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主卧的天鹅绒大床上,艾尔德里安静地蜷缩在克伯洛斯的怀里。
巨龙早已陷入了沉睡。
他那具滚烫的、如山峦般沉重的身体从身后将艾尔德里牢牢禁锢,一只手占有性地环在他的腰间,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
艾尔德里像一只被喂饱后、累得动弹不得的银色小鸟,昏睡在他怀中,似乎依旧是那个被巨龙彻底占有、温顺地收起了所有爪牙的伴侣。
几个小时前那场疯狂情事的余韵,依旧在他的身体内残留。
那股酸胀与滚烫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被射入体内的、属于巨龙的浊液,正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而缓缓溢出,将丝绸睡袍濡湿得一片黏腻。
但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幅图,那个吻,那短短一秒钟的、用尽他所有意志换来的惊鸿一瞥,此刻正完整地、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折叠现实之典》。
世界轴之图。
An''''''''kareth。Ouroboros。
那不是一条通往外部位面的道路。
那是一条……向内回旋的、自我吞噬的坐标!
这个冰冷的启示,像一颗种子,落入了他那片早已被折磨得一片荒芜、不再挣扎的灵魂中,悄然生根。
克伯洛斯以为他已经彻底折断了这只鸟雀的翅膀,以为他用那些残忍的“纪念品”和“教导”摧毁了他的意志。
这份深植于骨的傲慢,催生了一种想要炫耀战利品的心态。
于是,带着几分向自己的珍宝炫耀家底的意味,巨龙向他敞开了那座堪称禁忌的图书馆。
他视此为一种慷慨的恩赐,一条用独占知识铸就的、华美的缰绳,享受着用这举世无双的知识取悦、进而束缚伴侣的过程。
却不知道,他亲手将钥匙递到了囚徒手中。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那场暴风雪之后。
克伯洛斯离开了白塔,进行一次短暂的巡视。
那是一次罕见的缺席。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带上艾尔德里,但巨龙的占有欲,使他绝不会让他的小妻子感到“孤单”。
艾尔德里独自站在高塔的图书室中,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丝袍,而在丝袍之下,那枚被克伯洛斯恶意推入深处的附魔水晶,正牢牢地待在他身体深处。
那是克伯洛斯临走前“体贴”地为他安放的“礼物”。
而就在刚才,那枚冰冷的、本该死寂的水晶,忽然开始了震动。
“唔……”
艾尔德里咬住下唇,强行咽下一声羞耻的呻吟。
他单手撑在冰冷的石桌上,稳住自己发软的双腿。
那股恒定的、细密的震动,在他身体的最深处扩散开来。
它像一股钻心的细小电流,执拗而反复地舔舐着他内里最敏感的软肉,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将他理智融化的酥麻折磨。
这是克伯洛斯的魔法,一道来自远方的恶劣提醒,其内容不言自明。
无论你身在何处,你都属于我。
艾尔德里无视了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酥麻与痒意。
他强忍着那股让他每一步都微微颤抖的内部震颤,走到了图书室最深处的墙壁前。
他不能浪费这来不易的、独处的机会。
他是一个法师。
一个法师对魔网的感知,就像动物对水和空气的感知一样,是本能。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法师施法,都像是从一个遍布所有位面、无处不在的“能量海洋”中汲取力量。
这个海洋,就是魔网。
但凡人的灵魂是脆弱的,不像克伯洛斯那样的巨龙,他们本身就是魔法的化身,挥手便能掀起巨浪。
凡人若试图直接用精神驾驭那片狂野的海洋,只会被原始的能量瞬间撕碎。
因此,法师们发明了法术。
那些吟唱、手势与法阵,最终的目的,便是充当‘缰绳’与‘奥术符印’。
它们让施法者能束缚并引导那股狂野的力量,而不是被它失控的洪流所吞噬。
即便是像艾尔德里这样天赋异禀——他早已将那些繁琐的施法流程彻底化作本能,达到了足以瞬发所有三环及以下塑能法术的恐怖地步。可一旦涉及那些更庞大四环及以上的法术,他依然需要回归传统,依靠繁琐的吟唱与法阵来保护自己不被那股力量反噬。
而这座白塔的符文……却连那个‘海洋’都绕过了,它们根本不向魔网祈求力量。
这就像……活物与魔像的区别。
法师需要呼吸魔网的空气才能施法,而这座塔,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魔像——它不呼吸,它靠的是一个内置的、永恒跳动的奥术核心在自我供能。
艾尔德里颤抖着伸出手,将指尖贴在了墙壁上雕刻的符文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符文的瞬间,他体内的水晶猛地加剧了震动!
“啊……!”
艾尔德里猛地一颤,那股突如其来的强烈快感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他强忍着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快感,死死地将手指按在符文上。
他惊恐地意识到,他那属于法师的、受过严格训练的大脑,已在本能地开始分析这股折磨他的魔力来源。
这枚水晶的魔法……是闭环的。
一个粗糙的、自我供能的、不依赖于外界魔网的简单循环。
这个启示传来,宛如他徒手触碰了某种未知的高阶守卫符文,一股冰冷的冲击瞬间贯穿了他的意识。
一个闭环。
他一直觉得白塔的符文很怪异,但他始终找不到原因。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学识不够,无法理解它是如何从魔网中汲取能量的。
而现在,一个疯狂的、冰冷的假设在他脑中成型:如果……它根本就没有从魔网中汲取呢?
他闭上眼,将自己那被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精神力分为两股:一股去感知那遥远的、如同海洋般的魔网,另一股,则探入眼前的墙壁。
毫无连接。
魔网在外面,而墙壁里的魔力,庞大、精妙、复杂,却如同那枚折磨他的玩具般,在自我循环!
他体内的,是一个粗糙的、折磨他的“小循环”,而他所在的,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同样不依赖魔网的“大循环”!
他终于确定了。
白塔的符文,根本不依赖于魔网!它在自我循环!
这就像是有人在这片能量海洋中,强行筑起了一道大坝,甚至造出了一台逆向的水泵。
这股力量在创造属于自己的规则。
他开始留心每一道魔力流转的轨迹,他强忍着体内那永不停歇的折磨,在幽暗符文灯的光芒下,用一块偷来的魔晶,偷偷地推演这些符文的逻辑。
一次次失败后,他终于发现,这些符文的排列乍一看上去像是某种杂乱无章的、毫无意义的古老刻痕,其实遵循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空间魔法规律。
这就好像……它们不是被画在一张平坦的地图上,而是被同时刻在了无数张被随意折叠、并堆叠在一起的羊皮纸上,形成了一套立体的、混乱的、彼此重叠的坐标。
而这股力量……这种折叠空间的思路……
艾尔德里浑身冰冷。
他在父亲塞拉斯的遗物中见过类似的图案!
那些关于空间魔法的笔记,那些他曾经以为是父亲痴人说梦的、疯狂的理论……竟然是真的!
一个可怕的推论浮现在他脑海:这座白塔,是银耀家族在几个世纪前,利用他父亲塞拉斯的理论蓝图建造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疑问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今天,在克伯洛斯这场羞耻的课程中,他看到了那幅“世界轴之图”。
他看到了那两个词——
艾尔德里的大脑中,所有混乱的碎片,终于“咔”的一声,拼凑成了完整的、令人战栗的真相。
银耀家族是利用他父亲的理论建造了这座塔,而这本龙族秘典上的图,这幅连克伯洛斯都引以为傲的“世界轴之图”,只不过是……将他父亲那疯狂而晦涩的理论,以一种更古老、更直观的方式可视化地呈现了出来!
他父亲的理论、这座塔的符文结构、以及这幅图的坐标……三者在此刻完美地重叠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很早以前就觉得白塔的结构如此诡异!
他曾以为那些嵌在石壁上的银白铭钉,那些遍布塔身的、庞大咒文网络,是“空间道标符文线”。而那张如同“符文肺叶”般起伏的能量网,是在“呼吸”,是在与外界的魔网进行能量交换。
他全错了。
那根本不是呼吸!
在那幅“世界轴之图”上,所有正常的道路都清晰地指向其他位面。
唯独那条与白塔符文完美对应的能量流,它被标注为——An''''''''kareth。
一个古龙语词汇。
艾尔德里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这个词汇对于法师而言的真正含义。
“虚空之喉”。
喉咙!
它不是一条双向的“路”,它是一个单向的“排水口”,一个只进不出的、只为吞噬而存在的巨喉!
这么说来,那些“空间道标”根本不是指向外界,它们是“虚空之喉”的入口!
而这个入口……它没有排向任何位面。
在那幅图上,这条“虚空之喉”的尽头,被另一条更诡异的符文线死死咬住。
那条线的名字叫——Ouroboros。
那条吞吃自己尾巴的衔尾蛇。
它代表的不是“通道”,而是永恒的、自我循环的牢笼。
“虚空之喉”在吞噬,而“衔尾蛇”在吞噬“虚空之喉”。
这是一个……单向的放逐!
一个通往永恒牢笼的、有去无回的魔法阵!
而这座白塔,这个由符文肺叶驱动的巨大机器,就是这个法阵的实体!
它的坐标,指向一个非物质位面。
一个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由负能量构成的、现实世界在阴影中的黑暗倒影。
一个在所有魔法典籍中,都只被潦草提及、被所有生者畏惧的地方——
阴影冥界。
艾尔德里几乎要窒息。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为什么母亲死后,他用尽尊严、用身体从克伯洛斯那里换来的“完全复活术”卷轴,会失败。
为什么连九环法术——那凡人所能触及的、近乎神力的最终奇迹,都无法召回她的灵魂。
“亡者的国度”是所有灵魂正统的归宿,而一切复活法术的本质,皆是违逆这一法则,将灵魂从中拉回现世。
可如果……如果一个灵魂根本不在亡者的国度呢?
如果那个灵魂,为了躲避什么,或者为了达成什么,主动将自己……放逐到了一个连神明都无法轻易触及的、独立于魔网之外的阴影位面呢?
复活术,自然会失败。
因为法术……找不到她。
克伯洛斯那些恶魔般的低语,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而你的母亲……卡莱娅……她是她们之中最聪明,也最冷酷的一个。”
“她把你,连同你的灵魂……作为一份更高级的‘祭品’,主动献给了我。”
艾尔德里曾因为这些话而崩溃。
但现在,他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主动将自己的灵魂献祭了?”——他曾经这样绝望地质问。
不……不是献祭。
或许……是转移。
这座白塔,这个巨大的魔法阵,它是一个古老的奇迹。
它由银耀家族在数个世纪前,依据他父亲塞拉斯的理论建造而成,它既是通往阴影冥界的钥匙,也是一扇门。
它冰冷地矗立在这里,等待了数百年,等待一个能够启动它的人。
而启动它的唯一条件——必须是银耀家族的血脉。
他,艾尔德里·银耀,是塞拉斯与卡莱娅·银耀的儿子。
他同时继承了父亲的空间魔法天赋,和母亲那足以启动这座高塔的血脉。
这座塔,这个用父亲的理论和母亲的血脉筑成的奇迹……它不是为他准备的,但它……
在等他。
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念头,取代了所有的绝望与麻木。
他要……启动这座白塔。
他要……去阴影冥界。
他要亲自……去找到她。
他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克伯洛斯说的……是真的吗?那头狡猾、残忍、以阴谋和诽谤为乐的绿龙,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用来摧毁他意志的毒药?
母亲真的……把他当做了祭品吗?
他必须知道真相。
无论她是在躲藏,还是真的把她当做了棋子,他都要亲手……把她从那个冰冷的、阴影的世界里,拖出来!
可……
艾尔德里看了一眼身边那具沉睡的、庞大的、散发着恐怖热源的身体。
他要如何在一个远古巨龙的眼皮底下,启动这样一个足以撼动位面现实的巨大法阵?
而且……
艾尔德里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阴影冥界……那是一个只进不出的地方。
建造白塔的施法者们,总要验证这个法阵是否起效。他们进去了吗?他们回来了吗?
白塔里没有任何关于“回来”的线索。
也许……回来的方法不在此界,而在彼界?
又或者……
艾尔德里打了个寒颤。
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回来的方法。
这是一个单程的、有去无回的、赌上一切的旅程。
他……还是那个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吗?是被母亲算计、被克伯洛斯囚禁的祭品?
还是……
他是一个看到了棋盘的、即将掀桌的棋子。
一抹冰冷的、几乎没有弧度的微笑,缓慢而无声地勾上他的嘴角。
艾尔德里闭上了眼睛,将那具依旧酸软的身体,更深地靠进了身旁那具滚烫的、属于巨龙的怀抱中。
在这一刻,那无路可退的、颤抖的灵魂里,燃起了最后一点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他会留在这里。
他会继续扮演克伯洛斯那只温顺的、被欲望浸透的、予取予求的“小妻子”。
他会利用巨龙的教导,榨干这座白塔里所有的知识,直到他彻底掌握启动这个法阵的最后一个符文。
然后,他会用克伯洛斯赐予他的一切,来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