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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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在他们宿舍门口停了下来。
空气中的紧绷感骤然达到顶峰。世界在程航的感官中被无限放大,门外钥匙扣轻微的晃动声,还有李季季和别人道别的声音。
“冉凌越!”
冉凌越瞬间切换了模式,无比自然地缩回脚,并弯腰拉了一把程航起来,然后转身步履从容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程航借力爬起来之后,求生的本能压到住了一切。他像是被滚水烫到了一样,手忙脚乱堪称狼狈地蹿上自己的床铺。动作间,小腿骨重重地磕在了冷硬的金属台阶棱角上,发出“咚”的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
刚进门的室友李季季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头看过来:“程航?没事吧?”
程航已经一头钻进了床帘,重重地摔进被褥里。小腿上的尖锐疼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眼泪直接流了出来,一半是吓得,一半是痛的。
程航吸着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没事!上来太急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
冉凌越在自己的位置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瓶红花油,然后踩上了梯子,掀开床帘的一角。
程航警惕地看向他,眼角还有泪光,看上去确实可怜极了。
程航已经把裤腿撩起来了,他小腿胫骨上那片迅速肿胀起来的淤青显得格外刺眼。
冉凌越打量了他一下,沉默地将红花油递了过去。
程航只是与他对视,没有动,身体甚至因为他手臂的靠近而细微地颤抖起来。
他在害怕。
“要不要我帮你揉开?”冉凌越问,声音很平和,…………………………
程航立刻摇了摇头,嘴唇抿得死紧,抗拒之意明显。
冉凌越没再坚持,直接把红花油丢在了他手边的床铺上,然后一出乎意料地一伸手帮程航把掀开的床帘重新拉好。
帘子外,传来室友李季季关切的声音:“程航没事吧?”
“磕得不轻。”冉凌越的回答平静自然,甚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心,谁也听不出丝毫破绽。
程航看着那瓶暗红色的红花油,只觉得那像是鳄鱼的眼泪。
所以那个晚上,是冉凌越?……………………程航的脑子很乱,他蜷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双手抱住膝盖,低着脑袋,一下一下朝小腿吹气。
冉凌越坐回自己的椅子,表情平静无波。他原本没想如此激进,他更倾向于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无声无息地让程航习惯;但程航从俱乐部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刻意回避他,信息不回,甚至直接删了他;…………………………………………
过了一会儿,程航听见李季季和冉凌越上床的动静。
他们开始午睡了。
下午没有课,宿舍里安静得只剩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冉凌越睡到三点才醒,他起身的动静很轻,但程航还是立刻察觉了——其实他根本就没睡着,一直僵在床铺上,竖着耳朵留意下面的声响。
几分钟后,李季季也醒了,打着哈欠下床开机打游戏。
因为程航还没有下来,李季季把声音压得很低,“要一起来一局吗?”
“不了,我要出去买个东西。”
紧接着,程航就听见脚步声停在了自己床下。一根手指屈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床栏,笃笃两声,敲得他心口一跳。
“……嗯?”程航不得不应声,声音从帘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刻意伪装的困倦。
“餐卡。”冉凌越言简意赅。
“在…在书包侧袋里。”程航小声回答,不敢多问一个字。他听着冉凌越抽出他的卡。
李季季闻声问道,“你要去充钱吗?”
“对。”
李季季也翻找出自己的卡丢过来:“帮我也充三百,等下支付宝转你。”
“行。”冉凌越接了卡,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远去了。
程航这才慢吞吞地爬下床。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一条新消息。
程航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发愣,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从来就没有这么难堪丢人过。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砧板上的鱼,等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
约莫半小时,门锁再次响动。
冉凌越回来了,手里除了一张餐卡,还多了一卷磨砂透明的玻璃贴膜。他一进门,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又回来了。程航不自觉地绷直了背,连呼吸都放轻了,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
“把阳台门擦干净一下吧。”
没有称呼,甚至没有看向他,但程航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
程航拿起毛巾,浸湿又拧干,默默地擦拭着阳台的玻璃门,擦净后,他又用旧报纸一点点抹去水痕。
在他擦拭的时候,冉凌越已经利落地展开贴膜,量好玻璃门的尺寸,用美工刀进行裁剪。他的动作利落,看得人舒服。
“诶,贴这个干嘛?咱们又不是女生宿舍。”李季季一边操作着游戏角色一边随口问,眼睛都没离开屏幕。
“对面楼女生说咱们这栋的男生经常只穿着内裤到处晃,”冉凌越语气自然,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还是遮一下吧。
“哦,这样,那确实遮一下好。”
可程航却直觉不是这个理由。………………………………
冉凌越动作很快,磨砂膜贴上后,玻璃门只能依稀透出阳台的轮廓光影,从外面再也看不清室内分毫,私密性陡然增强。
“你的餐卡。”冉凌越把餐卡递还给李季季。接着,他转向程航,将那张小小的卡片递过来。
程航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时,冉凌越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带着某种玩味的意味。
程航心脏骤缩,手一抖,餐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冉凌越什么也没说,弯腰替他捡起,递到他眼前,目光却扫过他微微发颤的手指,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抖什么?”
“喜欢么?”他紧接着问,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扇被模糊掉的玻璃门——果然这扇门是给他准备的。
程航猛地抬头,瞥了一眼李季季,又看向冉凌越,眼神里写满了惊慌和恳求,生怕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更骇人、更越界的话,被一旁的李季季听去。
所幸,冉凌越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再继续逗弄他。
暂时的风平浪浪静,并未让程航感到丝毫轻松。他不敢单独和冉凌越相处,但更怕冉凌越单独和别人待在一起时。
程航心神不宁地坐在位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点开了和冉凌越的对话框,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你到底想怎样?”
“能不能放过我?”
“那晚的事……”
每一句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终究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发出去,只是徒劳地消耗着内心的焦虑。
冉凌越倒是发了一句过来,“……………………………”
程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灭手机屏幕,心脏疯狂擂鼓,他倏地转头看向冉凌越。
对方正靠着椅背,感受到他的目光,便抬起眼,用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四个字:
…………………………………程航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几乎是用冲的,踉跄着闯进阳台,一把撑住洗手池边缘,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失措的脸,一股无名火起,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晾衣杆上,杆身发出一声闷响,微微弯折。
“我靠!”正全神贯注打游戏的李季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猛地摘下耳机侧过头:“程航?你没事吧?干嘛呢?”
“可能心情不好。”冉凌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季季也站了起来,“没事,我去。”
冉凌越站起身,朝阳台走来:“我去看看。”
李季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玻璃门被拉开,又关上。
程航背对着冉凌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手不疼吗?”
程航猛地转过身,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和豁出去的冲动,“你到底想干嘛?”
冉凌越逼近一步,目光扫过程航泛红的手背,又看他肿起来的小腿,声音冷冽而清晰,“是你在干嘛?自残吗?”
……………………………………………
程航想,我现在说自己是叶公好龙,来得及吗?
“进去,要不季季要出来了。”
程航垂头丧气地跟着冉凌越进宿舍。
“你没事吧?”李季季给程航发信息,“心情不好?”
“嗯。没关系,我自己排遣一下。”
这句话轻飘飘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苍白安慰。
——
…………………………………………
“程航。”
程航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心脏因惊惧而疯狂擂鼓。他在想什么?
“嗯?”程航猛地回神,仓皇扭头。
“喏,给你这个。”李季季说着,从桌上拿了一个颜色鲜艳、软乎乎的番茄造型捏捏乐,随手就朝程航扔了过来。
捏捏乐划出一道弧线。
程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掌心传来Q弹柔软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傻气的番茄捏捏乐,用力攥紧。
冉凌越,真他妈是个王八蛋。
——
傍晚时分,楼下传来学生们结伴去食堂的喧闹声。
“去吃饭吗?”冉凌越套上外套。
“凌越,你去食堂是吧?”李季季坐在电脑前,头也没回地喊道,“帮我带份砂锅米线吧,多加点豆皮!”
冉凌越应了声:“好。”他穿好衣服,目光转向仍窝在椅子里的程航,语气和缓:“你呢?”
程航摇摇头,声音有些闷:“腿疼,不想下去了。”
磕着的那处已经大面积淤青了。
“那我给你打包点回来?”冉凌越问,语气听起来平常又自然。
“不了,”程航下意识拒绝,这会儿装什么无害?他现在根本没法坦然接受冉凌越的任何“好意”,都他么是虚情假意。
“没什么胃口,等会儿要是饿了,我自己叫个外卖就行。”
“好吧。”冉凌越没再多问,转身独自出了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宿舍里只剩下程航和李季季。
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没过多久,李季季似乎一局结束,他转过椅子,凑到垂头丧气的程航边上,压低声音关心地问:“欸,程航,你跟凌越……是不是吵架了?”
程航心里猛地一咯噔。全盘否认那自己一下午的反常根本无从解释。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极小的缝隙,含糊道:“……一点点。”
李季季性格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嗐,我说呢!一个宿舍的,有啥问题说开就好了嘛,别憋着。”
程航丧丧地点点头。
李季季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目光又落在他肿起的小腿上,啧了一声:“你这磕得可真够厉害的,看着都痛。”
“是真的痛。”程航把脚伸直,这话里带着百分百的真情实感。
“我还是上床躺着吧。”
程航借着这个由头,一瘸一拐地挪到床边,然后爬了上去,拉紧了床帘,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半小时左右,宿舍门被推开,冉凌越回来了。他把那份加了豆皮的砂锅米线放在李季季桌上,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呢?”冉凌越的声音很平静。
李季季张嘴就来:“程航说小腿痛,上床去了。”
冉凌越的目光扫过程航紧闭的床帘,走了过去。他屈起手指,扣扣敲了两下程航的床杆,然后,将止疼喷雾塞进了床帘的缝隙里。
李季季扭头看的时候,只瞥见冉凌越似乎往程航床上塞了什么东西,但没看清具体是什么。
程航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事。冉凌越等得起,他有的是耐心。
床帘内,程航看着止疼喷雾,挣扎片刻,还是拿起来对着肿痛处喷了几下。
冰凉的药雾接触到皮肤,带来短暂的刺痛,随即是逐渐蔓延开的舒缓感。
再晚一些,舍长林杰也背着书包回来了。他最近正处在热恋期,除了晚上熄灯睡觉,基本都跟女朋友黏在一起。
程航始终缩在自己的床铺上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她晚上和舍友出去了。”
考虑到程航可能睡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声音压低。
又过了几个小时,宿舍响起了洗漱声;后面大家就熄灯了,各自上床了。
等到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之后,程航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心里藏事,难受,睡不着。
………………………
程航咬着被子,把哽咽声都咽下去。他暗暗恨着,懊悔着,如果他能够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答应线下,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被人掐着七寸的境地。
程航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担心再待在床上会忍不住哭出声来。他做起来大口的喘息平气,然后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
下去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冉凌越的铺位——床帘纹丝不动,里面安安静静的,可能睡得正香呢。
如果我把冉凌越杀了呢?
当然这个念头就是转瞬即逝。
这种想法就像是抱薪救火,饮鸩止渴,只会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程航做不出这种事的。
——
程航悄无声息地出了宿舍门,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到最边角的楼梯上。这里再下去是停车场,是条死路,楼梯转角堆叠着历届学生遗弃不要的旧衣柜、破桌椅等大件物品,一直没人来收拾。
他找了一个被杂物遮挡的偏僻死角,抱着膝盖,埋头坐了下来。
辍学吗?要怎么和父母解释呢?难道说…………………………………那样会被重视脸面胜于一切的父母直接扫地出门吧?或许盛怒之下会直接被打死……
程航没半点思绪地拿手捂着脸,感觉前路一片漆黑。
程航放下手,被面前那个突然出现的、悠长扭曲的黑影吓了一跳。他猛地扭头,心脏骤停——冉凌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正兀自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他。
程航没发现他的时候冉凌越就安静地站着,被程航发现了他就大方走下来。
程航站起来,往后一缩,后背抵上满是灰尘的衣柜,“你没睡?”
冉凌越特稀罕他这样乖顺惧怕的模样,连带着语气也是前所未有地温和,…………………………
程航搞不懂冉凌越这个“宝藏”你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程航折中,和冉凌越商量,“如果你是想玩,我可以陪你玩。你想玩几次?只要…”程航嗫嚅,“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好不好?”
“我干嘛要让别人知道?”冉凌越打断他,反问他。
…………………………
程航第一反应是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看到;接着才是憋屈又愤懑,对于自己这巴掌因何而挨都摸不着头脑。
“你干嘛又打我?”
能考上政法大学的大多是会读书的,会读书的孩子在家里大多是个宝贝。宝怎么会挨巴掌呢,宝贝从来都没有挨过巴掌。…………………………………
还是被一个同龄人、一个认识的人抽巴掌。
…………………………………………
程航捂着脸,摇头,“…………………………,你这人太喜怒无常了。和你在一起,我还不被你打死?”
“不会的。”冉凌越出声安慰,只是这安慰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警告。“今晚是你不乖,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
…………………………
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气氛中,一阵突兀的“咕噜”声从程航腹部传来。
这声不合时宜的腹鸣短暂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对峙。
冉凌越似乎觉得很有趣,低笑了一声,“算了,你今晚估计也睡不着了。”他去牵程航的手,“走吧,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
程航跟着冉凌越回到宿舍门口,但没有进去。
夜风渐起,带着凉意,程航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冉凌越瞥了程航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门,很快拿了两件厚实的风衣出来,将其中一件递给了程航。
程航默默接过穿上了。
“走吧。”冉凌越说。
程航沉默地跟在冉凌越身后。
男生的舍管并不严格,门禁卡就随意地放在值班室的窗台上。冉凌越熟练地刷卡开了侧门。
程航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走得慢,冉凌越也没催,极其自然地放慢了脚步,配合着他一步一步地挪。
两人沉默地穿过昏暗的宿舍区,走到路边停着的一排车附近。
冉凌越在其中一辆白色的轿车旁停下,掏出钥匙解了锁。
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对于大多数出行基本靠公共交通的大学生来说,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代步车,已经足够让人侧目。
“这是…你的车?”程航还是有些惊讶。
“我哥的,目前留给我开,代步方便。”冉凌越拉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学校周边还在开发,有尚未完工的工地,也有几家灯火通明的制鞋厂。
这个时间点,厂区后那条巷子还亮着零星灯火,深夜小吃街的摊贩尚未完全收摊。
冉凌越把车停在巷口,下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两根根烤得焦香诱人的台湾烤香肠,一份冒着热气的肉片汤,还有两瓶冬瓜茶。他将肉片汤的袋子递给副驾上的程航。
程航接过来,捧着餐盒,先舀了几勺肉片汤。肉片汤很烫,还在氤氲着往上冒着热气。
冉凌越按下车窗,夜风灌进来,非常的凉快。
因为有汤汤水水,车动的时候会晃荡出来,冉凌越就把车停在原地。
“肉片汤你要吃吗?”程航咽下嘴里的肉片,突然想起,忙问了冉凌越一句。
“不了。”冉凌越目视前方,摇了摇头。
“那你买好大份。”
“你晚上没吃饭,怕你不够吃。”
“好烫。”程航说。
“那先吃火腿肠。”冉凌越又把火腿肠递过去。
程航咬了一口火腿肠,“这个和校门口摆摊的味道好像。”
“就是校门口摆摊那一家。”冉凌越说,“他们下半夜在厂区摆摊。”
火腿肠的番茄酱汁流了下来,粘到手了。程航想擦擦手,打开车前的置物盒,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大手电筒。
“找什么?”
“餐巾纸有吗?”程航问。
冉凌越往椅背后面掏了一下,抓出一包面巾纸,程航抽了一张。
冉凌越吃得快,火腿肠吃完之后他就开了一瓶冬瓜茶,手指在车窗的位置上打着节奏。
车里放了音乐,冉凌越也没有主动再去找话题。
等程航吃完了,冉凌越启动了车辆,“兜兜风吧。回去一时半会儿你也睡不着。”
——
这片本来就偏郊区,路上车辆很稀疏。
当车子经过一座大桥时,程航注意到桥头站着一个穿着明黄色制服的外卖员。
那人原本正朝着桥边缘走去,看到有车辆靠近,反而转身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程航本来也不知道做什么,他就盯着后视镜看,当车辆快要开过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外卖员竟然攀上了桥栏,毅然决然地纵身跳了下去!
“冉凌越!”程航猛地提高声音,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有人跳河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冉凌越猛地打方向盘,轮胎在路面发出急促刺耳的摩擦声,车子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急速掉头,朝着外卖员跳桥的位置猛冲回去。
到了之后冉凌越又急刹,程航整个人被安全带勒着往前扑;车一停稳,冉凌越就解开安全带,脱了身上的风衣甩在驾驶座上,推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程航眼睁睁看着冉凌越几步冲到桥栏边,单手一撑,身形利落地翻过护栏,竟也紧跟着跳进了下方漆黑冰冷的河水里!
“噗通!”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程航强压下恐慌,迅速抓起手机,颤抖着按下110。同时,他一把抓过置物盒里那支沉甸甸的强光手电,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推开车门踉跄着冲到桥边。
“喂,110吗?这里有人跳河了!地点是……”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清晰、冷静的语速向接线员报告了事发地点和情况。他边打电话,他边用手电筒对准桥下漆黑一片的河面。
庆幸这是一只强光手电筒,一道雪亮无比的光柱刺破黑暗。
程航调整成泛光模式,瞬间照亮了一大片河水。
原本在浑浊河水中只能勉强摸索的冉凌越,立刻借着光亮搜寻起来。
程航先定位到了冉凌越的位置,然后移动着手电筒搜索,很快就锁定了那个正在水中拼命挣扎、不时沉浮的黄色身影。
那外卖员显然不会游泳,呛了冰冷的河水后,求生本能被激发,也在胡乱地扑腾着,试图将头露出水面。
程航紧紧攥着手电,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用光束示意着冉凌越。他一边照明,一边朝着下方嘶喊,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冉凌越!在你三点钟的方向。他好像没力气了!”
程航的喊声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混杂着水流的哗哗声。
10
水中的冉凌越显然听到了,开始划水靠近外卖员。
冉凌越捞住了外卖员,“坚持住。”
外卖员本能地双手胡乱抓扯着,程航看到冉凌越都被带着沉下水好几次,心更是提起来。
“不要乱动!”冉凌越边扑腾边喝止外卖员。
幸而外卖员也不是那种拖着人死的伥鬼,他听到冉凌越的话之后,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不动。
“屏住呼吸,手不要伸出水面,头往后仰。”
这个动作奏效很快,外卖员的脸很快就浮了起来,接着胸口浮了起来。
“我报警了!公安马上就来了。”
这一片河面太大了,冉凌越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着他带着人游到河边缘,他只能圈着外卖员在原地游着。
“你听我说,手就在水里面,慢慢伸到脑后面去。手不要越过水面,不要着急,慢点来。”
外卖员虽然体力不支,但也在努力配合冉凌越的动作。这个姿势过后,外卖员的身体也飘起来了。
算是暂时安全了。
——
110那边的电话也没有挂断,也在电话里面给着程航信心,“社区民警已经赶过去了,很快就能到。”
“嗯,现在人是找到了,但是请尽快…我怕我同学没体力了。”
“马上就到了,这边显示再一个红绿灯。”
程航冲着河面大喊,“民警马上到了,冉凌越你再坚持一下!”
冉凌越松了口气,他对着外卖员说,“没事了,民警也要来了。”
冉凌越看到外卖员的眼角有泪一直流出来,心里也觉得唏嘘。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划破夜空。
民警他们带来了专业的救生衣和救援绳。
救生衣被精准地抛到两人身边,冉凌越先艰难地给几乎脱力的外卖员套上,扣好,然后才自己穿上,接着他像是累瘫了,自己呈大字型漂浮在河面上,随着水流飘荡。
“冉凌越!!!”程航的声音都颤音了,手电筒的光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强光让冉凌越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随即,他朝着桥上的方向,用力比了一个表示“没问题”的OK手势。
程航看到手势,心头稍定,连忙将光束调暗了些,但那光束依旧锁定住冉凌越。
民警们合力终于将体力透支的外卖员拉了上来。外卖员一上岸就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冲击让他放声痛哭。民警们用保温毯将他裹紧,围拢过去低声安抚。
程航顾不上去听那些宽慰的话,他催促着民警:“快!再放下去!还有一个!”
冉凌越也被拉了上来。他一上岸,就脱力地咳了几口水,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脸颊,水珠不断往下滴落。他脱下湿透的上衣,拧出一把冷水。裤子一时半会儿不方便脱。
程航紧张地挨着他打转,“没事吧?没事吧?”
“我没事。”
冉凌越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几瓶矿泉水,先自己咕咚咕咚漱了漱口,冲掉嘴里的河水腥味,然后递给程航,示意程航往他手里倒。
程航往冉凌越的手心里面倒水,冉凌越掬一掌了泼在自己的脸上,又示意程航继续倒,程航又倒了一掌。
有民警过来询问冉凌越的情况,给了冉凌越一条干净的毛巾,也给他一条保温毯。
“我没事,看他怎么样。”冉凌越示意了一下外卖员。
程航立刻指着冉凌越的手臂和小腿:“你这里,还有这里,都受伤了!”
冉凌越这才低头仔细查看。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擦伤,一部分是刚才被粗糙的救援绳索急速拉扯时摩擦所致的红肿破皮,另一部分则是在浑浊的河底被看不见的尖锐石头或杂物划开的口子,正微微渗着血丝。因为河水冰冷和高度紧张,他几乎没感觉到疼痛。
民警也看到了,立刻从随车的急救箱里拿出了碘伏棉签和绷带。
冉凌越本来想摆手说不用,但程航很坚持,民警也在旁边说着处理一下比较好。就只好接过棉签,就着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拿起绷带准备随意缠上。
程航看着他这敷衍了事的样子,心里莫名来气,一把将碘伏棉签抢了过来,“我来!”
冉凌越愣了一下,老实不动了。
——
程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腿上的几处擦伤。
“你们认识吗?”民警在边上做着记录,问道。
“不认识。”冉凌越摇头,“刚才开车经过的时候看到他跳了下去。”
“然后你就直接跳下去了?”民警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嗯。”
“厉害!”民警由衷地赞叹。
冉凌越只是不甚在意地扯了一下嘴角。
程航又举着棉签给冉凌越擦脸,冉凌越为了方便他,干脆坐在了车后座。
裤子黏的实在难受,冉凌越套了风衣,然后借着风衣的遮挡脱了裤子。
“你们还是学生吧?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他腿痛,原来是要送他去医院。”冉凌越不想民警把问题围绕在自己身上,就问起了外卖员,“他是怎么回事?还这么年轻。”
那边的民警也在耐心询问:“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
外卖员哽咽着,他今天送的几份外卖连带着保温箱,都被人偷走了。报警了,是一群未成年人小混混干的。
人是抓到了,不过那群小混混连14岁都没到,根本没办法对他们判处刑罚。民警打电话给家长,家长也都是纷纷表示管不了。小混混甚至嚣张到给民警竖中指,把民警气得也够呛。
平台扣款加上赔偿,让他这半个月几乎白干了。巨大的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他钻了牛角尖,才冲动做出了傻事。跳下去呛了几口水后他就后悔了,开始拼命挣扎自救。
“为这么点事情不值当啊!”旁边的民警劝他,“这种小王八蛋迟早会进去的。你看,还是好人多啊!”民警指了指冉凌越,“跟你非亲非故,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下去救你了!”
“要不是他们,你今天真就把命交代在这了。”
外卖员闻言,情绪再次决堤,他猛地挣脱保温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竟直接就给冉凌越磕头了。
“诶诶诶!使不得!快起来!”冉凌越站起来托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跪下去,“真的使不得!快起来!”
但外卖员力气大,冉凌越一时半会儿也扶不起来。
外卖员也冲着程航磕了几个头,他哭得语无伦次,反复念叨着感激与歉意。“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你……我真的……谢谢你们……”
冉凌越和程航对这种场面都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民警把外卖员扶起来了。
11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冉凌越和程航找了个借口也先走了。
冉凌越在车上看到一张20元的人民币,和程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翻找了起来,最后在储物格里面大概找了200来块钱。冉凌越下车,全部塞进了外卖员手里。
外卖员又对着冉凌越感恩戴德
“没什么大不了的,重头再来就是了。”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他的目光掠过外卖员,似乎不经意地,又看向了趴在车窗边上等他的程航,“有的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程航心里敏感,这话是说给外卖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冉凌越想起什么,转身走向正在收拾的民警,语气礼貌:“还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一下。我刚才直接逆行了,速度也开得比较快,我的驾照还在实习期,会比较麻烦,能不能帮忙开个证明?”
民警抬头看了看头发还湿漉漉的冉凌越,很爽快地答应了:“应该的,你这都算见义勇为了,都能评奖了。”
“那个无所谓。”
两人随即拿出手机,添加了微信。
“那我们就先走了。”
回到车上,程航几次偷偷侧目看向开车的冉凌越。车窗外的路灯光线在他的侧脸上流转,湿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说实话,冉凌越刚才毫不犹豫跳河救人的举动,给了程航极大的震撼。
冉凌越知道程航在看他,他就任由程航看他。
“你就……那么直接跳下去了?”最终还是程航没忍住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嗯,”冉凌越的回答很简单,顿了顿又补充道,“一条人命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而且我水性还不错。”
“我也会游泳,”程航老实承认,“但我肯定没那个勇气直接跳下去。”
这不是会不会游泳,是瞬间的选择。
程航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感袭来,但更清晰的是内心翻腾的情绪。
冉凌越都能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陌生人,那他应该不至于把自己那点破事拿出去大肆宣传吧?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微妙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涟漪。
心神放松之下,程航竟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冉凌越侧头看了一眼身边呼吸逐渐均匀的人,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随后打了转向灯,将车子缓缓就近驶入边上的夜间停车场。停稳后,他将后车窗按下小半个缝隙,然后自己也放低驾驶座,闭上眼睛睡觉。
在副驾驶上睡觉总归不舒服。大约睡了半个小时,凌晨四点多,程航就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窗外泛着白的天色,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冉凌越。
几乎在他视线投过去的同时,冉凌越就睁开了眼睛。
“睡醒了?”他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
“嗯。你睡这么浅啊?”程航咋舌,“我们回去吧。”
“好。”
回程的路上,程航依旧闭着眼假寐。
车辆经过一个菜市场周边,喧嚣的人声和食物香气透过车窗缝隙钻了进来。
“要不要吃点早餐?”冉凌越放缓车速问道。
程航犹豫着,“肚子还不饿。”
“吃一点吧,这回去估计就是睡到中午了。”
冉凌越直接将车开到一家支着简陋棚子、冒着腾腾热气的路边摊旁停下。两人下车,在塑料矮凳上坐下。冉凌越熟门熟路地点了不少东西:炸得金黄的芋头果、软糯的番薯球、淋着酱汁的肠粉、热气腾腾的豆浆、酥脆的油条、香气扑鼻的煎粿……几乎摆满了小桌。
程航也没客气,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两人坐在喧嚣的市井晨光中,隔着食物蒸腾的白汽,一时无话,气氛却有种难得的平和。
吃完早餐,他们回到车上,径直开回了学校:推开宿舍门,室友们都还在沉睡。
程航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又沉沉睡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一点多。
冉凌越坐在床上玩手机,和他相对的床帘拉着。
程航下床洗漱,冉凌越紧跟着下来。
“腿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用药油揉开?好得快些。”
程航摇摇头,语气已经变得很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松懈:“不用了,让它自己慢慢好吧。”
程航洗漱回来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李季季不久前发来的消息:“和好啦?”
“和好了。”
12
程航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成了冉凌越名义上的“…………”。
羞耻感固然尖锐,但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微妙的刺激,这让他一边自我唾弃,一边享受其中。
………………听上去不好听,但对程航来讲日子其实挺好过的。他一开始很怕冉凌越会在学校里面……………他,但是没有,那天过后冉凌越非常克制,在其他人面前中规中矩的,半点都没有给程航难堪。程航自己肯定不会去主动讨………………的,两人还算平安无事。
冉凌越甚至还会给他带早餐。有时候是焖烧罐里温着的小笼包,有时候校外买来的薄脆的煎饼果子,总恰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这就像温水和缓煮着青蛙,程航沉默地接受着投喂,每一口都像是在微妙地确认着这种新型的“关系”。但他无法再平常心地看待冉凌越,对方每一个看似平淡的眼神,在他感知里都仿佛意有所指。
程航坐在教室后排,和李季季一口一个把小汤包,咬着吸管给冉凌越发信息:“你是希望我以后也这样为你准备早餐吗?”
信息发出去之后,程航又盯着那个“你”字琢磨,用“你”是不是没有体现这个身份地位?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冉凌越瞥了一眼手机,给程航回:“不用。”
冉凌越也有看过那样的帖子的…………………………没有自我,只有主人,满脑子只有服务和取悦主人。但他不需要这样子,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空壳,他要的就是反差感。
冉凌越又补充了一句,“别人的模式,和我们没关系。”
早上上是法理课,老师是个老头,教学课件十几年都不更新。这种纯理论的课程航最烦了,就边玩手机边听课。
课间休息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的气氛顿时松散下来。
程航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眼望过去,看见发小容容正站在教室后门处,笑着朝他招手。
容容手上拎着个不大的手提袋,见他过来,便从里面拿出一束手工玫瑰,递到他面前:“喏,我们手工课的作品,给你一束。”
程航接过花,朝她的手提袋里张望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一束明显更加精致、配色也更用心的玫瑰花束。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拿:“这束明显更好看啊……”
容容护食地将手提袋收到身后,语气轻快:“别想啦,这束是留给铃铛的。”
铃铛是他们另一个发小,三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行吧。”程航悻悻地收回手,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这束玫瑰花。
“我走啦。”
程航拿着花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周围就响起了几声善意的起哄和暧昧的口哨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男生从女生手里接过一束玫瑰——哪怕是手工的——在旁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他的脸颊顿时有点发热,窘迫地朝那几个起哄的同学挥了挥手,笑骂道:“去去去!瞎起什么哄!”
程航拿着花回到自己的座位,瞥了一眼旁边的冉凌越。对方正垂着眼睫玩手机。见冉凌越并不在意,程航心里那点莫名的忐忑也就散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手将那束手工玫瑰放在了课桌一角。
——
第二节课刚过半,冉凌越便合上书收拾东西。
程航凑过去低声问他,“你干嘛?”
“有点事。”冉凌越口气平淡,拎起书包从后门猫着腰离开了。
冉凌越走了之后,程航不住地在想,他去哪了?他要去干什么?他有什么事?
终于捱到下课,程航几乎是立刻溜出教室。他给冉凌越发了一条信息,但是冉凌越没回。
程航心神不宁地回到宿舍,推开门的刹那,他脚步一滞。冉凌越已换上一身深色家居服,长腿架在桌沿,正低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桌面上有一大束新鲜欲滴的真玫瑰。
冉凌越正拿着美工刀,慢条斯理地削去玫瑰枝干上的尖刺。削好一支,便精准地插入笔筒。
玫瑰花!鲜红的、真实的玫瑰!
冉凌越的早退居然和他有关系?
程航的心脏猛地一缩。
尽管冉凌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但空气中弥漫的低压和那束玫瑰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明确的信号。
程航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地位置上,像个等待发落的囚徒。他拿起手机胡乱滑动,实则竖着耳朵在听动静。
时间在寂静中粘稠地流淌,只有刀片刮过木质茎干的细微声响,一下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声响停了。最后一支玫瑰被处理完毕,插入笔筒,形成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红色。
然后,冉凌越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冷冽地划破寂静:“把门锁了。”
终于发作了,程航心口的大石头反而落下了,他顺从地走到门口,反锁了房门。金属锁扣咔哒一声啮合,隔绝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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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挨打时屁股上那股火辣辣的痛感,涂了药之后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经过早上一番折腾,时间已近十一点半。
冉凌越买的那束玫瑰,除了少部分被霍霍,剩下的依旧娇艳欲滴地插在花瓶里。
冉凌越直接把花瓶摆放到程航的位置上去了。
程航从书包侧袋里拿出容容送的那束纸玫瑰,和冉凌越解释道:“容容是我发小,学的幼师,这就是她们的手工作业。除了送我,也送了我们另一个发小铃铛,没有其他任何意思了。”
冉凌越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程航见状,也松了口气,将那束精巧的纸玫瑰插进了桌上的笔筒里,然后拍了张照片,发到他们三人的小群里,和铃铛一唱一和,对着容容的手艺大夸特夸。
刚吃完一杯水果双皮奶,肚子也不饿,程航索性拿出一套四级真题卷子。
他其实已经考过了,只是还剩几套题没做完,便想着顺手刷完。
笔尖划过纸张,注意力逐渐被试题占据。
冉凌越也坐了下来,也拿了一套卷子,默不作声地开始写。
程航没做听力,也没写作文,速度便快上许多,一套题做完之后不过十二点多。
程航跟冉凌越先后停笔。
“吃饭去吗。”冉凌越问程航。
“好。”
程航跟着冉凌越下楼去了食堂。他点了一份大鸡腿饭,另加了一个蒸蛋和一碗茶树菇炖罐,最后还没忘记舀一勺他最爱吃的爽口萝卜丁。冉凌越则要了份鸡排盖浇饭,加了几块刚出锅、喷香酥脆的香煎带鱼,并一碗紫菜蛋花汤。
饭钱都刷的冉凌越的卡。
那带鱼煎得金黄,香气诱人,程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冉凌越察觉到了,直接夹起一块放到他餐盘里。
程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给夹了回去,小声嘟囔:“谢谢…但我不会吐刺,不吃了。”
冉凌越没说什么,只是用筷子将自己盘中那块带鱼中段最肥美、无刺的部分剥了出来,自然而然地再次夹到程航碗里。当他准备再夹一块时,程航连忙摆手阻止:“够了够了,真的,尝个味道就好!”
正吃着饭,宿舍群里弹出了消息。
舍长林杰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包,问是谁辛苦做了大扫除。
李季季则单独圈了程航,调侃他“艳福不浅”,既有人送纸玫瑰,又有人送真玫瑰。
程航看着屏幕,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这“艳福”可是用屁股开花换来的。他回了个“哈哈哈”的表情包给李季季,又回复林杰:“反正不是我做的笑。”
吃完午饭,冉凌越并没直接回宿舍,而是拉着程航去签收了一个同城急送的快递。
两个人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有人送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首饰盒。外包装是一家黄金饰品店。
冉凌越当场拆开,黑色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条手链,中间是一颗金色的狗狗造型转运珠,两旁缀着几颗剔透的紫水晶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冉凌越验收没问题就签字了。他取出链子,很顺手地就递给程航。
程航知道这个圈子里有“爆金币”的说法,并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向冉凌越,语气带着一本正经认真和确认:“你知道的……我不是出来卖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卖的,”冉凌越也很肯定,“我也不是来嫖的。给你买,只是因为我想给你,仅此而已。”
冉凌越直接给程航套上了。
程航的手型很漂亮,手指修长,皮肤白皙。那条手链扣在他腕间,金色的小狗乖巧地伏在腕骨之上,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很好看。我说过你就像宝藏,你值得一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