千丈,从原本的中上滑落到勉强及格。这种无力感,让我更加沉浸在历史书里。至少,书本里的世界是既定的、过去的,不会因为我的愚蠢而改变。
历史书里也记载了「巫世教」的崛起。大约在灾难发生後的第十年,当时X国的领导人正哲宣布巫世教为国教,也是唯一允许存在的宗教。他声称这是「虚无之神」在毁灭中的启示,唯有统合所有信仰,并严格执行每年的「净化祭典」,献上一名18岁的纯洁少nV作为「圣献者」但人们私下都叫她「奉献T」,才能让残存的世界不再继续崩坏。
大部分人心里都不信这一套。无辜献祭一个nV孩来换取平安?这听起来就像远古时代野蛮的迷信。但没有人敢公开反对。因为恐惧是真实的——对再次发生灾难的恐惧,对教团武力的恐惧。
因为我是男生,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直很遥远。就像一个背景噪音,一种不合理的社会规则。全球还有将近二十亿人口,nVX占了一半,十亿分之一的概念是什麽?数学上来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我最多就是在新闻上听到,某某区今年有人被选中了,心里会泛起一丝同情,然後是庆幸——庆幸不是我身边的人,庆幸我永远不会是那个被放在祭坛上的牺牲品。这种庆幸带着罪恶感,但很快就会被日常生活的琐碎所淹没。
然後,她出现了——黑雅。
就在这个只有二十万人的港区,竟然诞生了像黑雅这样的nV孩。我遇见她,是在高中一年级。她留着一头墨黑的长直发,额前是整齐的浏海,下面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清澈却又带着距离感。身高大概165公分,在人群中并不特别突出,但不知为何,她总能x1引所有的目光。她是公认的nV神,却又因为那份过於出众的宁静气质,让大多数男生自惭形Hui,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当然,也包括我。我身高175,外貌、身材,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凭什麽去靠近她?
高中三年,我就像一个躲在Y影里的观察者,默默地注视着她。看她安静地看书,看她轻轻地走过走廊,看她偶尔在yAn光下微微眯起那双狐狸眼。直到高三,一种「再不行动就永远没机会了」的冲动,压倒了一切自卑感。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走到她面前,结结巴巴地提出想和她做朋友。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厌烦,只是那种惯常的平静。她点了点头,说:「好。」
我欣喜若狂。那几天,我感觉灰sE的世界都有了颜sE。我甚至开始幻想毕业後的未来。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在你最幸福的时候,开始它冷酷的转动。净化祭典的cH0U签日,到了。
这天,所有课程暂停。学校里每一台电视,无论教室、走廊还是礼堂,都强制锁定在官方直播频道。我们高三全T学生被要求留在自己教室,集T观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黏稠的紧张感,尤其是nV生们,脸sE苍白,彼此紧握着手,彷佛这样就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对抗命运的勇气。
直播画面中央,是巫世教庄严肃穆的总坛。巨大的殿堂内,树立着三个不同规格的金属轮盘。身穿繁复黑袍、面容隐在Y影下的大祭司,用他那种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腔调,开始宣读冗长的祭文。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眼睛SiSi盯着屏幕。
第一个轮盘,是「国家」。上面只有三个选项:X国,石国,新国。轮盘开始高速旋转,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指针慢下来,划过「新国」,划过「石国」,最终,稳稳地停在了——「X国」。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cH0U气声。概率,从三分之一,开始缩小了。
紧接着,第二个轮盘亮起,上面刻满了X国所有的行政区域。指针再次旋转,像Si神的视线,扫过一个个地名。我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握紧。当指针无情地指向「港区」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教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我甚至能听到旁边nV生牙齿打颤的声音。港区,我们所在的地方。二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变成了我们学校nV生中的一个。
最後,是第三个,也是最残酷的一个轮盘。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港区所有高中里,今年年满十八岁的nV生名字。指针开始了最後的舞蹈。我的目光疯狂地在那些飞速闪过的名字中搜索,心里疯狂地祈祷:「不要是她,不要是黑雅,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她!」
指针的速度慢了下来,像凌迟的刀。它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每划过一个,都有人松一口气,也有人更加绝望。最终,它颤抖着,停了下来,JiNg准地、残酷地,压在了一个名字上。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大祭司冰冷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回荡在Si寂的教室里:「本年度净化祭典之圣献者,港区第三高中,三年二班——黑雅。」
我全身的血Ye在瞬间冻结,四肢冰凉。我猛地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黑雅。
她平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恐,没有泪水,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彷佛刚才被宣判Si刑的,是另一个毫不相g的人。她只是缓缓地站起身,像平日里准备回答老师问题一样,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发丝,然後在全校师生复杂无b的目光中——那目光混杂着同情、庆幸、恐惧,还有麻木——安静地跟着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教团守卫离开了。
那一刻,我过去十几年所建构的、事不关己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那个遥远的、仅存於新闻中的「奉献T」,突然有了名字,有了面容,成了我刚刚鼓起勇气结交的朋友,成了我默默注视了三年的nV孩。
从大祭司念出她名字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那平凡而压抑的生活,结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火焰,在我冰凉的x腔里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