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在初秋。过程漫长而痛苦,胡蝶咬破了嘴唇,但没有喊叫。当婴儿的啼哭终於响起时,她已经虚脱,视线模糊。
护士把清洗包裹好的婴儿抱到她眼前。「是个漂亮的nV儿,夫人。」
小小的一团,脸皱皱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头发很黑,像她。
杨铮进来看过一次,站在床尾,点了点头。「辛苦了。」他说,语气像听完部下汇报後那句「做得不错」。他没有抱孩子,只停留了五分钟,就说有会议离开了。
胡蝶不在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这个小生命上。nV儿很轻,呼x1浅浅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手指。那种触感,柔软、脆弱、绝对依赖,像一柄细小的钥匙,cHa进她早已冰封的情感锁孔,轻轻转动。
她给nV儿取名「杨羚」。羚羊轻盈,奔跑迅捷,象徵自由——这是她偷偷埋下的愿望,一个只有她自己懂的密码。
哺r成了她一天中最真实的时刻。当nV儿的小嘴hAnzHUrT0u,本能地吮x1时,胡蝶会低头看她,看那专注的、毫无杂质的眼神。在这个瞬间,她不是「杨太太」,不是「B岛遗民」,不是「叛徒」或「幸存者」。她只是一个母亲,被一个小生命需要着。
但这种纯粹的时刻总是短暂。吴妈会按时进来抱走孩子去见医生、做检查、晒太yAn。杨铮偶尔会问起孩子的状况,用的是评估式的语言:「T重增加了吗?」「医生怎麽说?」「哭闹频率如何?」
胡蝶学会用数据回答:「重了三百克。」「医生说一切正常。」「白天醒三次。」
她开始收集安眠药。
起因是产後失眠。医生开了温和的助眠剂,白sE小药片,每晚一片。胡蝶第一次把药片放在掌心时,盯着它看了很久。这麽小的东西,可以带来睡眠,也可以带来永恒的睡眠。
她没有立刻行动,只是开始囤积。每次医生开药,她都说效果不够,委婉要求增量。药瓶藏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暗格里,上面压着过时的珠宝。一片,两片,十片……她数着,像在数某种倒数计时。
与此同时,她对nV儿的Ai与日俱增,这Ai却加剧了她的罪恶感。每当她抱着杨羚,享受那片刻的温暖时,脑海里就会闪过阿哲的脸——少年时期的阿哲,笑起来有虎牙;营区里的阿哲,眼神逐渐暗淡。她凭什麽在这里享受天l之乐,而弟弟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受苦,甚至已经不在人世?
「我不配。」这个念头像诅咒,在每个深夜缠绕她。
「但羚羚需要我。」另一个声音微弱地反驳。
「她需要一个什麽样的母亲?一个依附占领者的nV人?一个忘记自己根源的叛徒?」
「至少我还活着,还能保护她。」
「你这是在用背叛换取生存,还自以为是牺牲。」
内心的审判永无休止。她的JiNg神在两个极端之间撕裂:一边是对nV儿汹涌的、近乎绝望的Ai;一边是对过去、对家人、对自己无尽的谴责。
杨羚满周岁时,官邸办了个小型的庆祝会。来了几位杨铮的同僚和他们的夫人。胡蝶穿着藕sE旗袍,抱着nV儿,微笑,点头,接受祝福。她是完美的nV主人,优雅,安静,笑容弧度恰到好处。
一位夫人夸杨羚眼睛漂亮。「像妈妈,多过像爸爸呢。」
胡蝶笑着道谢,心里却一阵刺痛。像她?那这双眼睛将来也会看见她现在看见的一切吗?也会学会这种JiNg心计算的微笑吗?
那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离开,杨羚睡着後,胡蝶走进浴室,对着马桶无声地乾呕。什麽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喉咙。
第十二章完