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睽违已久,八十九天来第一次碰到薪水。?

    不该是来的太突然。不过,若被不知情的人知道,总会觉得事有蹊跷。原本她有些在乎,酝酿到最後,极为在乎,在乎到连自己都快迷失了方向。如果真的要踏入了被自认为放弃梦想的第一步的话,这样解释,才有办法把自己说服。?

    不是堕落,而是屈就於现实而已。?

    「钱别急着收,点一下。」?

    会计是个男X。带着很普通的眼镜,四四方方的,有粗边黑框,也算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之一。面容看过去,大约四、五十。虽然很失礼,但我若直白的提出疑问,b他脱口吐出才不过三十的辩驳,好像也还可以接受。?

    曾经听说过,是已经有两个孩子在读书,是个拥有老婆、父母要养的身份角sE。没有不甘愿,只是道德的责任正纠缠他的灵魂。以至於我对中年男子的既定印象,就一直被锁定在那里。?

    一时间还无法立刻做出反应,我还是挺紧张的。双掌大拇指向下,紧掐着红包袋。厚重鼓实,是新台币。隔着薄薄漂了浓重香水气味的YAn红sE,代表喜气。反正钱多钱少,都是公司为了恭贺你业绩长红的象徵。?

    这也不重要,反正当务之急,得要解开封上用便条纸对摺,被订书针镶上,封紧不yu人知的yingsi标示。上头几行蓝sE中X笔的笔迹显得行云流水,分别写了圈圈、36节、32400的几个词汇。?

    「怎麽,舍不得开?离开这里以後才要跟我说金额有误,这我可是不管的喔。」?

    对方探过头来之前,还特别注意了手腕上的表。很快的,与我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在微微遮蔽着窗外的窗帘。?

    天已微微亮。彼端的淡紫sE,yAn光蠢蠢yu动着想露脸。?

    「好。」?

    犹豫什麽的根本不对。按部就班本来就是这里的规矩,所谓的迟疑都是多余。快速的破坏了那些制式化的封条,用着期待及盼望的单纯想法快速cH0U出了里头的钞票。?

    一叠。三十二张千元大钞,四张百钞,细数过後金额与数量兜上了,不多也不少。不但如此,还摆放的整整齐齐。连上下左右不分的粗鲁毛病,都挑剔不到。?

    「没有错吧。」?

    他突然笑出来,原先还立在办公桌前的身躯往前挪动,才又往後躺。办公椅被重量压的成倾斜状,却像是司空见惯一样。?

    「恭喜你了。第一次上场就有好成绩。十天领、十天领,很快就能存一笔钱,做小富婆了。」?

    「怎麽可能。下午还要帮学生上课,应该还是会做自由班。」?

    我还捧着钱,就急忙解释一切。他耸耸肩,依旧微笑着。只是稍微扬起头,提示我把钱收进随身的包包内。见我因为紧张急躁而慌忙的把钞票胡乱塞入长型的皮夹中,又哼笑了好一下子。?

    「这个那麽好赚,补习班那个老板不是老用招生量不足来拖延支薪?我看你还是早早辞退吧。面对一些青春期的国中生,那也很累,不是吗?专心做一件事,才会做的好。这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啊。」?

    挪动的椅子,轮轴在磁砖地板摩擦出诡异的声音。彷佛是使人不得不专注的放弃思考逻辑,只要顾着眼前变动的景sE才可以。他黑sE的纯棉袜被室内拖鞋牢牢套住,却隔着布料显出形状。突出过长的指甲,底下包覆着浑圆的脚趾。?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从磁砖抹缝的灰白sE水泥间冒出芽蔓延出来的念头,变成了长了刺的玫瑰花j,一入一出的在嘴唇上T0Ng出血sE,就像是发了狠似的,穿刺再穿刺,封住了我的嘴。?

    我说不出口,没办法说。真的不能说。?

    「回去好好休息。那麽,就等你改天领钱再见啦。」?

    他发现了。印证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明、高明,汲古阁本琵琶记。自古道酒逢知己千锺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零七年的讲义有提到,这会考,重点,记得画记号。?

    脑海里竟还自动的浮出了小鬼头在休息五分钟时,提着厚重的参考书来质问我,「老师,这里的“锺”,与“盅”相通吗?」?

    当时,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最後还是克制的用手中还握着的红笔敲了他的头,以示警戒。?

    「老师教的都忘啦!六斛四斗,十釜为一锺,都还给我了,是不是?」?

    学生掩着被敲击的部位,吐出了舌头。装可Ai,一溜烟的逃走了。?

    鼓腹细项,形大於瓶。结果学以致用,在酒桌上看到的威士忌酒瓶,在陪酒後的微醺之际,恍惚之间望过去,居然萌生融会贯通之意。?

    也真是够了。这就是讨人厌的大人,双重标准的最佳表率。?

    告别了看似温文儒雅的男会计,步出了平时闲杂人等不得进出的办公室。并排而列的两座电梯,按钮後总是还得等待好一阵子,才能搭上去。?

    这时间点太暧昧。通常店长送客後,不会希望公关跟客人搭上同一架电梯。於是我选择躲在角落的盆栽造景边,斜眼倪视电梯门在眼前开阖,好确认里头是否有人。侧身钻进去後,大大的品牌威士忌广告就占据了电梯墙面的四分之一。我想照镜子,但幸好里头没有镜子。两边除了白铁制的扶手,全都是正常的电梯板金,映不大出人的面貌、谁的脸。?

    其实,这里不需要镜子。酒客不想看自己喝醉被扛下楼的狼狈模样,酒nV也不想看自己下台後,被狼吻到还得补妆的邋遢模样。?

    直到自己如同行屍走r0U的站在大门口,yAn光已刺眼的照进了大楼的走廊。同一时间,我在正与繁华的都市中车水马龙照会里,听见旁边游艺场自动门开阖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忍不住,瞥过眼。对方似乎输的一毛也不剩。正拿出香烟,彷佛这是他最後的筹码,名为潇洒。护着火点燃,便星火燎原。浓厚的白sE浊物飘来,我也不在乎。反正在包厢内,我的头发与每一处肌肤,早已被尼古丁给洗礼。?

    酒池r0U林。?

    游艺间里头还是很引人注目。那人犹豫了很久,脚步前前後後,自动门便忽开乎阖,被耍的团团转。他握着电话唠叨个不停,最後听出端倪,是要跟谁借钱再去拼。?

    就像他为了说服对方,不停强调的,「输赢呀未到底,就急着喊输。若连本带利扳回来,恁会知吗?」?

    我从外头看进去,摆的全是台子,中间还有巨型的赛马与百家乐坐镇。常见的斯洛机种全被护贝的大字招牌挂上,在每一个仍座无虚席的机台尽责的标示了3:1。?

    於是,我cH0U出了一千块。踏着高跟鞋与白皙的腿,挑了一台两百转的悟空,一PGU便坐下去。换了不过两三把拳头多的代币,缓慢的投入,在扳下支杆,却迟迟等不到人物大头。?

    台子没开,一千块换来一份开分员送过来的早餐与红茶,血汗钱放水流。?

    开车回家的路上,扔在避光垫上的停车缴费单搁在出风口前,被冷气吹的不上不下。早晨的国道,北上塞的b南下多。下闸道,还顺道加满了汽油。?

    我不知道为什麽。这笔钱,即使我已臆想了无数次该如何使用,但就在推开租屋处家门口的那一霎那,或是在盥洗完自己的每一处应该被呵护的地方的时候,我都无法不去想。?

    皮r0U钱与卖笑,自尊与认清罪过。怎麽会被利益抹过之後,界线就模糊的让人好难懂。?

    ch11u0着身T,只着一条薄透的蕾丝内K。抱着棉被,翻过身,半趴在柔软的双人床上。在冷气开始变凉之前,静静的听着yAn台那头,远处幼儿园肆无忌惮播放早晨的运动舞曲。儿童的喧哗声递过来,呼啦啦、哇哈哈,可Ai洋溢,父母的掌上明珠,活泼耀眼的小生命。?

    这样真的好吧??

    彷佛自己从小到大的观念,甚至於原本坚持的信念。被靛蓝sE的钞票凌驾之後,再也没那麽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