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carol的酒店日记 > 不得语
    似秋亦冬的季节,早已渐渐的使人混淆不清,混淆着自己的心意,自己的坚持,也混淆了原本单纯的师生关系。萧瑟无情,吹起秋潭一波涟漪,蜡柳尽,絮纷飞,叶h枯枝漫天,盖住了那一整片原先静谧的天边,将淡薄的云染成一片浊黑,与夜浓的划不开界线。活像是永恒无止尽的孤独仍嘲笑着这一切。人之脆弱、伤感,皱成一团,在更远更远的那一头地平线,搅和成可笑的尊严。

    自以为。

    街头是热闹的街,人们的脸上都有属於自己的一张脸。张望着似谁,又非谁。我始终无法好好的对方才的作为忏悔。我不认为是我的错,潘靖恒本来就不该对我期盼。

    或许,最初,我对於他给的感受就不应该T会的如此强烈。他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孩,一个中学生,一个还得依赖着父母生存的未成年。我到底在执着些什麽?把他的情绪放大成无穷尽的深渊。

    风抚过脸,抚过发丝,它一撇一奈的砸在肩颈之间。洪老师选择将我放在附近的高级中学,他认为潘靖恒的脚程应该没那麽快,可以走那麽远。

    「啊,你不用担心的。这种年纪的小孩,闹闹脾气总是有的。他本来就是一个令人头大的小鬼,况且身上一定都有手机,家长打个电话,就知道人在哪了。」

    下车前,洪老师再次挤起面泛油光且腻的微笑。「小潘之所以不上我的数理,也是有原因的。我平常很和善,但是他要这样跟我y碰y,是会吃亏的。」洪老师的语带暗示,又像是想向我提醒些什麽。「你想想看,用这招一次就能吓唬你,当老师的人还不服服贴贴?你是新人,早晚能T会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的!」

    车早已停靠在红砖道,行人多半带着狐疑的眼光盯着洪老师的大嗓门正在吐露些什麽话。其实我并无法多听出其中任何的弦外之音,那颗心,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夜风开始颤抖个不停。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咀嚼,他仍滔滔不绝诉说的那些经验谈。

    「洪老师,我先下去了。找到人,我会马上通知你。」

    「啊,好啦。我说太多了,快去吧!」洪老师这才收起方才肆nVe的教诲。「你进去学校里面找吧,我去街上找找。」

    我用点头代替默不作声。或许,这样的行为算是b忽视了这一切的亲切,来的有礼貌。又或许,在洪老师的眼里,又被解读成惶恐不安的思绪。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洪老师又再我的静默中补上了几句。「我走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扭动油门,再度的离开我的视野。我总是无法离开这样的疑问,问自己,洪老师是否就是大众口中的好人?而我,又是否是大众口中的罪魁祸首,一个罪不可赦的人?

    学校狭窄的通道口用大型的铁框架成制式的阻挡,需要来者侧身行走才能进去。一旁的守卫室窗户紧闭,依稀只有一双眼睛隔着玻璃窗探过来,却没有yu出来阻挡我进去的动作与表情。我缓缓的扭过头,盯着他的注视礼。是一个身材较为肥胖的中年男子,但面容和蔼的露出了客套的微笑。

    「咦,有需要帮忙的吗?」那气密的窗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量。我为表示听见,也随和的漏出了浅浅的一抹上扬嘴角。

    「嗯。」虽然这样的回应,几乎响在嘴边。但我仍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并以食指指着校园里面。随後,又马上指出食指与中指,做出行走的动作。对方似乎看得出来我很急,便点头如捣蒜的指示我进去。穿过了狭窄的通道後,我望进去,是一栋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中走廊就这样高高在上的镶嵌在建筑物中间,阶梯很长,蜿蜒在两旁的无障碍通道就像是条灰白sE的缎带,又似锦绣般垂摆在侧。中间的园艺植栽是火红的凤仙,盛开的如小时候珍藏在宝盒中的鲜红sE亮片。

    一旁整齐被种植的福树摆动出沙沙无奈,响彻的除了叶片与叶片之间的拍打、互击之外,还有沉沦在池塘边,被西北风的玩弄嘲讽的一堆枯h乾涸的荷叶池。

    已经悄悄亮起的灯,闪耀着掺了玻璃矽砂的环保地砖。走在即将幽暗的校园之中,我穿越了中走廊,迳自的往C场的方向走去。自己竖起耳朵听的,除了风切声之外,就是自己的脚步声。每跨一步,就越能感受到一GU沧桑与孤独,正袭面而来。

    广阔的校园,披着不再翠绿的草皮,像极了原野。被放逐的人是我,我站在跑道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世界仍旧不停的随着时间在改变。被这洪流冲散了四季、冲散了青春,冲散了一切的一切。

    远处的户外篮球场上,一座高大的篮球架。它正弯着腰,伏着一个人。

    潘靖恒将两只手支撑在侧,双脚交叠,单向侧坐在支架上面。看着远方即将消逝的晚霞,迎接着星月的来临。他的书包被扔在篮球架下,瘫软的被无情的冷风吹拂着。

    我只能看到他些微的侧脸,与一GU使人沉默不已的背影。他的一头乱发,已被塑成了如油头般的模样。饱满的额头与高耸的鼻子成一气的往下,紧接着如噘起般的上唇。下巴扬的很高,似乎漫不在乎、无所畏惧。宽松的衣物被紧贴在四肢之上,使他像是迎着风飞翔於高空间的魔法少年。

    不该喊他。这麽高的地方,禁不起一点危险。

    为什麽要到这种地方来活受罪呢?这样的气候,对於一个连外套都没有穿上的小男孩来说,是很煎熬的吧?即使是我已穿上了较为厚重的外套,都还稍嫌不足。

    这家伙实在是……

    「你要不要告诉我,」我刻意的加重脚步,缓慢的、几乎小心翼翼的往他的方向走去。「你到底在想什麽?」

    跟鞋扎实的与地面发出摩擦与敲合,直到我确定了潘靖恒的确有听见我的声音为止,还是无法停止我的行为。

    这是刻意的也好,无心的也好,总之,无论我做了什麽,都是要狠狠的,让他清醒的。

    「向晚意不适,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情景?」潘靖恒突兀的对着远处群飞的野雁吐出了一丝悠然,「傍晚,心情不好。」

    我不禁随着他的问题望过去,早已没有了晚霞。

    「哪来的向晚,别闹了。下来吧,我们一起回去。」我缓缓的接近了那一颗被主人舍弃的书包,莫名的产生Ai怜之意。「再怎麽不喜欢,书还是得读的。国中,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落在脚边的落叶,已残破的像碎屑。它接着又被风一吹,叠在书包上头。

    「难道你不曾为了谁,随着他,思绪起伏不定吗?」潘靖恒的声音忽大忽小,随着那阵阵的风隐忍着,又狂妄的奔放着。我突然有GU错觉,这话像是在窥探、在试探,甚至是将矛头指向我。

    「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不懂事的时候,胡思乱想也是难免的吧。」这样的回答看似敷衍,却是肺腑之言。「我没有必要对你说谎吧。」只为了取信於他,竟然对一个青少年信誓旦旦般的侃侃而谈。「你想,我也年轻过啊。」

    潘靖恒想了很久,就像是陷入Si沈沈的泥沼。他弄脏了身躯与面孔、灵魂,还有许多说不了的对错。这整件事情全都像是对他的一种折磨,也不光使我揪心,他自己也能感受到。

    不可言喻的痛觉。

    「你想过当时的自己,是怎麽活过来的吗?」潘靖恒的口吻里富藏了如丝如绸的哀伤。

    怎麽活过来的。

    到底怎麽渡过那青涩的三年青春?我真的不晓得。

    潘靖恒的问题远远的超出我预期的范围,涵盖了太多私人的慾念,明知道无论怎麽样yu盖弥彰、扪心自问,终究还是得一五一十的回答。

    一向孤独成长的我,面对着失去NN的痛苦之後,又得独自一个人面对看似团结的家,却又散漫的像是各自翱翔天际的一群鸟儿。我被留在地面上,折翼的鸟儿,昂起头,犹剩一片又一片振翅时遗落下来的羽毛愿意一同与我零落在尘土之上。

    强势的母亲,两个好胜的哥哥、一对双胞胎的姊姊,与从不管事的父亲。在我上了国中的时候,一年一年出外去的,也已经耗费了父母亲多半的JiNg神。身为老么,躲在家里不惹出事端,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课业,基本上,就等於是为父母分忧解劳了。

    我的十三岁,到底是怎麽活过来的?难道是一场梦吗?一场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将到何方的迷途羔羊,就这麽走着、走着,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当时,中规中矩。读书读的勤奋,也算够会躲懒,所谓的应付。又或者是,观察着整个团T生活中微妙的化学作用及同侪之间情谊的转变、波折,亦或是,那小小的、曾经萌芽过的Ai情。

    初恋吗?我记不得了。如果说在那个时期有一个可以欣赏的对象的话,或许就可以称作是恋Ai的前兆了吧?

    很可惜,几乎没有。Si板板的三年,紧接着高中的三年,平凡、庸俗,直到上了大学之後,才有了极明显的落差。

    我Ai谁,又不是那麽Ai谁。我放不下谁,又不是那麽在乎谁。总之,一段关系牵扯了三个人的心,然後又毁了所有的人。

    就像谁曾哭喊的吼叫,对我怒斥着,「你跟本不懂Ai!」

    至今仍活脱脱的,如响彻的铜锣般,刺痛我的耳膜,贯穿着。

    「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麽要活着。」潘靖恒的侧脸在眼前清澈了起来。月光缓缓的爬上天际,照映出淡sE朦胧的薄影,将他扭曲纤长的身型拖向了地面彼端。「他们尽全力的满足我,只是希望我也能尽全力的满足他们。但是,这不是等价交换,即使我愿意付出,但是他们永远要的太多,我给不起。」

    我不禁不自觉的将身T靠在了篮球架旁的栏杆旁,轻轻的向下溜,坐在了他下方的位置。即使,我离他那麽近。潘靖恒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吐露着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们一定是同类。」潘靖恒或许惊觉了我已经缓缓的移动到了他附近,又或者是觉得我已经逐渐的卸下了防卫心,愿意听他倾诉原委。他的语气与声调,也变得柔和许多。「我不懂读那麽多书有什麽意思?既然活着就是要b出个高下、就是要赢,那麽,只要学会怎麽赢的本事就得了。他们赢不了的,却渴望我们照本宣科的按照他们的计画施行。」

    我将脸扬向他,潘靖恒似乎惊觉自己用词不对。他只好苦笑的再度开口,「施行,被计画如何继续活下去的未来。」

    瞬间,我眼前的少年五官竟变得深邃。我离不开我的视线,他的忧愁与焦虑不只全映在脸庞上,更深刻的烙印在那双眼睛。这样的命运……不对,这是摆脱不了的宿命,绝对不是命运。

    只因为,我们没有逃跑的本事。听天由命,是我们唯一能做的选择,走向那一条已经被指引、被设定,被了若指掌的道路。

    「你想太多了。他们是大人,大人说的话,总有些道理。」即使我仍扬着脸,却垂下眼帘,说出违背良心的话。「屈就不代表就是委屈了自己,那也算是留给自己一条生路。闹也是於事无补的,何苦来哉?」

    语未落,潘靖恒一跃而下,脚下那双篮球鞋擦出了尖锐的摩擦声,人也旋即立在我身边。

    我知道,这家伙一直把我当作是同类。既是同病相怜,也难怪他不把我当作一回事,不把我当作师长,更不把我当作是个应该要尊重的长辈。

    目光始终盯在远处两人映出的斜影,它们躺在地面,移动的缓慢、又像是被刻划的奇异图腾般,成了思绪混乱下所创造的艺术品。

    突然,潘靖恒蹲了下来,靠在我的脚边。我收起了自己方才眺望的眼,转而落在他身上。下一秒,他已经将脸庞靠过来,贴在我的双腿之间,一双手环抱住我的腰。

    「你懂这叫什麽感觉吗?」他如同一个孩子般,窝在我的身上喃喃自语。「我需要的是这个。一个可以依靠的感觉,虽然我有一个家,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心里的撼动,使我慑住了自己的理智。我无法正确的判别,现在的我,是否真的可以这样做?又到底该怎麽做才对?眼前的这个人,既是潘靖恒,也是自己的童年。如今,一昧逃避的人是我,而他却选择了面对。

    面对自己的胆怯、懦弱,而不是像我,只想远走高飞。

    一直高举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不决。最终,我忍不住将手贴在他的头上,弯下腰,紧紧的将他环抱在x前。呢喃,又语带哽咽。

    「……回去吧,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