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层被撕开的纱,从山脊的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脚下是混合着腐叶的泥泞山路,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潮湿的叹息。
两人奔跑过一阵,四周的树干枝叶在风的辅助下摇摆呐喊,似在为他们加油助威。
听着远去的狼嚎声,冯大庆感觉胸腔里失控的战鼓才慢慢停歇,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拉着人靠在石壁上。
青筋暴起的手臂在仅剩的光亮下照耀得威武霸气,紧紧握着另一个白到反光的手,反应过来的冯大庆迅速松了手,尴尬地看着被他捏的有些青紫的手腕。
不安地瞧了瞧对方瓷白美丽的脸,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抱歉啊……我怕狼来,就有点紧张,没捏疼吧?”
庄凌云举起手腕怼到人面前,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缓缓开口:“庆哥,你觉得呢?”
鲜亮的痕迹印在纤细的手腕上,反射着汉子是下了些死力气的。
冯大庆自然知道自己带了私人恩怨,惭愧地低了低头,想默不吭声用此来做逃避。
庄凌云也赌气的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心虚的汉子,从对方硬朗麦色的脸上看到明显的羞愧,本想出声说没关系。
结果毫无预料地倒了下去。
不过幸好冯大庆一直时刻关注着他,迅速地接住了人,不然这俊俏的人指定得摔个结实。
冯大庆作为进山老手,迅速检查起对方的身体状况,看清庄凌云洁白的脚踝有一个明显蛇牙印。
三角眼瞳孔骤然放大,惊惧地搜索脑海里是被什么蛇咬的,可时间不等人,冯大庆不做犹豫地把人放在地下,抬起被咬的脚踝,就俯下身吸吐着里面的血液。
一刻都不敢停下。
冯大庆心里都要着急死了,莫名奇妙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不争气的眼眶渐渐被泪水打转,他真挺怕对方死了。
应该是怕闻之荣知道庄凌云死了,到时候来砍自己,这么想着,吸吐血液的动作更快了,就差没把人骨髓吸出来了。
如果有旁人看见这一幕,指不定以为冯大庆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等冯大庆终于吸不出多余的血时,才堪堪停下,以防万一拿起随身挂着的水壶冲洗了口腔,还十分好心地给躺着的人喂了点水。
可这么一折腾,天就彻底黑了。
冯大庆认命地背着竹筐,抱起庄凌云,下意识的掂了掂,有点轻。
好事的心里吐槽:难怪说自己怕来怕去的,身子这么轻,那闻之荣还真不会养人。
冯大庆寻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一处宽敞的山洞里,暂时解决了没地睡的苦恼。
这山洞里有不少柴火和一个稻草铺的地床,还是村子里的人怕有上山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合伙弄的,果真是有先见之明。
冯大庆这么想着,就把青年轻放在地铺上,见人还没有醒,就先去生火,就算现在是春天,但山里温度还是比较低的。
生起了火,汉子就从筐子里拿出自己的干粮,属实是今天太惊险了,而且又忙了半天,压根来不及吃。
冯大庆打开干粮袋,打眼一看是娘准备的野菜饼子,有四张,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娘把他们一餐的量多给了自己。
这么思索着,感性的冯大庆发现眼睛又酸酸的了,摸了摸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没几下就吃掉了两张饼子,还特意给庄凌云留了两个。
无聊的他又开始漫游天际了。
除了一开始的下乡符合原本的走向,可这么多天并不像前世一般,本该是自己主动给庄凌云下地,然后被闻之荣怒骂,结果现在是他们主动要求自己带他们,爹又一直把自己往他们那推,说是会有好出路。
可他想不通,毕竟上一世压根没这回事,而且上一世的庄凌云和闻之荣哪会对自家爹那么客气,对于同村的村民都是爱答不理的,就小白花喜欢找自己帮忙,说好听一点是互帮互助,说难听一点就是钓着自己白干活!
当知道现在的一切和前世都有些出入时,冯大庆心里就莫名的慌,冯大庆虽然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他也不想当一个糊涂蛋,不想像上一世没有自我的活着,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
那样他就不会间接害死自己爸妈了,一切的源头不就是因为庄凌云吗?
他要是这个时候杀死庄凌云,装作人是被毒蛇咬死的呢?可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冯大庆否定了,他不应该搭上自己的性命。
只要让庄凌云和闻之荣在一起就行了,自己默默当一个路人甲就好了。
冯大庆这么想着,就回头看着半米处恬静昏迷的男人,看了两世的容颜,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就是美到窒息的清纯长相,濯而不妖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貌美。
冯大庆一不小心又看入迷了,尤其是对方浓密长翘?的睫毛如有所感的颤了颤,汉子的小心脏就也随之颤动,端正硬朗的脸上浮上两朵羞红。
强令自己撇过头,深呼了几口气,不由感叹:这就是白月光的威力吗?明明知道自己会因对方死掉,还是无可救药的心动。
可冯大庆似乎忘记前世的自己也是真正的死亡推手。只顾一个劲的在心里默默剔除对庄凌云的心动,丝毫没注意人家早就醒了,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假眠庄凌云分明看见汉子眸子中流露出来的欢喜,可转瞬即逝,那点欢喜要较真点来说,就是单纯对自己外貌的认可与痴迷。
不过庄凌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冯大庆是最鲜活的,并没有之前原定轨迹的前世那般嚣张跋扈和猥琐。
但不管冯大庆是什么样的,庄凌云都喜欢,可他觉得冯大庆并不喜欢自己了,这让庄凌云很难过,一不开心他就想抱抱冯大庆。
庄凌云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啊!——哎?你醒了啊,有没有什么不适吗?你别抱着我啊!”
本来冥想的冯大庆被身后的怀抱先是吓了一跳,知觉是谁时,先是关切的问了问庄凌云身体状况,随后才想摆脱对方的怀抱。
“别动,庆哥…你让我抱抱吧……我真的好怕,要是我死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泪水随着话语流到了冯大庆的肩膀上,本来挣扎的汉子被对方可怜带哭的架势吓得不敢动了。
当温热转冷的泪水在肩上的布料晕开,对方更加得寸进尺地把头埋在自己的肩膀,柔软的唇瓣也紧紧吻在麦色的脖颈间,让冯大庆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很想推拒。
这青年像似一早知道般,哭过的嗓子都带上刻意的干涩和苦闷:“庆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你可以听吗?”
冯大庆无奈,但他确实挺八卦好奇的,就点了点头,庄凌云见他同意,这才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我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可我是外室生出来的,又因为身体虚弱一直被寄养在外婆家,他们并不喜欢我,从小他们就让我跟闻家唯一的少爷接触,只有我是跟他同龄的。
其实我挺不喜欢那种要给人当狗的感觉,可我只能被迫讨好他,因为我想一直往上爬,爬到顶点,让所有人都瞧得起我,我庄凌云就是个绵里藏针的家伙,我想得到的东西我会拼尽一切。”
“包括你”这句话最后没有说出来,藏在庄凌云的最心底,却始终告诉着他。
冯大庆是第一次得知这些消息,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他挺能理解的,乡下家庭这种勾心斗角就不少,更别提是他这种书香大家族。
但汉子不会安慰人,只能等他静静抱够了,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安抚对方的心情。
庄凌云要说因为家里多难过?其实根本没有,毕竟这些都是前世经历的苦楚,现世的他早就踩着废物哥哥们往上爬了,被下放也是他自愿的,不然早就被捞走了。
不过这些用来骗骗汉子的同情心是极好的,深知对方明显软化的神情骗不了假。等吃够了豆腐,庄凌云才装模作样松开抱人的手,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
秋水盈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冯大庆,也不开口说话。汉子哪里受得过这些,把饼子递给对方,干巴巴道:“这是干粮,你也一天没吃饭了,我先睡觉了,委屈你等下跟我挤挤。”
说完就不等人反应,抓紧回了地铺,就闭上眼迅速进入梦乡。
庄凌云看了看手中的干粮袋,失笑的摇了摇头,可看着睡着的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跟前不久哭泣的模样完全不同。
探查了下汉子熟睡了,就睡在人身边,边吃干粮边看着人,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描摹着男人的脸,跟个痴汉一样。他想,如果一辈子这样那也是极好的吧。
终于解决完吃食,庄凌云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人家睡觉,感受着对方强健有力的胸膛,心里说不出来的满足。
心觉,这被蛇咬装晕当真是一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