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国,以奇花异草闻名,过去曾是中土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如今则已跃升为中土霸主。
造成这种局面的,不是蔚国的当朝皇帝,也不是任何一位武将,而是皇帝的叔叔——安宁王,霍怀璟。
今天,是霍怀璟人生中最光辉的时刻。
凯旋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旌旗猎猎,铁甲铮铮。他端坐在高头骏马上,正领着一队黑压压的得胜之师重返京都。一身玄黑战甲衬得身形越发伟岸,面容俊美凌厉,唇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冷笑。
无数蔚国百姓跪伏在地,恭迎他的归来。
除了以往那种对皇族成员的敬畏外,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中,还添上了一份崇拜与感激——如今的他不只是权势滔天的安宁王,更是「从敌国的威胁下成功守卫国家」的英雄。
马匹稳稳停在巍峨的皇g0ng殿前。
霍怀璟锐利的双眼扫过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宇,脸上闪过一丝混合着不屑的兴味。他那个优柔寡断的皇帝侄子,此刻想必正惴惴不安地坐在那张本就不该属於他的龙椅上。
「王爷。」
一道低沉恭敬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部下屠千仇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JiNgg的身形包裹在劲装之下,更突显出一份危险的气息。唯独在面对着霍怀璟时,他下意识地微微躬身,眉目低垂,总是散发着几分Y戾之sE的脸庞,流露出一种狗在面对主人时那种几乎卑微的柔顺。
「陛下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霍怀璟低笑一声,俐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抛给一旁的侍从。
「等?」他饶有趣味地挑起眉毛,「他是该好好等着。等着他的皇叔来接手这摇摇yu坠的江山。」
他花了接近五年的时间部署,派遣屠千仇领同手下的「猎犬」部队,袭击国内一个名为赤水镇的边境小镇,屠杀驻兵,然後再嫁祸给邻国悦国,迫使他那个软弱的侄子出兵,目的就是要从他的Si敌——兵部尚书马威明——手中夺取兵权。
一切都正如他所料。
边境的遇袭事件触发了百姓们的怒火,他得以名正言顺地接收属於马威明的兵权,亲率大军徵伐悦国,旗开得胜。
本来他打算让自己的侄子继续留在皇位上,好箝制马威明和朝中其他所谓的忠臣。但如今马威明本人已在战事中「英勇殉国」,这蔚国上下,再没有他霍怀璟的对手。他又何必要再对那个没用的小鬼卑躬屈膝?
「王爷英明。」
屠千仇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狂热:「这天下,本来就该是属於您的。」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怀璟身後,模样如同一头被驯服并急切渴望着主人垂怜的猛兽。霍怀璟脚步未停,斜睨了他一眼,忽然恶劣地g起唇角。
「千仇,本王今日心情甚好。」
闻言,屠千仇的身T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中闪现出一抹亮光。
「王爷……主人……」
「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霍怀璟嗤笑一声,「怎麽?是觉得本王拿下这江山,也有你一份功劳,等着讨赏?」
「属下不敢!」
屠千仇连忙垂下头去,面对着霍怀璟毫不掩饰的轻蔑态度,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恼怒,反而泛起了一丝红晕。
「能为王爷效力,是属下毕生之幸!属下……属下只求能永远追随王爷左右,任凭王爷驱策!」
「哦?」
悠慢的脚步在大殿门前停顿下来,霍怀璟给了他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刚好进g0ng这段路上,风尘仆仆,本王也不想踏脏了金銮殿。若是本王让你此刻趴在地上,当着周遭所有守卫和太监的面,给本王把鞋子T1aN乾净又如何?」
屠千仇的呼x1猛地一窒,脸颊瞬间被上涌的血气涨满。
瞧他这副兴奋得不能自持的样子,霍怀璟顿时感到了兴味索然。
「你还真以为本王愿意被你的口水弄脏自己的鞋子?」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滚吧,别在这儿倒了本王的胃口。本王现在还有顿盛宴要享用,没闲情陪你玩。」
屠千仇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立即躬身:「……是。」语毕,便无声地退至Y影之中,只是JiNg悍的背影里透露着些许没有获得主人「赏赐」的落寞。
这条狗跟随了霍怀璟多年,身为刺客是无可挑剔,办事能g,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就是嗜好有些异於常人——b起金银财宝,更喜欢被他踩在脚下、用鞭子狠狠地cH0U一顿。
霍怀璟没再理会他,整了整衣袍,昂首迈入大殿。
金銮殿上,年轻皇帝那张鲜少暴露在日晒下的脸b平常更苍白了几分。
「皇叔……凯旋归来,辛苦了……」霍善贤强作镇定地坐在龙椅上,看着他那气势凌人、步步b近的皇叔,声音里的不安几乎没要满溢而出。
霍怀璟甚至懒得再摆出那套表面的君臣之礼,径直走到御阶之下,仰头向他那不成器的侄子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只是……陛下在这位子上,似乎坐得不太安稳啊。」
无视了两旁惊恐的侍卫和太监,他慢条斯理地踱上御阶,俯视着冷汗涔涔的侄子:「这万里江山,群狼环伺,陛下X情仁厚,怕是……担不起如此重担。不若让皇叔替你分忧,你认为如何?」
即使霍善贤头脑再迟钝,也清楚听出了他的意思。他猛地站起身,又因为脚软而迅速跌坐回去,嘴唇哆嗦着:「霍怀璟!你……你想Za0F?!」
「Za0F?」
霍怀璟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
「这江山,本就该是有能者居之。皇兄在世时便忌惮我,临Si还要摆我一道,让你把兵权留在马威明手里。如今马威明已Si,而我是从悦国手中悍卫国家、扩展疆土的英雄,外面的蔚国大军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以为还有谁能够护住你这个废物?」
他猛地出手,一把揪住侄子的衣领,将对方从龙椅上整个人提了起来,眼神冰冷彻骨:「念在你我叔侄一场,本王也不打算对你做些什麽。从今日起,你就在禁g0ng里好好休养罢!」
说完,便像丢垃圾一样将霍善贤甩给身後的亲卫。霍怀璟流畅地转身,袖子一拂,稳稳当当地坐上了那张象徵至高权力的龙椅。
漫长的等待终於得到了回报。
冰冷的h金触感驱散了霍怀璟心中那GU长久屈居於人下的Y霾,燃起了一份滚烫的满足。
当晚,皇g0ng大摆宴席,庆祝新帝登基——虽然过程粗暴了些,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又极尽谄媚地向着新帝敬酒。
清正院司※那个老头子是唯一没有出席这场盛宴的朝廷重官。这倒也不能怪他。
钟瑞祈手下那个姓林的副监司从上任开始就一直公开跟他霍怀璟作对。本来霍怀璟也只当那是一只烦人的小苍蝇,但赤水镇的计划开始前不久,发生了一些麻烦事,让他被那个姓林的抓住了话柄。
他一方面觉得不胜其扰,一方面也担心会影响自己的计划,终於派人将那位林副监司暗中解决了。
钟瑞祈那老头看似糊涂,但脑子可JiNg明得很,不可能没看出自己那位宝贝副监司遇上的「意外」是霍怀璟下的毒手。就算老家伙真的再没脾气,也定然是不愿意拖着一身老骨头,亲至皇g0ng向他这个「仇人」叩拜道贺。
这丝毫没有影响霍怀璟的心情。反正钟瑞祈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人,无法对他如今所坐拥的这座江山构成任何威胁。
他享受着这万众臣服的时刻,享受着美酒佳肴和舞姬曼妙的舞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日後这後g0ng该如何充实。
然而,就在他举起金杯,准备接受又一波阿谀奉承之际,x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除掉马威明那天的情景蓦地闪现在脑海中。
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即使在他派出的杀手围剿下始终屹立不倒。他不得已只好亲自出手,虽然成功击杀马威明,可自己也受了一掌。
自那以来,他被马威明击中的x骨就不时有些隐隐作痛,只是因为情况并不严重,加之当时战事未完,便没有在意。
「呃……!」
剧烈的痛楚撕裂了霍怀璟的感官,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马威明那只Y魂不散的大手狠狠攥住。
眼前华丽的g0ng殿、谄媚的臣子、JiNg美的菜肴……所以景象如同沙雕般迅速瓦解,扭曲成一团不断转动的模糊sE彩。
掌中的金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酒Ye溅Sh了龙袍的下摆。
霍怀璟试图抓住些什麽,手指徒劳地在空中伸缩了几下,最後整个人向前栽去。
喧嚣声迅速远退。
他挣扎着尝试把空气x1入肺部,却只感到x中像被一团火焰堵住。最後映入眼帘的,是失措的百官和屠千仇惊恐万状地扑过来的身影。
众人惊恐的尖叫和杯盘破碎的混乱声彻底消散,只余下一阵模糊却尖锐的嗡鸣,以及来自他内心极度不甘的咆哮:朕的……皇位……!
不知过了多久,霍怀璟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
头部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又像是被无数细针同时穿刺。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却非预料中的龙床锦帐,而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他发现自己正伏在一片冰冷光滑的平面上,眼前是一个会发光的古怪板子,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奇异符号和文字。四周光线昏暗,只有头上那根不知里面放了些什麽的长管子在散发出稳定的光线,展现出一个布置单调的房间。
更令他惶惑的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这些怪异的事物上,脑海里不知怎的逐一冒出了「办公桌」、「显示器」、「数据报表」、「灯管」和「办公室」这些意味不明的字眼。
这是什麽地方?是何人对他下了哪门子的妖术?
他撑着发软的身T抬起头,视线警惕地扫过周围,终於落在前方一幅被他的大脑称为「玻璃窗」的玩意儿上。
玻璃窗的帘子半开着,在光线的反S下,映出了一道清晰的身影——
一个蓄着一头简约的短发、穿着一身灰沉沉又有点y绷绷的奇怪衣裳、面容平凡、只有眼神特别尖锐的……
——nV人?!
霍怀璟瞳孔骤缩,猛地抬手m0向自己那张本应是俊美无俦的脸,触感真实得骇人。镜中的nV人也带着同样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做着和他相同的动作,慢慢地、极其难以置信地将手探向自己的x前。
曾经令他的宠妾们深以迷恋的结实肌r0U消失无踪,在那层毫无美感的灰布包裹下,鼓起着两块不应该属於他霍怀璟的软r0U。
不可能!
他握着其中一块软r0U,用力一掐!
动作粗暴得犹如过去「奖励」他那喜好特殊的忠仆。
无b真实的痛楚与混乱使他脱口怒吼了一声:「啊——!」
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办公室里回荡,却并非他原本那道能使无数nV子双腿发软的磁X嗓音,而是一道略显低沉、完全陌生的nV声。
这不是幻觉。
刚刚意识到这个令人浑身发冷的事实,无数更多陌生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和资讯碎片随即如同洪水般涌入脑海——新项目、公司、实验数据、报告、加班、休假……一个个难以理解的词汇倾泻而来。
在混乱的讯息风暴之中,一个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极度悲切的念头清晰地迸S出来:
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下班!
霍怀璟瞬间激弹而起,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只b他原本的手更小一号、也更软柔一点的手,将桌上一个叫笔筒的东西掀翻出去。
「哗啦」一声,笔散落一地。他刚才坐着的那张材质奇怪、不甚舒服、带着几只小车轮的椅子也同时滑了开去。
来自身T原主的悲愿如此深切,甚至在原主消失後,仍然化成了一种近似本能的冲动。这GU本能冲动与霍怀璟此刻的心情完美结合——
这鬼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凭着身T的肌r0U记忆,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个质料古怪的布包,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穿过一排排与他刚才所置身的「办公室」同样冰冷Si寂的隔间,在一条走廊上找到了几面光滑的铁门,按下一个能送他离开这个鬼域的按钮。
其中一扇铁门打开,他没有花时间思考这到底是个什麽玩意,刻不容缓地扑进了那个能把人运送到不同楼层的机器里。
经过大堂前台时,正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看守员被他的动静惊醒,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沉默寡言、走路都怕带起风的「周主管」,此刻竟像被鬼追似的狂奔而出,连点头招呼都没有。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霍怀璟心头的惊骇。
离开那座如同Y曹地府、Si寂并充满压抑感的办公大楼後,眼前的景象更是光怪陆离——高耸入云的诡异建筑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一只只载着人的铁皮盒子在路上飞驰,发出嘈杂的噪音;行人全都穿着一身奇装异服,手里拿着一个用途神秘的道具。
这到底是什麽妖孽横行的魔窟?!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只能在残留的身T本能指引下,浑浑噩噩地走向一条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模仿着附近的人,从手提包里翻出那个神秘的手机道具,不知怎的就付了车费,进入了一辆会自行跑动的巨型铁车内。
列车启动时的轰鸣和晃动令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拔剑,却悲痛地发现自己手上只有那只属於身T原主的手提包。质料是挺厚实,但软巴巴的,连盾牌都当不了。
幸好过了下班的高峰时间,车里人不多——要是在b仄的车厢里,被他眼中那些奇装异服的男nV妖魔挤到身上来,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尝试用那只防水耐用的手提包杀人。
车厢内还有不少空位。霍怀璟没有坐下,背部紧贴着冰冷坚y的车厢内壁,僵立在一个空旷的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进进出出的妖魔们。
一路煎熬,总算到了他如今顶着的这具皮囊所居住的公寓楼下。
他也没顾得上去思考这间公寓的规模是否还不及自己从前的安宁王府以及那座本已属於他的皇g0ng的万分之一,再次以逃命般的速度扑进升降机,找到相应的房门,用从包里m0出的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
冲进所谓的「家」,他立刻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稍微平复後,他立刻开始四处寻找:镜子。
最终,在一个墙壁由瓷砖砌成的洁白卫生间里,他找到了目标。
惨白的灯光毫不留情地照亮了镜中人的每个细节。
一头俐落却毫无美感的短发;脸型瘦长,一双因为宿主的替换而显得无b锐利的三白眼,五官勉强算是端正,但离「美人」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身高b霍怀璟那个时代的不少男子还要挺拔;身上那套灰扑扑的衣K更是沉闷得令人发指!
霍怀璟越看越觉得怒火中烧。
他猛地伸手,粗暴地扯掉身上那套碍眼的衣服,对衬衫上崩落的纽扣毫不在乎,把自己脱了个清光。
x前的两块软r0U虽然小巧,却分明是属於nV人的东西。视线缓缓往下移动,身下……
空无一物。
霍怀璟感到自己的喉咙深处仿佛涌起了一GU腥甜。最後喷出来的却不是他想像中的那口热血,而是一声因愤怒而颤抖的嘶吼:「开什麽玩笑……?!」
这不应该!这不可能!这怎麽可能?!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如同艺术品般JiNg悍结实的肌r0U化成一副陌生、乾瘪的身躯,骨g粗大,带着nVX的特徵,却毫无半点nVX魅力。既没有霍怀璟原本身为男子的伟岸,也没有他过去那些风情万种的宠妾的玲珑曲线,俨然就是一根会走路的木头。
他颓然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巨大的落差和荒谬感几乎把他击溃。
不久前皇g0ng内的盛宴、以及心脏那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再次在脑海浮现。
登基当下所带来的极致荣耀,此刻已成过眼云烟。
他霍怀璟,曾经的安宁王,蔚国新任可能是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在人生最志得意满、即将开启宏图霸业的时刻,猝Si了。
然後不知怎的,魂魄居然来到了这个诡异的魔域,变成了一个nV人——
而且还不是个貌美的nV人!
活了三十多年,从出生开始就坐拥荣华富贵、才貌俱全,曾在蔚国权倾一时,甚至一度成为皇帝,直到此刻,霍怀璟才终於第一次品嚐到何谓绝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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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正院:相等於现代的警察局,「清正院司」是其中的最高阶官员,即警察局局长。「副监司」则等同於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