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蟹酿橙与屠苏托付给锅包肉、鹄羹带回空桑后没几日,听闻邓影准备前往人间唐朝时代的长安,于正在苦恼如何寻找失散食魂的伊澈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遂主动找上了他。
“你想随我一道去长安?”照例懒懒斜倚在临窗的躺椅上,邓影妖娆的红眸微微闪动,似笑非笑弯起唇角,“我去长安是有正事要办,左右来去最多不过半月,澈儿就这么舍不得我吗?”
许久之前便琢磨出邓影对空桑的态度属于既不关心,亦不在意的那一种,伊澈自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道出,淡淡笑了一笑,伏到邓影膝头,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轻轻说道:“都怪阁主说话不算话,说了要护澈儿一世周全,又总是将魂力当宝贝似的掖着藏着;说好要替澈儿寻找合适的食魂,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天湘而已。既然如此,那澈儿只好努力自救了。”
伊澈所言句句都是事实,邓影一时哑口无言。又见他柔顺趴伏在膝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抛下这处处令他顺心遂意的人儿,略一沉吟后也便笑道:“也罢,你要跟了我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随你吧。不过,有几件事,我要先提醒你。”
没想到邓影答应得如此痛快,伊澈反倒有些惊讶,眨眼看住神色与平日微显不同的俊颜,“阁主请讲,澈儿仔细听着呢。”
轻抚披散在腿上的柔软褐发,邓影道:“长安城虽民风开放,亦不避讳男子相亲,但花楼却有男女之分。入乡随俗,长安的辰影阁中,只有姑娘。所以你去那里之后,也需得作女子打扮,切勿让人看出本是男儿身。”
因着平日在辰影阁中亦多是雌雄莫辨的装束,这点要求对伊澈来说不在话下,温顺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轻轻拧了拧白皙的脸颊以示嘉许,邓影接着往下说:“我此去长安有正事要办,不便露脸于人前。且长安辰影阁有专人打理,日常事务我亦不会过问,更不可能像现下这般什么都纵着你。你凡事都要听那边的主事安排,便是要你接客,你也不可推脱,免得引人侧目,平白招来麻烦。”
听说要自己接客,伊澈眉心微蹙,转脸淡淡道:“阁主答应过,除非食魂,否则不会让我面对客人。”
“别急呀,小乖。”看俏丽的脸庞浮上些许恼意,邓影笑着坐起身来,将伊澈搂坐到腿上,低声哄道:“放心,我会叮嘱主事,能见你的,都是风评还算不错的朝廷大员。至于那些下三滥的客人,便是你愿意见,我还不肯呢。澈儿是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怎可允许被那些烂污东西触碰,嗯?”
故意拧着头不理邓影,直到他又贴在耳边说了许多好话,伊澈方轻哼道:“既然阁主舍不得澈儿,索性像这边一样,安排间清净的宅院让我住下不就好了?”
“澈儿这就不懂了。凡人心思重,即便执事是我的心腹,不会说什么;难道辰影阁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省心的?”
也不是没有过一意孤行惹恼过伊澈的时候,邓影自然不想那十天半个月不理不睬的教训再来上一回,格外有耐心的跟他解释:“若经她们的嘴胡乱猜测,以讹传讹,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让你不胜其扰,岂非更不好了?所以,你的房间也会和姑娘们的房间在一处,这样才不会让她们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
仔细思量邓影的每一句话,倒也觉得合理,挑不出什么错处,伊澈将心存的不满略过不提,转头问他:“我听说不少食魂是在唐朝化灵的,阁主可知辰影阁这些客人当中,有食魂的存在么?”
“当然有,不过能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就要看澈儿自己的本事了。”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邓影倾身凑近精致的面孔,对准柔润饱满的唇瓣轻轻一啄,勾唇道:“长安城中多的是食魂,澈儿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多谢阁主提醒,澈儿自会努力的。”回以温软的浅笑,伊澈推了推正在颈间磨蹭的邓影,站起身来,“既然过两日就要启程,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以免走时太过仓促。”
没有阻拦,邓影不语望着伊澈纤瘦的背影,在他快要走出房间时突然又将他叫住。眼底掠过一丝犹豫,他迟疑了片刻,道:“长安辰影阁的花魁阿喻,是个尤其古怪难缠的家伙,即便是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若往后与他碰上,你自己当心,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阿玉?”不明白为何邓影会特别叮嘱这一项,伊澈不解眨了眨眼,轻轻笑道:“这名字听起来倒有些俗气,想来我与她也聊不到一起去,阁主的话,我记着就是了。”
“俗气?”失笑摇头,邓影挥了挥手,示意伊澈自行离去,垂首喃喃自语:“我倒想看看,那家伙听到你这般评价,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
几日后,伊澈跟随邓影启程,来到位于长安西市的辰影阁。
不愧是万国来朝的大唐,比起位于无踪城的那一座,这座辰影阁处处彰显华丽,四层高的主楼不仅在西市,就算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亦相当瞩目的存在。尤其是那挂满了整条街道的红灯笼,一旦亮起,便意味着长安城纸醉金迷的夜晚,开始了。
来时还是辰影阁相对安静的上午,大部分姑娘们都还在休息,唯有精明能干的主事察觉到大老板的到来,悄然无声来到平日绝对禁止人进入的四楼。看到邓影身边还站着一位容貌温润秀雅,作女子装扮的少年,主事略微一怔,随即躬身行礼,“属下见过阁主。”
相比在无踪城时的随意闲适,邓影此时的神情有些冷酷,话也不多,指着伊澈道:“这是澈儿,好好安顿他,别让他太出名了。”
能得辰影阁阁主亲自叮嘱,主事已知伊澈的身份绝不一般,能见的客人必须慎之又慎,忙拱手道:“是,属下会将澈儿姑娘的房间安排在僻静处,待过些时日,再以某位大人的名义单独准备一所阁院供他居住。”顿了一下,他转身面对伊澈,用客气的口吻说道:“姑娘远到而来,辛苦了,请随我去房间安顿,晚些时候再带你见见辰影阁中的各位姐妹。”
事前已得了邓影提醒,伊澈便也不多问,随主事一道离开。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位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红衣女子面带灿烂的笑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晃了进来。径直跃上窗台,倚窗棱而坐,女子笑眯眯的冲邓影挥了挥手,“唷,好久不见。”
似乎有些忌惮那女子,邓影不动声色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应道:“的确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厌烦了我这辰影阁,早不在这里了。”
“不会吧,这里有吃有喝,每天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奉承,阿喻为什么要走?”将手搁在曲起的腿上,另一条腿则垂在窗下悠然晃动,这本应显得粗鲁的动作被女子做出来,却有一种洒脱豪放的味道。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粒粽子糖扔进口中,她眯起那双孔雀蓝瞳色的桃花眼,懒洋洋问道:“这次又给阿喻带来了什么好生意?”
手腕一翻,将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绢布扔向对方,邓影道:“阳关柳。”
“阳关柳?”细长的眉微微一扬,接住绢布看也不看,阿喻皱眉一笑,“那可值大价钱了,你拿什么来换?”
“你想要什么?”深知对方从来喜欢狮子大开口,邓影自不会直接报出底线,唇角浮起些许揶揄的弧度,“要不,我想办法帮你除了那条一直紧盯着你不放的狗,让你不必再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我这辰影阁混吃骗喝,如何?”
“哇!还真是大手笔!可千万不要哦!否则阿喻在长安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惊叫一声,跳起来在仅四指宽的栏杆上来回走动,仿佛根本不惧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的危险,阿喻转头看着邓影,故意吸了吸鼻子,问:“这熏香的味道不错,你带人来了?”
暗骂阿喻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邓影笑得越发阴柔,“花魁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带什么人来感兴趣了?”
“一直都很有兴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看不起你挑人的眼光。”轻巧一转身落到邓影面前,阿喻晃了晃手里的绢布,眼中闪动着快活的光芒,“我去见见?”
虽然提醒过伊澈,却也知道他留在辰影阁,终究免不了与这疯疯癫癫的女子碰上,邓影微蹙了一下眉,冷冷道:“少说废话,开价。”
“啧,没意思。”看邓影不接自己的话,阿喻撇撇嘴,不满哼了一声,复又笑了起来,“把你们的出价说来听听。”
“宴仙坛主人的一个承诺。”
“宴仙坛?那是什么不入流的地方?阿喻我不稀罕。”兴致缺缺的掏了掏耳朵,阿喻转身就走,临出门时不忘加上一句,“想用一个承诺来换神州灵物,这价格太贱了,我不干。”
倒也不着急等阿喻答应,邓影阴沉沉勾了勾唇,突然道:“对了,我带来的那个人,说你的名字很俗气。”
“哈?”脚步一顿,回头瞪住邓影要笑不笑的脸,阿喻皱了皱眉,“你让她把这话收回去。”
“那我可做不了主,他脾气倔着呢。”缓步走过去,直直看住兴味浓郁的孔雀蓝眸,邓影笑容满面的说道:“如何?只要他把这话收回去,加上宴仙坛主人的一个承诺,另外我再附赠把东璧龙珠引来让你逗着玩,总可以了吧?”
“他有什么好玩的?逗他还不如逗一条狗有趣。”哼哼两声,偏着头想了想,阿喻打了个响指,“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